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县令老爷”:“……”鼻子都气歪了。
  师祖和大喇嘛什么时候领着人退出客院的他也没注意,只知道熊孩子太熊了。
  “县令老爷”气场全开:“两三岁的小娃娃物欲未染,知识未开,所学即印,正是对知识的吸附力最为强大的时候,为何不学?不光要学,还要做到耳濡目染,先入为主,潜移默化,陶冶心性,开启智慧,蒙以养生……”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自然成’;墨子曰:‘人性如素丝,染于黄则黄,染于青则青’。人人都知道,及早施教,方能健康成长。你不和我学习,和谁学习?”
  保康丝毫不惧,下巴一抬,小嘴巴一张就来:“我就不和你学习。你写诗比纳兰容若好?你写文章比顾炎武的好?还是你画画比王原祁和石溪道人的好?”
  “县令老爷”:“……”真想提起熊孩子打一顿屁股。
  瞧着他小鼻孔朝天好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偏偏又舍不得。
  深呼吸,深呼吸,讲道理:“你是保康阿哥,是快乐小和尚,你要学什么写诗作赋,画画文章?”
  “写诗作赋,画画文章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锦上添花,有天分有爱好有时间的时候学一学,现在主要是把开蒙的这一列书本都学会……”
  保康:“……”新县令这副教训的口气布拉布拉一大通,听得他好不生气。
  “我就不和你学!”小嗓门气怒不已,瞪大的眼睛里好似喷火,小眉毛怒气冲冲向上挑。
  “县令老爷”登时气炸了,瞬间忘记来之前周培公和大喇嘛的叮嘱,也忘记了他儿子才刚刚三岁的事实。
  “你都三岁了,还不学?”
  “你要学什么?你说你要学什么?你……你将来难道要变成只会吟诗作赋,喝茶赏花的花和尚?这五台山,还有谁能说比我教导你更好?”
  一副喷火龙暴跳如雷要打人的架势,保康看在眼里更为恼怒。
  不喜欢这个新县令,不学。听新县令说的话,不喜欢,不学。听着新县令的声音更——更不喜欢,不学!
  “哼!”
  从鼻腔里哼出来一个鼻音,转身就要来一个潇洒的离开。
  新县令的理智因为这一个“哼”全都消失,发现熊孩子的动作,身体反应快于脑袋,胳膊一伸,直接将熊孩子抱起来,举高平视。
  保康:“……”突然间身体拔高和讨厌的人视线对视,懵。
  张口就要来一个“大胆”,然后让侍卫们将这个新县令给叉出去。
  新县令在求生的本能下在他今天被气死之前先一步开口,尽管他是面目狰狞,牙呲眼裂,那个叫咬牙切齿:“跟着我学,我可以教会你应该学会的一切知识。”
  保康用眼神儿表示他的不屑。
  新县令:“……”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背过去。
  对着眼前的熊孩子,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句话。
  “快乐大师,真以为剃了光头,取一个法号,就表示你和皇家绝缘了吗?”
  “你看你师祖,一直称呼你‘保康’,还让你自称‘保康’;你身边的宫人侍卫们,都称呼你阿哥。你这三年来遭遇几次暗杀,现在准格尔和三藩残余势力,都想来绑架你,还有其他,还需要我来说吗?”
  保康:“……”沃特,这都是谁造成的,这都是谁造成的?
  新县令心口一窒,在熊孩子无辜控诉的眼神下,莫名的心虚。
  他高高地举着这个最挂心最不省心的儿子,语气生硬,似乎是解释,似乎是辩解,又似乎是想让年仅三岁的胖娃娃早点成长起来。
  “待在五台山有危险,待在宫里,或者更危险。可明白?”
  不明白!
  四目相对,一个目光沉重,千言万语不能言说;一个懵懵懂懂,纯净无争。
  新县令心神一震,刹那间的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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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他该怎么说?
  说你是继后的亲儿子,你和元后所出的太子天然敌对,和宫里的其他妃嫔兄弟姐妹哪个都天然不合?
  说你的玛麽和乌库玛麽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忌讳你的身份,说太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而你不光有母亲,还有一个本身就底气和身份高于太子母家的母家……
  说你刚出生三天,朝上的满洲大臣就提议废太子册封你为太子?
  新县令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心里放着所有的纠葛和无奈,却什么也不能说,他,面对无忧无虑的胖娃娃,面对这么一双干净的眼睛,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即使没有太子殿下出天花这件事情的刺激,当时的情况下他也不一定能同时保住两个嫡子多久。
  新县令陷入自己的魔障,神魂出窍一般。保康瞧着新县令恍恍惚惚的模样,以为他这个皇帝的小爪牙果然心虚地说不出来话了,瞬间眉眼飞扬。
  小幅度地动动身体,动动胳膊,示意对方,你抱得我不舒服了。
  新县令:“……”愣愣地,按照小胖娃娃的指示,轻轻地放下他,弯腰看着他。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因为瞧着他这幅跟斗胜的小公鸡一样神气活现的小样儿,一瞬间什么感慨叹息都飞了。
  一抹脸。
  弯腰给他整理整理小袈裟,给抱到小椅子上,语气那个妥协:“快乐大师,你真还就得和我学习。”
  “你不想知道准格尔的人为何对你感兴趣吗?你不想知道三藩残余势力为何要绑架你吗?你不想知道还有哪些势力进来五台山?
  我这里的消息,保证比你师祖那里多,也比你身边的人能告诉你的多。”
  窗外的木兰花开得正好,或白或红的小花朵儿随风摇曳,送进来阵阵花香。保康听着花儿们的笑声闻一口花香心思浮动,随口回答:“师祖只说保康学习‘三百千千’、‘三苍’等等书本儿。”
  看图听故事多好,听这些打打杀杀的阴谋算计,那多没意思?
  接着补刀:“师祖还说:保康的开蒙老师一定很会说睡前故事,还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才名远播大江南北。”
  “师祖说……”“师祖还说……”新县令喉头一哽,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又咽下去,那个憋屈。
  “行。我去给你找来纳兰容若做诗词老师,给你找来王原祁和石溪道人学画画。顾炎武……他都七八十岁了,当今皇上几次请他都不出来做官,不过可以将你的文章送给他看,可以?”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保康举起右手念着小佛珠欢乐地打个佛号,真心觉得,这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甚好”
  小胖娃娃转眼间从一只小公鸡变成一只偷鸡的小狐狸,大眼睛眯眯着,嘴角上翘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儿,新县令念头一转就明白原因何在。
  等下面人去汇报皇上,皇上去请来这些老师,再等这些老师来到五台山,那至少小半年——师祖啊,不是保康不学习啊。
  新县令觉得自己就是熊孩子肚子里的蛔虫,新县令直接气笑了。
  “快乐大师,我还没说完。这些都是教导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老师。你要跟我开蒙打基础,这是不变的。”
  保康:“……”
  “县令不应该处理县里的事务?”就算你奉皇帝命令来看着他,那也不可能这么清闲。
  新县令面色一板,声音那个“冷淡”:“快乐大师真不想知道?真不想学学如何掌控你身边这些,各方势力派来的人?”
  新县令说完就盯着“快乐大师”不错眼地看,他还就不相信了。就见快乐大师果然露出一个纠结的小表情,一副想知道又不想妥协的小样儿……
  新县令脸上刚刚露出一半的“得意”,就见快乐大师神色一收,特骄傲地摆出来一副姿态。
  “不想。”
  整个一骄傲的小孔雀!新县令脸上肌肉抽动,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不和熊孩子计较。
  新县令即使知道熊孩子就是故意气他,可还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气到不行。
  自个儿坐下来,自个儿倒茶,一杯半温的茶汤下肚,语气还是冲冲的。
  “准格尔的噶尔丹,都说他是西藏的温萨活佛转世,一出生就定为佛子。
  他被家人送到西藏学佛,先是四世ban禅的弟子,四世ban禅圆寂之后,他到了拉萨和西藏黄教另一个领袖,五世da赖学习佛法,在西藏和西部蒙古的地位非常高。”
  “他本一心虔诚向佛,本应在西藏和西部蒙古发扬佛法。在他二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康熙九年,亲兄长僧格洪台吉被车臣台吉暗杀,他经母亲的奉劝,五世da赖的允准,赶回准格尔继承汗位……”
  保康:“……”
  “噶尔丹颇具有治国的勇气智慧和军事才华,不光建立统一的准格尔汗国,还对藏传佛教的教义实行成功改良,将藏传佛教中削弱国力和子民凝聚力的内容大幅度消减,现在准格尔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非常强大。”
  保康:“……”
  “五台山上固若金汤,任何人都抓不走快乐大师。可是危险总是有的,牵扯到快乐大师是必然的。”
  …………
  “快乐大师不是活佛转世。快乐大师没有主持过佛事活动替满蒙王公大臣超度,没有噶尔丹活佛的影响力。”
  快乐大师的小眼神特纯良,他和噶尔丹那真不是一样的人生。然而新县令看懂了,听懂了,却是回答的更为吓人。
  “快乐大师说得都对。但是,快乐大师作为皇子出家,是事实。”
  保康瞅着他眨巴眼睛。
  他能当噶尔丹大汗就是派人来和他研讨佛法吗?
  能,一切都是因为“皇帝”太坑。保康抬起右手气定神闲地打一个佛号,新县令懵——既然说开了,那就干脆一起说了吧。
  “战争打不到五台山;当今皇上积极备战,从法兰西和意大利引进了先进的火器技艺全部代替大刀长矛;三藩平定基本没有内乱……但是两国交兵变故太多。”
  “最新消息,噶尔丹通过罗刹国的外交渠道,引进当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瑞典火器制造技艺,并专门设立成片的兵工厂区专门负责火器制造。”
  顿了顿,“比法兰西和意大利的火器好很多。”
  新县令说到最后一句话面色凝重,保康两眼发直。
  新县令:“快乐大师若要问为何当今皇上不通过俄罗斯和瑞典联系,其实很简单。”
  “噶尔丹先一步和俄罗斯联合,如今他领着兵马在西部蠢蠢欲动,俄罗斯的骑兵正在侵犯我们的黑龙江流域,大清正准备先和俄罗斯大规模开战分化他们的联合。”
  …………
  保康的嘴巴张得老大,抬手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
  这个大清是他知道的那个大清?
  大清不是一直到八国联军进来才开始灭亡?为何他听着这位新县令的话,有一种分分钟山西省沦陷,五台山不保,小命不保的感觉?
  错觉,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