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繁花[综红楼] 第542节
  朱由校为难,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说话。
  “唉,好,既然你这个苦主给他俩求情,朕就放过他俩了。但是你得去说服他们来朕这里认错,以后不再凑热闹参与弹劾。还有给事中惠世扬、程诠等,你能说服他们,上折子否决自己对你的弹劾,日后朕就不追究他们。”
  方从哲的老脸立即皱成了苦瓜。自己要是能说服他们,他们也就不会上奏本弹劾自己了。
  这时刘时敏抱着一个文件盒子进来,方从哲只好不情不愿地告退了。
  朱由校先吩咐人去把杨涟、左光斗找过来,然后吩咐刘时敏,“把弹劾熊廷弼的人找出来,看看他们中举前后家产的变化。算一算他们这些年侵吞了多少国家的赋税、躲避了多少徭役。”
  刘时敏抱着东西去一边的小桌统计。
  杨涟与左光斗同时到了乾清宫,君臣见礼后天子赐座。杨涟发现御案上有几个盒子,分别贴着标签:弹劾熊廷弼、弹劾方从哲、弹劾刘一燝、弹劾韩爌。
  这几个盒子昨晚还没有见到呢。
  朱由校点着那几个盒子对二人说:“这些奏折,朕让他们晚些登记归档。因为熊廷弼这一年余经略辽东颇有成效。”
  杨涟赞同道:“熊飞白经略辽东使得辽东局势安定并向好的方向发展,是值得表彰的。”
  “但是这些弹劾会动摇他坚守辽东的信念。”
  杨涟点头。
  “方首辅封回这些人的的继续弹劾,是朕命他所为。”
  杨涟变了脸色。
  “那些官员弹劾熊廷弼不成,就转而弹劾不能让他们奏章直达御前的内阁首辅。方从哲才与朕面辞阁臣职位。杨卿你,朕倚重之肱骨重臣,知方首辅这些年为朝政所付出的精力,你怎么能掺和到弹劾方从哲之事中呢?”
  杨涟站起来行礼后说道:“陛下,方首辅对萨尔浒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由校点头,“方从哲为首辅期间发生这样的大败,是要担负起他该负的责任。但是杨卿真要问你的是,若你去年在方从哲的位置,在粮饷不足的情况下,你该怎么做、你会怎么做?”
  杨涟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臣当准备好辽东大军后,再与建奴应战。”
  朱由校伸出一指,“杨卿,杨镐当时也以准备不足没有立即用兵。是朝中能提供的粮饷有限,这个前提你不能忽略了。”
  杨卿哽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好。
  去年方从哲最后能脱罪,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话。
  “陛下,萨尔浒之战的直接战败原因,是总兵杜松冒进导致主力被建奴伏击、全军覆灭,但是杨镐身为辽东经略,要根据当时的军事做判断。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由来就是为此。但是方从哲在后方催促杨经略匆忙用兵的责任不能推卸。”
  “杨卿,朕在问你,如果去年你为首辅,不能为前线将士提供足够的粮饷,你怎么办?朕不是要你分析萨尔浒战败的原因。”
  左光斗站起来。
  朱由校立即对他说:“左卿,你让杨卿说。”
  内书房的目光都集中在杨涟的身上了,灼灼之意甚至能将杨涟燃烧。
  杨涟躬身向天子一拜说道:“陛下,臣不该为萨尔浒之战中方首辅所为兴弹劾。臣请陛下责罚。但是臣对他其它几点的弹劾还是对的。”
  朱由校端着与年龄不符的语重心长,对杨涟谆谆劝导。
  “杨卿,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的首辅之位并不是他本人争取和愿意的。朝中和地方多处缺少官员,也不是他未曾上书与神宗。先帝在位一月不足,补上如此多的官员,尚有近三十被方首辅推荐起复的官员,在来京师的途中。虽难免良莠不齐,但是方首辅之功不可没。朕说的可对?”
  杨涟愧疚道:“陛下,是臣却不过情面,是不应该弹劾方首辅。臣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屈指敲御案,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杨涟的心上。
  “杨卿,这次朕不会责罚你,因为方首辅为你二人求情了。你们可猜得出方首辅为什么向朕求情,不要责罚你和左卿吗?”
  杨涟和左光斗都吃惊地摇头。
  “方首辅言:你二人虽然弹劾他,可你俩还算是东林党里肯做实事的人。他请朕为朝廷多留有用之人。他虽没宰辅的才干和相应的心性,但他的心性软善,有一颗做事只从朝廷出发的公心,你二人呢?你们这次的弹劾都是出于公心吗?”
  左光斗开口道:“陛下,方首辅之才能实不堪承担首辅职责的。”
  “左卿,朕问的是这次对方首辅的弹劾是出于公心吗?”
  左光斗呐呐不能言。
  “朝堂之事必要以公心为先。若以为朕能容许结党营私、朋比为奸的事情在朝堂泛滥,对当今危机的辽东就是雪上加霜。弹劾方从哲为次,要弹劾熊廷弼才是姚宗文和刘国缙等小人的私心。
  至于方从哲是不是够做首辅的能力,朕自有论断。六年一次的京察,吏部也会给朕一个明确的答案。若是有人说谁都可以随时弹劾首辅不称职、需要立即罢免,朕这位置给他做就是了。”
  这话说的就诛心了。
  左光斗身为御史立即就想与天子争辩,杨涟拉了他一把,制止住左光斗的冲动。
  “左卿,你不用不服气。那汪文言在此间做了什么?你当朕全然不知吗?一个负案在身的狡胥猾吏,游走朕的肱骨之臣中间,挑拨生事。当朕的东厂和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朕在三天前说过,这朝廷往后就只有帝党,再无齐楚浙党也无东林党了,你们还继续做这党同伐异的勾当,当朕的话是放屁么?”
  朱由校说的太不文雅了,杨涟和左光斗面面相觑然后低下头,不敢在新君的气头上还嘴,主要的原因是弹劾方从哲不是出于公心。而那汪文言之前鼓动他们弹劾方从哲之事,确实是出于东林党的需要——
  这几十年东林党被齐楚浙党围剿殆尽,只有空出足够多的重要位置,东林党才能够上来更多的人。
  朱由校见二人低头,也就不再追击。
  “仅此一次,你们把自己的弹劾折子带回去。朕不想让朝廷缺少了能臣。”
  杨涟上前把自己弹劾方从哲的折子挑出来,满脸惭愧地对天子行礼。
  “陛下,臣再不会行党同伐异之事,今后必以方首辅为榜样,秉承公心做事。”
  朱由校点点头,”好,朕记得你的话。左卿呢?”
  左光斗只好上前也捡出来自己的折子,同样向天子认错。
  “左卿,熊飞白在辽东得知朝廷弹劾风盛,必然不能安心。待登基大典后,你与杨卿代朕走一趟辽东,一定要安抚好熊飞白。刘时敏,你记得去内库取一件麒麟服赐予熊飞白。另备美酒百坛,犒赏辽东诸将。”
  赐麒麟服与臣子已经是这几十年少有之事。又在二帝的孝期赐酒犒赏辽东的将士,也不是很妥当的。
  但杨涟和左光斗都选择缄默,上前领旨后退出乾清宫。
  “文儒兄,我怎么对着新君有心惊胆颤的感觉呢?恍然犹如那日见他杀李选侍、李进忠的狠厉。”
  杨涟苦笑,“那你还想与天子争辩?!你我这次没脸实在是因为汪文言的挑拨,是出于同党之念而不是出于公心做事。出师不正、内心愧疚,面对天子诘问,自然胆战心惊了。”
  “如此就罢手不成?方从哲是不堪首辅之位的。”
  “你要替他做那位置么?”
  “斯言诛心,不可论也。”
  “我是说首辅的位置。”
  “那得廷议推举的。”
  “可陛下现在并没有要廷议推举阁臣的意思。且起复的人中就有昔日的阁臣呢。”
  俩人说着话出了乾清宫,返回各自的衙门,亦向好打听的同僚告知取回了弹劾方从哲的折子。
  杨涟和左光斗退出弹劾方从哲,立即在东林党中传遍了。
  是夜,在京城任职的东林党人分别聚集到杨涟和左光斗的府上,责问他二人之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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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每天都在想节该写什么,
  哪些不确定的资料还要再查实……
  第768章 木匠皇帝23
  聚集到杨涟府上的人,很快就被杨涟抛出的皇帝问他的问题击溃。
  “去年, 如果你们在方从哲的位置能怎样做?你们扪心自问, 不用说出来。”
  能怎么做——人人扣心自问, 会比方从哲做的更好吗?粮饷有数,朝廷只能敦促杨镐尽快用兵了。
  可是杜松冒进遭遇伏兵, 又不是方从哲之错。
  “廷击案”发生的时候,如你们是首辅的话,又能做了怎么?穷追不舍?神宗可会允许?还是能让光宗的处境得到改善?”
  不得不说方从哲息事宁人的做法,让光宗在惊吓后还是得到了实际的好处。
  “至于那害死神宗的红丸,事发的最初及至最后, 韩爌韩虞臣都知道的很清楚。他在新君第一次接受朝臣礼拜、把方从哲下了诏狱后, 他是被人抬进乾清宫,向新君说明了红丸案中方从哲的表现, 是天子自己要吃,只能说方从哲没有拼死阻拦, 难道你们不相信韩虞臣吗?”
  韩爌是阁臣、是东林党的元老之一。
  他肯出面在新君面前证实方从哲与红丸无关,保下了方从哲,私底下不知被多少东林党人谴责过。但是谁也不敢到他跟前说他保下方从哲不对。
  因为他处事持正, 是非善恶分明,从来都是把朝廷的利益放在首位。虽参与抨击神宗时期的种种榷税矿监不当、官员缺失不能及时补上, 倒真的是不会为私利而行宵小手段的人。
  杨涟不管来客都怎么想,继续把心里的话说出去。
  “现在熊廷弼在辽东巩固城防等举措,是萨尔浒战败之后收拢辽地的必要措施。一年余也见了效果的、证明那是最切合大明目前军能力的最佳自保方法。我参与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制定这策略的过程,方案送上去之后新君也同意了。我想知道你们弹劾熊廷弼是为了什么呢?”
  他众人面上扫视一圈。
  “是想说兵部制定的策略不对?是想说兵部尚书、侍郎、五军都督府的英国公、定国公、还有我这个小小的兵部给事中在军事上不如你们, 得请你们去做兵部尚书和侍郎,制定新的用兵策略?不能用守势,得立即进攻。
  大明是能筹集出十万大军的军备还是能抽调出十万的大军?
  就是给辽东增援的二万将士的军械、军袄、军饷都筹不出来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杨涟回兵部之后,终于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汪文言、姚宗文、冯三元等人糊弄,上了弹劾方从哲的贼船的。他的心里暗骂姚宗文的同时也啐弃自己。
  怎么就忘记新君所言的以后再没有“党”了呢。
  糊涂啊糊涂!
  自诩聪明一辈子,老了还被汪文言这小人耍着玩了一次。
  众人被杨涟问的鸦雀无声,恰好姚宗文这时匆匆赶到了杨涟的府上。
  杨涟压抑自己被利用的羞恼,对姚宗文说道:“你莫急着问我为什么撤出了弹劾,你告诉我蛊惑大家弹劾方从哲,是不是因为他封回了你对熊廷弼的连番弹劾?”
  姚宗文想说不是,但在场的人是有知道为什么要弹劾首辅的。
  他只好婉转地回答杨涟。
  “文儒兄,方从哲为首辅阻塞言路,难道不该弹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