风吹麦浪 第4节
  大姐自然点头答应,同时眼睑也慢慢睁开,她老公看到顿时大喜,这才真正相信这个年轻医生的医术。之前要不是他老婆坚持,他是打算直接上县医院的,现在想来,幸好听了老婆的话,省了不少事。
  夫妻两个相携往外走,一路还在不停地夸。
  “这个小医生真是厉害,随便扎几针就能把你治好。”
  “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随便扎几针,人家扎哪都是有说法的!”大姐一听老公这话就不高兴了,现在在她心里,常七的地位已经超过自己老公了。
  “是是,要不以后咱们就看中医吧,不用打针吃药,挺好的。”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扎完浑身舒服,吃药可没这效果。”
  大姐当然不知道她之所以觉得舒服,是因为常七针灸时,除了治疗还有调理身体的效果,来看病的大多是经常干体力活的人,常七便顺便缓解一下病人肌肉上的疲劳。
  夫妻俩挽着手出门了,正进来的沈续听见她们说的话后也很高兴,常医生果然很厉害。
  他走到挂号窗口:“挂中医科。”
  “小续,为什么找中医,不是一直让江医生看的吗?”杨琴看孩子突然找的别的医生,怕耽误老公的病,有些担心地问。
  被江续背在背上的男人也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江续听习惯了知道他爸的意思,只说了句:“总吃止疼药也不好。”说完便熟门熟路地往里面去了。
  常七正要出去继续“摆摊”,就见江续背着人进来了,他第一时以为那人是干活伤着了,听江续解释完后才知道这个男人是江续爸爸江得鸿。
  江得鸿去年突然中风瘫痪,在市医院抢救回来后,便一直在家里养着,但因为身体一侧麻木无力,说话也不清楚,没法再干活,江续作为家里的老大,便主动休学回家帮忙了。期间江续爸爸有时候身体会感觉到疼痛,都是吃止疼药抗着。
  常七诊完脉,又问了详细的病情,想了想,基本确定了治疗步骤,说白了也就是康复治疗,恢复肢体及言语功能。
  常七诊脉时一向自动屏蔽外界声音,自然也没注意到在这期间诊室里出奇的安静,等他抬头看到江续忐忑中带着期待,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顿时一笑:“放心吧,叔叔的身体可以恢复,只不过时间要长一些。”
  话刚一说完,就见江续眼睛立时亮了,旁边阿姨也眼圈也红了,嘴里嘟囔着“老天保佑”之类的。床上的人也费力“呃呃”两声,可惜常七完全听不懂。
  “谢谢常医生。”江续挺激动的,其实他现在特别想抱一抱常医生,但又不敢,忍得他不由地浑身发抖。常七以为他太高兴了,在他背上拍了拍,当作安抚了。
  江续抿了抿唇:“那……我爸爸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
  “嗯……”常七这一沉吟,一家三口的心又吊起来了,直到听到“至少半年”这四个字才松了口气。
  江续很高兴,他以为至少要两三年呢,没想到只是半年,这比他想的要快多了。回头朝妈妈看了一眼,抬手帮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握了握爸爸的手,眼眶也慢慢红了。
  因为江得鸿已经病了有一年时间,所以常七决定中药,针灸和推拿三管齐下,正所谓气通则血活,如今江爸是阴虚瘀滞,他就要使气归其所,瘀血去活血生,经络通畅,自可治愈。
  常七让江续先把他爸背回家,一会儿再过来拿药。等江续回来,常七看着眉目舒展,笑容不断,整个人明显比前几天更有光彩的少年,心里也觉得高兴。
  “谢谢你,常医生。”江续站在药房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憋了半天只说了这一句。
  常七的注意力还在药柜上,听后也没在意,只说:“一会儿等我下班后你再带我去认认门,以后你不用每天背叔叔过来,等我下班自己过去就行。”
  “会不会很麻烦?”江续问。
  “不会。”
  常七包好药,一抬头与江续的目光正好撞上,那眼神让常七不由地一愣,有些炽烈,但又像包含着其它的情绪,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给江续爸爸治病的原因,便也没在意。
  江续倒是吓了一跳,他只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常医生的身影,白色的大褂穿一丝不苟地穿在对方身上,看着有些冷淡,实际上他知道这是个十分热心的人。慢慢地他的目光便聚集在常医生的侧脸上,虽然下半边脸被口罩挡住了,但那张好看的脸早就扎在他的心里了。
  正在这时,常医生突然朝他看过来时,他下意识地感到心虚,只能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其它地方。
  但无论看哪儿,常医生那张脸总会出现在他眼前,听着耳朵里嘭嘭的心跳声,身体也逐渐发热,江续没来由地一阵心慌,猛得转身跑了。
  “等等,药还没拿呢!”常七发现江续突然跑了,急忙喊了一声追出去,但哪里还有江续的身影。
  第6章 我很喜欢
  “留针二十分钟。”常七用纸巾擦了擦手,问,“是不是感觉有点麻?”
  江得鸿“唔”了一声,又点点头。
  等时间到了常七把针收回来,开始给江得鸿推拿。
  杨琴在外面做饭,江续在煎药,没过多久,浓浓的中药味飘了过来,屋里的小男孩皱了皱鼻子,心疼地看了他爸一眼:“药好苦啊。”
  小男孩是江续的弟弟,江俊,今年十二岁,再开学上六年级。长得跟江续有六分相似,瘦瘦的,穿着一件略大的背心和宽松的短裤,脚上一双深棕色塑料凉鞋。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说话的小姑娘叫江红,今年十六,开学上高一。她说完白了弟弟一眼,视线又回到爸爸身上,看了一会儿后,便到外面帮妈妈做饭了,还跟妈妈讲常七是怎么给她爸推拿的。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常七在里屋也能听清楚,让听惊讶的是,小姑娘形容的不仅准确,顺序也丝毫不差,甚至还能从他刚才的动作看出他用的力度不同,哪个轻一点,哪个重一点,都能说出来。
  等江续把药端过来,常七的推拿也结束了。
  常七本来没打算在江续家吃饭,但看到江家人一脸殷切地看着他时,那句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吃完饭,常七到屋子外面的水龙头洗手。
  “哥,常医生既然能治好爸爸,那你还是回去上学吧。”
  “常医生说了,至少要半年,我总要等爸身体好了才放心。”
  “要不,我不上高中了,跟着娟娟姐去工厂上班吧,反正哥你学习比我好,肯定比我上学有用。”
  “胡说什么!不管是你还是小俊,都要考大学的,其它的事你不用管,只管好好学习就行。”
  常七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朝外走了几步,在院子里逛起来。院子正南是五间房,外面一层青砖,房顶向外延伸了一米,下面也用砖铺了一层,比院子的地面高出了一截儿。院子则是土铺成的地面,面积不算小,反正他感觉比他家三室一厅的房子还要大。
  西边是个小菜园,里面种着韭菜、西红柿、辣椒、黄瓜等等,红红绿绿的占了院子的三分之一,菜园旁边有道墙,墙的另一侧有个两米左右的坑,坑边上有个鸡笼,里面养着三只母鸡。
  院子东面也有一间房,用来做饭和放一些杂物。北面停着他第一次见江续时对方开的那辆农用车,当时他还不知道这种车的名字,后来才知道那是三马车,地里干活用这种车最方便。除了这辆车,旁边还放着两辆旧自行车和一些农具。
  院子里东西虽多,却不杂乱,一眼就能看出这家人的勤快。
  “常医生我送你回去吧。”江续从屋里出来,江红跟在他身后,眼圈有点红。杨琴也跟出来要送他,江俊就跟在妈妈后面。
  常七看江续一眼,小孩笑得还是那么灿烂,牙还是那么白。
  挺好的。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常七说完就见江续的手在脑袋后面抓了抓,抬眼瞅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反正我也要去地里的,正好顺路。”
  说完走向那辆三马车,拍了拍车头,声音有些兴奋:“常医生还没坐过这种车吧,我拉着你啊。”
  常七噎了一下,想起那震耳的咚咚声顿时有些头疼。
  那边江续却已经打着火,推开车门冲他热情地招手:“常医生,快来啊。”
  “咚咚咚!哐!咚!哐!”
  村子几条主路都是水泥路,但仍有一些距离比较短的路没有修,坑坑洼洼的,不太平整。
  常七抬手按在车门里侧的把手上,试图不要让自己的屁股直接挨在座位上,半晌终于认命。
  “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去地里?”常七问。
  “啊?”江续张着嘴巴,上半身朝他歪过来,“常医生你大点声!”
  常七:“……”他后悔上车了。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
  常七下车,正准备跟江续道个别回宿舍,回头却看到江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常七:“怎么?”
  江续把胳膊撑在窗口上,脑袋伸到外面,额头冒了一层汗。
  “常医生,你要跟我去……去地里坐坐吗?”
  今天上午他在发觉自己身体有问题之后,回家又翻出了初中生物课本,偷偷地拿去地里看,一个人琢磨了很久。但看过之后他更迷茫了,书里面讲的都是对异性有冲动,可他却是对同性。常医生虽然长得好看,但跟他一样也是个男的啊。
  书本上解答不了他的疑惑,江续下午花了1块5毛钱去了村里的网吧。
  “……去地里?”一般都是听到别人问,去不去家里坐坐,邀请去地里坐坐的,常七还是第一次听到。
  怪新奇的。
  “晚上地里很凉快的。”江续手指抓着车窗沿的玻璃,凸起的骨节绷得很紧,“一会儿我再送你回来。”
  “行吧,那去看看。”
  面对小孩满含期待的眼神,常七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他摇了摇头,觉得带孩子挺费体力的。
  常七还以为要在地头上坐坐,没想到地里真的有坐的地方。准确的说是一个草棚,用粗树枝做支撑,四面都有帘子,前后的帘子可以卷起来,也可以放下。周围不知道用的什么干草或是哪种作物的杆,密密地围了起来,似乎还能防雨。床板距离地面一米左右,人可以躺进去,不过有点小,只能容一个人睡。
  旁边是搭的塑料膜的大棚,这里面种的就是豆角,面积不小,听江续说有六亩。
  “不用干活?”常七观赏了一番这个棚子便在床头坐下来,江续在他脚边点了支蚊香,也挨着他坐下,他往右边移了移想给江续多腾点地方。
  “不用,豆角三点再摘,我晚上主要是在地里看着。”江续躺下去,手指顺着常七的背部偷偷在床板上摹画。
  “还有人来偷菜?”常七回头,床板上的手指吓得蜷缩起来。
  “以防万一,去年赵婶家的花生让人偷了一个畦。”
  常七的眉头皱了起来:“那晚上你一个人在这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的。”江续坐起来,跑到大棚另一侧,常七只听到一声“大黄”。
  之后就见江续手里牵着一条黄毛的狗过来了:“地里只要有人,小偷一般不敢来,而且大黄也在这,很安全。”
  大黄是一只狼狗,看见常七就汪汪地叫个不停,常七觉得这只狗在狗里面还算长得挺清秀的。
  江续顺着大黄的头顶摸了几下毛,给大黄介绍:“这是我朋友,是位医生哦。”
  大黄喔喔两声,要上前嗅一嗅常七却被江续拉住了,江续带它到车旁站边,拿出一袋子剩饭剩菜,倒到盆里,在它头上拍了拍:“你在这慢慢吃。”
  天色慢慢暗下来,月亮悬在夜空,两人吹着小风,坐在棚子里,画面一时有些静谧。
  江续靠在棚子一侧,常七就在月亮的方向,平时就很白的肌肤此时显得更为细腻白皙。
  “常医生,你觉得这里的月亮和城里的月亮哪个好看?”
  常七轻笑,这问题果然很像青春期的孩子问的,什么都想较个高下。
  他回头,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在小孩头上摸了一把:“你眼里的最好看。”
  江续的心倏地一紧,片刻后轻轻吸了口气,问:“那我好看吗?”
  常七眉梢一挑,没想到小孩还挺臭美。但认真的说,江续虽然肤色深了些,五官却生得很好,脸上干净的没有一丝瑕疵,双眼皮,挺鼻梁,嘴唇略薄。再加上近一米八的个子,长腿宽肩,身材比例恰到好处,身上也因常年干活而显得肌肉紧实,不像特意练的那样过分,只让人觉得线条优美,有力量感。
  他把本想故意说的那句丑咽了回去,笑道:“好看。”
  江续也弯起唇,眼中盛满月光:“你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