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第一小白脸 第144节
  剩下的伤,要么在胸口,要么在肩臂,都是不难处理的地方。
  林疏便将药给他,自己在一旁递纱布。
  上好药后,再喂几颗治内伤的丹药。
  房内寂静,一时无话。
  当林疏接过下人呈上来的养身粥汤,要喂给凌凤箫时,忽然看见凌凤箫红了眼眶。
  并不是明显的红,只是眼底一点微微的血色。
  他问:“疼么?”
  凌凤箫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中的碗勺,小口小口极缓慢地喝着,似乎是咽不下去的样子。
  到第五口的时候,终于将碗勺在案上一搁,再也不喝了。
  林疏问:“难喝么?”
  凌凤箫摇了摇头,望着窗外。
  他仿佛是望着窗外,又仿佛是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带着些许的茫然和空洞。
  林疏从没有在凌凤箫眼中见过这种神情,在他的认知中,萧韶虽然有许多张脸,可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时刻冷静清醒的。
  凌凤箫忽然道:“你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林疏看着他。
  这是一个他现在无法回答的问题。
  甚至,喜欢这个词语,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回忆往日和凌凤箫或萧韶相处的一点一滴,回忆那时的心情和思绪,却如同雾里看花,与往事隔了一层厚重的白膜,无论如何都再抓不到吉光片羽,只如做了一场梦一般。
  短短一天之间,恍如隔世。
  他长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最终只出来一句。
  “我不走。”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无情道的问题,也不知道日后该怎样和他相处,但是,如果凌凤箫愿意,他便不会走。
  一年,两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凌凤箫先是眼里微微有一些笑意,继而却摇了摇头,眼中那一丝笑意也变成无边的怅惘。
  他伸手。
  林疏将自己的手放上。
  凌凤箫握住他的手,抬起来,轻轻亲了一下手背,然后就没有再动。
  他的头发滑了下来,落在林疏手上,微凉的触感,和嘴唇一样。
  林疏说:“别哭。”
  “没哭。”凌凤箫放下他的手,眼下的血色似有加重。
  他说:“还给我抱么?”
  林疏说:“给。”
  他坐到床边,便被凌凤箫抱住。
  熟悉的动作和气息。
  凌凤箫从后面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间。
  他听见凌凤箫闷闷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林疏想了想,发觉自己现在的感觉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又努力组织了一下措辞,最终说:“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没有想做之事,没有想见之景,没有想近之人,如同前世重现。
  凌凤箫问:“那你该做什么?”
  林疏想,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该做的事情,除了一件。
  他说:“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便该做什么。”
  一般来说,一个人有了一个身份,才有该做的事,比如将军应该驻守拒北关,越若鹤应该为如梦堂拿回秘籍。
  他无亲无故,两个师父都不在人世,也没有值得一提的朋友,只剩一个与尘世还有联系的身份。
  他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还和萧韶有事实的双修关系。
  凌凤箫就笑了一下,说:“其实你以前也是这样的。”
  以前也是么?
  或许。
  “我对你之心未改,你修为恢复,从今往后便是渡劫的仙君,是好事,我该高兴才是。”凌凤箫抱着他,道,“只是无情道冰凉寂静,怕你难受。”
  林疏道:“还好。”
  毕竟上辈子也过了十几年这样的日子。
  他顿了顿,又说:“我也……怕你难受。”
  凌凤箫就把他往后拉,林疏全依着他,于是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凌凤箫靠着他,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常有之事,并不很难受,毕竟我还能抱你。”
  林疏看着他。
  诚然,萧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但是凌凤箫这个壳子,又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而天下第一的美人正靠在他胸前,温言软语说落花有意。
  真正是如花的美眷。
  林疏想,自己的人生,也算是十分的传奇了。
  不仅修了无情道,还有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同时又是男朋友。
  还都非常好看。
  他伸手回抱住凌凤箫。
  凌凤箫便玩他的手指。
  日子仿佛真的没有什么变化。
  三天之后,他们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可以动身回学宫了。
  虽是说了不必送,将军说殿下万金之体,若自己回学宫,末将恐怕要受罚,执意派出了一队轻骑护送。
  南夏似乎比他们来时更加荒凉了,即使行经城镇,也都是荒凉凋敝,一条长街上见不到一家卖点心的铺子。
  快要开春,是最缺粮的一段时间,何况去年秋天的收成并不好。
  傍晚的时候,恰行至荒野,一队兵马找了一处道观借宿。
  兵士自在外围简单扎营安歇,林疏和凌凤箫在观里。
  观里有一个约莫八十岁的老道士,年事已高,法力也不剩多少,有些糊涂了,说话上句不连下句,前言不搭后语,但见到他们两个年轻人,还是修仙人,似乎很高兴,说天冷,给两个孩子煮粥暖身。
  他们便在观中的天师像前生了火,支起架子,上面吊一个煮粥用的瓦罐。
  粥是粗米所制,水一开,便散发出甜香,和着火焰的暖意,照得天师像脸膛发红。
  老道士盘坐在蒲草垫上,与他们说话,说我的徒儿没得早,一看见你们,就想起他啦。
  又说徒弟,你脾气不好,今天为师看见两个孩子,想收徒,怕你喝醋,还是忍痛不收啦。
  凌凤箫静静听,偶尔搭两句话,或是嘴甜一下,老道士极为高兴,几乎要合不拢嘴。
  说到兴头上,说我养了两尾好看的鱼,给你们看看。
  正要起身,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说,哎呀,冬天水冷,怕水缸里的水全冻上,把它们俩放回大河里去,看不见啦。
  凌凤箫倚着林疏,哄老道士说,开了春,它们两个就回来看您了。
  老道士说,哪有这种事情。
  他搅着粥,叹了口气,说这人间,就是那条大河啊。我把鱼放进去,鱼就离了我,也离了另一条鱼,再也不回来啦。我徒弟离了我,也像鱼进了大河,回不来啦。你俩明天一走,也是进了大河,老头儿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俩的影子啦。
  正说着,观门口一阵响动,似乎是黄鼠狼经过。
  黄鼠狼不是甚么好动物,凌凤箫抬手,要解决了它。
  老道士忙道,别打狐狸,别打狐狸。
  他许是眼花了,将黄鼠狼也认作狐狸。
  但这一阻止,黄鼠狼已经跑远了。
  老道士见它没有被打,眯起眼睛,很惬意的样子,说,阿翠年轻的时候,长得就像个好看的小狐狸。
  凌凤箫说,阿翠是您的徒弟吗。
  老道士说,阿翠不是,阿翠是个小姑娘,那是我十几岁时候的事情啦。
  说罢,又道,阿翠后来嫁人啦,我是全真派的道士,不是正一派的道士,正一派让结亲,全真派不让。阿翠叫我把她忘了,好好修道。我说忘不了,阿翠就说我的修道书上就是这样说的。
  说着,老道士拿出随身的《南华经》,借着火光辨认出那一句,给他们两个看。
  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
  故曰……
  凌凤箫喃喃念:“故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他念的慢,似乎艰难生涩,而握着林疏的那只手,微微有些收紧。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中,只听老道士长叹一声:“真想我是正一道的道士啊。”
  他说罢,略微浑浊的眼转过来,打量着林疏和凌凤箫二人,良久,道:“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