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求你莫寻死 第14节
  似玉一时生恼,她都这般小心翼翼了,他却一点点都不给,实在太过娇气,直站起身拿碗出屋,气鼓鼓地往河边去洗碗了。
  沈修止这般娇贵,恐怕寻常的鸡鸭鱼肉是养不好他的身子了,或许她应该抓些别的东西,否则他那么不顶用可能永远都换不了这张面皮。
  贾长贵早早便在这处张望了,见得似玉人扭着腰出来,越发迷了个神魂颠倒。
  这贾长贵早年是村里出了名的二皮脸,在这处有两块好地,有点儿银子压身,早年还曾摸进过黄花闺女的屋里糟蹋人。
  女儿家名声要紧,这是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那姑娘受不住,年纪轻轻便找了棵歪脖子树吊死了,此事叫贾长贵收敛了些许色心,后头娶到了娘家家底颇厚的婆娘,便越发变本加厉,在村子里是作威作福,只那婆娘是个母老虎,他不敢明面上来,只背地里偷偷摸摸养着这村口那俏寡妇。
  那寡妇面皮算是村里头一个,后头汉子死得早,便被贾长贵哄了去,背地里给他做小的,表面上和贾家媳妇做姐妹,两面人玩得很是麻溜。
  似玉那面皮往大地方那叫艳俗,摆这处可就不一样了,活脱脱百年难得一遇的尤物,直生生将贾长贵的心魂勾了去。
  这几日又听说沈修止快断气了,便巴巴的跑来探情形,刚头又听了他们的墙角,哪还不晓得沈修止就是个绣花枕头,表面瞧着好看,其实屋里头的功夫半点不得用,这美人儿一瞧就是个乐于此道的,等与他来了一遭,那受得这般守活寡?
  他一时心中得意洋洋,当即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派头极足地迎上去,“弟妹这是去洗碗?”人一靠近似玉,便闻到了她淡淡女儿香,他一双眼睛当即便粘她在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似玉听沈修止说过此人心术不正,叫她莫有理会,闻言便也没作声响,继续往前走。
  贾长贵受了冷遇完全不介意,跟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似玉身后,“你家相公怎么能让你做这些杂事,没得将手做糙了,你长得这般好看,就该被好好供着,什么事也不用做……
  唉,你家相公真不会疼人,你要是嫁给了我,我不光让你吃穿不愁,还专门给你找个丫鬟随身伺候,跟镇上那些少奶奶一个做派。”
  似玉闻言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少奶奶?”
  贾长贵好歹也是去镇上做过生意的人,当然知晓似玉这样的面皮,哪里是能吃苦的人,那姓沈的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可现下私奔出来还不是穷鬼一个,如今又是个卧床不起的瘫子,能有个什么能耐。
  似玉这样的女人找下家是迟早的事,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他连忙跟上去,“少奶奶就是使唤人的,谁都得听你的,敢说一句不是便拖出去打死,绫罗绸缎什么都不缺。”贾长贵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镯子,笑得极为不怀好意,“我这几天去镇上做生意的时候,刚好瞧见这镯子,觉得极为适合你,给你带上一定很好看。”说着便试探性地抓过似玉的手,往手镯里一伸便带上了。
  似玉看着手上的手镯颇觉新奇,她往日蹲在破庙前,那些来来往往的姑娘都有带这玩意儿,很是好看,她手上虽然这个虽说不是她们带得那些玉镯,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姑娘家哪能不喜欢这些好看的物件儿,况且她本身就是一摆件儿,对这些自然抗拒不了,她抬眼看向贾长贵,“给我的?”
  贾长贵闻言趁机在柔荑上摸了一把,那细腻柔滑险些叫他抖了手,“自然是给你的,以后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买,上回儿我送鸡给你,你那相公……唉,不说也罢,他这样苦待你,我实在替你不值,你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总得找个依靠罢。
  更何况他不是不行吗,你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他话说到一半却不说了,摸了摸她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那神情做派真真是不去当戏子都亏了,活脱脱一个忠厚良善的大好人。
  似玉见他一直摸着自己的手,想起刘婶头先见自己也摸过手,以为这是凡人示好的礼节,便手腕一转拉住他的手,学着他在手背上摸着,心中很是感概,“你也知道了,我也很为难,他确实有些中看不中用,也不知养好身子会不会好些?”
  贾长贵差点酥了半个身子,恨不得当即拉着她往山里头去,闻言连连摇头,“哎呦,傻妹子,你可别存这样的心,没得生生拖死你,你瞧着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可就没人要了!”
  似玉骤然被踩着了痛脚,心口同被扎了几个孔一般生疼,一时眼眸泛起了泪花,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她到底是有多显老!!!
  这大白日的,村里虽没几个人,可这样拉着手说话,哪能不叫人看不见?
  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了村口那芳寡妇眼里,她眼波一转当即露了毒意,暗自躲在墙后听着。
  贾长贵见村口有人往这处来,恐怕家中婆娘知晓,见似玉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便知晓上勾了,连忙放开了她的手,往山里头一边跑着躲去,一边回头压低着声儿,“就这么说好了,我夜里来这处寻你,可别叫你相公知晓了!”
  似玉站在原地怅然若失,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掏空了,很空很空……
  芳寡妇见状嘴角微勾,面上露出一抹恶毒的笑。
  ☆、第20章
  芳寡妇看着似玉往河边去,才从隐蔽处走出来,她理了理头上的簪花,摇曳生姿地往前头篱笆院子去寻沈修止。
  那一日她打门前路过惊鸿一瞥,端方公子,玉树临风,早早便将人记住了。
  她的眼光自来毒,一看沈修止那举止谈吐就知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爷,那通身的做派可不是这穷乡僻壤的粗俗汉子能比得上的,虽说这沈家相公生了病,瞧着很是虚弱,可底子一看就极厚实,身子早晚是能养好的,根本不算事。
  她若是能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勾缠住脚,可比跟着贾长贵那滩烂泥好上百倍。
  芳寡妇早就不耐烦跟着那个二皮脸,家中有只母老虎不说,现下还越发抠门,要点银子手饰也支支吾吾拖着不给,小家子气得很。
  且那母老虎这几日越发怀疑起贾长贵在外头有人,弄得她好几日没个消停,现下这个刚来的骚蹄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可正是巧了,全部一道解决了去,省得她麻烦。
  芳寡妇推开篱笆门,一边径直进了屋里头,一边娇滴滴唤道:“沈相公在吗?”
  这话音才落,她便已经旁若无人迈进屋里头,沈修止正靠在石墙上,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面色虽然苍白,却依旧如画般清隽好看,便是这般静静靠着,也觉赏心悦目。
  他听见动静微微转头看来,目若清泓,浅浅看来,仿佛能一眼看到人的心里去。
  芳寡妇心跳蓦然快了几分,不由暗道:乖乖,这可真真是个大祸害,她好说也是情场上身经百战的老手了,这才一眼便让她有了做姑娘家时的慌乱。
  她勉力稳下心神,假惺惺退后一步,故作慌张,耳上的珠子摇得厉害,越发衬得耳垂生嫩,眉眼盈盈生出几许若有似无的多情,像个小钩子,勾得人心发痒。
  “沈相公还没起来呀,这可对不住了,我这也是急了才冒冒失失闯进来。”
  沈修止见有人进来,这般靠着也显无礼,直撑坐起来,有礼有节道:“没有关系,不知是何急事?”
  芳寡妇闻言往外头看了几眼,又向前几步,似乎极为不耻于口,“沈相公莫要怪我多嘴,我这也是看不下去了,你那婆娘趁着你病倒的功夫,在外头寻汉子呢。”
  沈修止闻言抬眼看向她,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芳寡妇见他似乎不信,又压低声音,“我刚头亲眼看见了,就是和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浪.荡货贾长贵一道,那个亲热劲……就差……”她有些难以启齿,话说一半似乎说不下去,又另起话头,“这显然不是一两日了,我这头也是看不下去,怕你蒙在鼓里,特地来和你说说。”
  沈修止闻言一言不发,面色已经有些沉下来。
  芳寡妇见状又虚情假意劝道:“这说不准也是我看走了眼,等她回来,你先好好问问她,莫有着急上火。”她话是这样说,可后头又像是这事没跑了一般遗憾道:“你先前对她有多好呀,那病得就差一口气了也没丢下她,还为她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她若是真这样做的,那可真是没良心……”
  沈修止似乎不想再听,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平静下了逐客令,“麻烦婶子跑这一趟,待她回来我自会问她。”
  芳寡妇闻言僵在原地,她年纪不大,若是搁现下没嫁人也差不离能称得上黄花大闺女,可又是妇人装扮,这一句婶子人家没叫错。
  这人又一本正经,弄得她也不敢卖弄风姿,僵硬了半晌才笑呵呵圆场道:“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叫婶子实在吃不消,往后叫我芳嫂便好,我家中汉子去得早,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有你这么个兄弟也有个依靠。”
  沈修止不知有没有听她说话,闻言直淡道了一个“好”字,便再也没了话,屋里便越发安静下来。
  芳寡妇极会看人脸色,见这火头燃烧得极好,便也笑盈盈得告辞了去。
  似玉拿着碗在河边玩了一会儿水,见碗干净了便起身往回走,一路进屋便见沈修止端坐在床榻上闭目调息,见她回来也没有开口说话。
  似玉放好了碗,便眼巴巴地凑到他身旁坐着。
  这凡人和凡人还真是不一样的,除去面皮不说,那通身的做派也是有区别的,就是刚头那土财主的做派举止不知为何便觉油腻碍眼,而沈修止却不通,言行举止都让人很舒服,看着便觉干净顺眼。
  似玉看着看着视线便又不由自主往下移去,落在他脖颈处的伤口,眼神颇为垂涎,直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屋里安静了许久,沈修止忽而薄唇轻启开口问道:“怎么去了这般久?”
  似玉闻言只觉稀奇,往日他可从不过问这些,便是先头玩水也比今日早些,怎得今日问得古里古怪。
  她有些疑惑,便随口道:“很久吗,我才洗了一会儿功夫呀?”
  沈修止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看着有点唬人。
  似玉见他好像又要闹别扭,连忙抬手将刚得的新奇玩意儿递到他眼前,“你看,这镯子好看罢,我从来没带过,现下可是头一次带。”
  似玉的手有些嫩乎乎的肉感,看上去柔弱无骨摸上去亦然,那银饰衬得肌肤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看着便想拿在手里把玩,带这镯子自然是好看的。
  荒郊野外的哪里得来的镯子,这前后串一串可不就猜到了。
  沈修止面色当即一沉,“我先前便和你说过,那人心术不正,不能接触,你为何不听?”
  似玉见他冷了脸色,颇有些心虚,毕竟先头答应过他不理会那人的,一时也怕他气坏了身子便小声嘀咕道:“他自己说要送我的……”她说着还有些委屈,伸出小指头去摸那个手镯,瞧着样子可是颇为喜欢了。
  沈修止见状心火骤起,“区区一只银镯子就把你收了,那是不是谁都可以和你……”他话间一顿,额角青筋直跳,半晌才强行克制下来,冷然道:“把镯子摘了。”
  似玉见他为了镯子这般生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眼手上镯子,又看了眼他,犹豫了下便将手上的镯子摘下来,扩大些带在他手上,又握住他的手一下下摸着,学着土财主的语气一脸讨好,“好啦,镯子也给你了,就别生气啦,气坏了身子可是大不好,你以后喜欢什么就直说,我都会给你的。”
  沈修止闻言怒火顿时在心头翻腾,这般哪还猜不到她是从哪学来的浪.荡做派,这镯子要带到手上,难免没摸着手的时候。
  他一想到她往日的不自重,越发怒极攻心,猛地抽回了手,言辞极为严厉,“是我不该把你想得这般好,你既然眼皮这般浅薄,愿意收谁的东西便就收谁的东西罢,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旁人自然管不得,只你不要把人想得这么简单,收进来总要还回去的,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你自己想明白,往后不要后悔!”
  似玉闻言只觉很是刺耳,她都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了,他却还这般冷言冷语,一时心中也起了几分怒意,猛地站起身冷道:“谁要你管了,我眼皮子就是浅薄,我喜欢什么便拿什么,又与你什么相干?” 她眼眸骤冷,那张妖艳的面上没了笑意,显得极为阴郁狠毒,气场全开活脱脱一个蛇蝎女人,“沈道长不要忘记了,你现下不过是靠着我才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人,我既然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你的言行便要仰望于我,别把你在道观中的那一套放在我身上,没得惹恼了我,害了自己的性命……”
  屋中气氛骤然一冷,空气几乎瞬间凝滞,如头悬剑刃,紧张到了极点。
  沈修止也不知因为哪一句话而生气,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慢慢抬眼看向她,眼底满是冷戾,那通身的气场即便是坐着也平白压人三分,叫人心中莫名不安。
  现下仿佛才是他真正的发怒,这般怒而不发不同先前任何一次,仿佛暴风雨的寂静,几乎看不出端倪,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无端叫人胸口闷得受不住,才真正叫似玉觉出了他的可怕,
  她不自觉握紧了手,明知道他现下身受重伤,虚弱至极,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却还是下意识进入戒备状态,警惕到了极点。
  这几日的温暖和谐像是一个假象,突然被彻底撕裂开来,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起初,甚至比先前还要严重。
  ☆、第21章
  屋里气氛极为凝塞,屋子本就小,二人呆着一处难免不舒服,这一夜可还怎么呆在一处?
  似玉默站半晌,胸口越发闷闷的,再也受不住直恼得跑出了屋去。
  刘婶见似玉面色冷冷地跑出屋去,自然也知晓是二人闹了别扭,她思来想去,只觉白日看到的事情不是小事,还是得和沈相公说道说道,留个防备。
  她连忙走进了院子,到了屋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见人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里头,便迈进去客气道:“沈相公,你们两口子这是吵架了?”
  沈修止看向刘婶,“我们不是夫妻。”
  刘婶闻言哪还能不知晓他在气头上,当即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开口劝道:“这两口子成日呆在一块儿,哪有不吵架的时候,似玉这丫头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复杂,她心眼实,心里也没那么多弯弯道道,每日里啊就一门心思要给你养身子,前些日子还琢磨着给你抓千年人参,可把我给逗的,千年人参哪有这么好挖的,沈相公你说是不是?”
  沈修止闻言一言不发,半晌才话里有话道:“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给我补身子?”说完似乎有些气到,直抬手掩唇咳起来。
  刘婶自也知晓这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脾气难免会大些,如今二人吵了架,一时半会难免缓和不过来,生些日子的闲气,闹闹别扭也是正常的。
  可现下却是拖不得了,她暗自琢磨了番,直开门见山道:“沈相公,可还记得上回被你打出去的那个贾财主,我听说他今个儿白日里又跟着似玉呢,你可要多看着些,那可是个焉坏了的种!”
  沈修止垂下眼睫,无动于衷,“我瞧着她今日的形容,倒是极喜欢那个人,我看着岂不是碍了她的路。”
  刘婶闻言自然知晓这是气话,可现下哪是置气的时候,她急忙道:“沈相公,你不知晓那个贾长贵,是我们这一处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先头我们这有个小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却不想这无赖半夜摸进闺房,生生将人玷污了。
  到了后头还不认帐,非说那姑娘与他私通,这村子就这么点大,这事可不掀了锅去,那二丫一根绳子便吊死了自己,那一家子到现下都没处说理去!
  似玉显然就是被盯上了,这若是再故技重施一番,可就大事不好了!”
  沈修止闻言依旧垂着眼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将话听进去。
  日近黄昏,天色越发黑沉下来,秋日的寒风极为萧瑟,村里便越发寒冷,落叶飘零,飞鸟绝迹,外头几乎没有人,全都在屋里头准备饭食。
  那一家家屋子的灶房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欢笑盈耳,孩童屋里躲藏打闹,很是热闹温馨,反倒衬得她这处冷清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