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淡绿 第59节
  这也是今晚栗清圆愿意留下来的缘故。
  她并不以自己内心存着这样的欲望为耻。也不觉得自己一面强调感情不能有情饮水饱,一面又在患得患失里坐实了关系而矛盾。
  即便冯镜衡下一秒跟她说,他确实要回去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了,栗清圆只觉得这样的结果,起码她毫无怨言了。
  她和故事里的那个女主一样,也许并不绝对正确,但是,这便是当下的自己。
  她没得选,即便再call back回去一次,她也许还是会这样精疲力尽的结果。
  身后的人出了一身汗,他撑着手,探头过来瞧一直沉默的栗清圆,再强调了遍,“我说我出汗了。”
  栗清圆有着从迷情里走出来的神思倦怠,更多的是冷淡。这与颠簸里期期艾艾的她,判若两人,她再骄矜地回道:“出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冯镜衡笑,他的气息有着达成后的难平复,却也是松快的。眉眼里更是再明显不过的,如愿以偿。他来她唇上比划,“没良心。这是你对一个病人该有的态度吗?”
  栗清圆的头发湿乱着,他再压着,牵扯地疼,她当真要再去洗一遍。推推他,“没有一个病人会这么生龙活虎地想这些。”
  “你起来,我要去洗一下,还有我的衣服也得洗一下。”
  冯镜衡不听她这些,只缠着她,问一些栗清圆并不想回答的问题。
  也不肯她乱推他,口里警告她的那些话更是没法听。
  好。她不推他。“你起来,你……去弄掉。”
  冯镜衡爱看爱听这样的栗清圆,好像有什么烫着她似的,说句话,字字都在斟酌。
  两个人分开后,栗清圆第一时间钻进了薄被里。也管房子的主人要他力所能及能给她找到的东西。
  干净的衣服,重新的洗澡水,吹风机,还有橄榄油。
  最后一个很离谱。冯镜衡套上一件浴袍,走回来朝她嗯一声,“要橄榄油干嘛?”
  “彻底卸妆。”
  “真假的,这也可以?”
  “嗯。”床上的人给他科普,实际上橄榄油比卸妆油膏更安全无害。
  床尾凳边的人半信半疑。反问,“那为什么不干脆都用橄榄油?折腾出那些花里胡哨的卸妆名目干什么?”
  “美妆美妆,美字当头。”
  “肤浅,虚荣。”
  床上的人静静回怼,“嗯,比轻佻,虚伪好。”
  冯镜衡愿意去这样的下风。他几分钟冲完一个澡,再去帮栗清圆料理好她要的,等她重新洗漱吹干头发,穿一套冯镜衡的男士睡衣。那大袍子似的,她整个人能轻松从衣服的领口里拽出来。
  冯镜衡走过来给她卷袖子和裤脚。站在毛毯上的人,声音从他的头顶上落下来,问他,“我的衣服帮我洗了吗?”
  “嗯,扔进洗衣机了。”
  她要去晾她手洗的内衣,卷裤管的人殷勤道:“待会儿我去。”
  栗清圆有点不好意思,她动动脚,要自己去,还没来得及张口呢。一只手从宽松的裤脚里钻进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一步。
  当即骂人,“你正经点,我和你说话呢。”
  弯腰的人这才懒懒起身,掬着笑意,“说啊,我说我待会去帮你晾。我没不在听啊。”
  栗清圆一急,身上又隐隐的汗津。干脆把手边全丢给他,出去凉着了。
  先前厨房里她没收拾,去冰箱拿水喝的时候,才看到她走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鸡汤就她动了那一碗,海鲜粥冯镜衡也没吃完。
  等冯镜衡善后完,下楼来的时候,看到大半夜还在洗碗抹桌的栗清圆,“你有气没处使是吧!”
  “那脏在这多难看啊!”
  “阿姨明早就来收拾了。”
  栗清圆不允许,她说不弄干净,她今晚绝对睡不着。
  冯镜衡这才走过来,提溜开她的手,他亲自来上阵,该洗的洗,该归位的归位。
  最后恨不得一尘不染了,忙碌的人才转过脸问她,“满意了吗?”
  栗清圆撇撇嘴角,“这是你的地方,该满意的是你。”
  “我满意什么,我怕的就是你不满意啊。”
  栗清圆开了瓶麦茶,喝不完,便把剩下的给大半夜任劳任怨的人喝,还不忘来探他的额温,他也许当真只是邪风入体。发了汗,确实没什么大碍了。
  两个人毫无睡意,便拿了橙子作战后补给。在客厅里捣腾起他上回弄的投影墙幕。
  栗清圆最近在重温一部探案的港剧,上映的时间比她年纪还大。
  正好投屏在上面看。
  冯镜衡给她连接的时候,栗清圆问他,那晚把七七带过来的时候,他弄这个墙幕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替你试试,万一哪天你带你闺蜜来,弄不起来,多洋相啊。”
  栗清圆吃一口橙肉,“弄不起来就弄不起来呗。有什么好洋相的。”
  “哦,这个也弄不起来那个也不好使,就问,窝不窝火。要你来这的意义是什么,添堵啊!”
  栗清圆笑出声,鼓鼓嘴巴,“你这是大男子主义。”
  “嗯。不涉及性别歧视的大男子主义,我觉得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栗清圆盘腿坐在沙发上,等着工具人给她弄到位了,“好比我爸,他一向觉得上帝没有真正的公平。从男女身高体力的悬殊,从生育层面男女分配的责任到义务,从根深蒂固的冠姓权。所以,他一向不跟我强调所谓的男女平等,而是从生态竞争法则来说,你永远竞争比较的是同赛道的人,不看男女。”
  微弱的蓝光曝露出来,栗清圆坐在光芒里,头发毛茸茸的,那么朴素且务实。
  讲完她父亲的赛道论,又开始概述这个剧的大体主团队人设。总之,有个她很讨厌的女配,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女配是隐藏的主线,且她没有边界地介入了官配之间。
  很迷,好像那时候港台剧不涉及三角恋,编剧就没有讲头似的。而普罗大众,即便信息科技迭代至今,茶余饭后那点癖好,依旧还是那老几样。
  小时候栗清圆只觉得女配很笼统意义的坏,现在重看,才明白真正没有边界感的是男主。滥情且左右摇摆,遇事犹豫不决,事情恶化掉了,就反过来苛责女主的不作为不体谅不大气。
  冯镜衡对这些剧没多大兴趣,却喜欢听栗清圆声情并茂地转述给他听。这跟他忙了一天,有人攒着所见所闻的八卦来兜售给他异曲同工的妙。
  “嗯,这和我们家虞老板的论调差不多。她和老头吵架,但凡老头跳脚了,无他,一定是说到他的痛处了,踩到他的痛脚了。”
  提到他父母,片刻,栗清圆从墙幕上移开目光。她略微艳羡地问:“你父母感情很好,对不对?”
  “比起好,我更相信‘一物降一物’。”
  “他们知道你在这里……”
  冯镜衡秒懂,“你怕了?”
  “如果你父母认为这种事女方全责,而他们的儿子豁免,那么我即便怕也没用。我反而得庆幸,凡事双刃剑,即便怕了,也是因祸得福。”
  “嗯?”
  栗清圆作解,“事态检验人品啊。如果哪天你妈妈拿着百万、千万的钱或者不动产,要我离开她的儿子,我一定理解并接受的。”
  冯镜衡哈哈大笑,“为什么她给你的你就要,我给你的不行?”
  “因为我碰上这样的母子,确实应该得到精神损失费啊。”
  好一个精神损失费。冯镜衡越来越喜欢文化人骂人了,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嗯,你这样的态度与精神状态,我就不怕了。”
  “你怕什么?”
  “怕你被欺负啊。”
  栗清圆回到她父亲的赛道论,“我真那样处处被欺负或者被排斥,只能说明,你我不同频不同圈,勉强也没有意义。”
  冯镜衡闻言,精神无比熨帖地来揽抱她。
  他们酒场的老手都知道,宿醉难除的时候,都爱二道酒来透透。有点回笼觉那意思,老沈爱戏谑他们不要命,这二道酒明明是回光返照。
  冯镜衡此刻不去区分是哪种回。他只觉得既然她睡不着,既然她难得的保释外出,那就该当春宵苦短论。
  栗清圆手里叉子上的一块橙肉才要往嘴里送,被黑过来的一道影子吃了,他口里嚼着肉,再把她手里的叉子夺扔到地上,发出金属叮咛声。
  被拖着放倒的她,口里最快检索出来的应急语言,“冯镜衡,你这样,我回去了啊。”
  “你回哪去啊。你爸都睡了。放心,等天亮了,我送你回去,顺便请你爸吃饭。我这几天全休息,早接晚送,给你当几天车夫,好不好?”殷勤的话与手一齐来的。
  栗清圆抓摁住他不安分的手,任由他抓住她,反而有点默许的歧义感。她被他扪得气息起伏,却听出他话里的不对,“什么叫这几天全休息啊?”
  “我病了啊。”
  栗清圆第一前线直采的客观,“你病个鬼!”
  疯病的人笑出声,他低头来叼衔,再听香气的主人一直絮叨地问,冯镜衡不耐烦地咬她一口,要她专心点,再丢开嘴,嘟囔的嘴脸,“我歇个几天你怕什么,怕我没进账啊。”
  栗清圆才不管他这些,“我是怕你太闲,然后想些幺蛾子。”
  “比如?”
  “此时此刻。”
  冯镜衡笑压着她,逼得栗清圆有出气无进气,他再捉她的手来,铁证如山地求她。红着脸的人,恨不得喊救命,她要他说实话,“你的发烧是个苦肉计对不对,还是你吃了什么假象发热的药。”
  冯镜衡骂人,“宫斗小说看多了是不是,我没事瞎给自己吃什么药,就为了争宠还是献媚,你谁啊,你女皇啊!”
  栗清圆怪他说话不中听,即刻要收回手。骂人的人这才改口,“好了,不说。”
  他牵引着她的手,引导她,握或者揉。
  栗清圆顿时脑袋轰鸣,她没法不实话实说,“你去吃药吧,过六个小时了,说真的,我觉得你没好,很烫,温度计呢,我去拿来再测测。”
  “你就是药。再给我发一次汗,好不好?”
  栗清圆说不好,这才多久啊,她头发才吹干的。这对于他养病也不好。还有,她身上还有点疼,总之,她不要。
  冯镜衡再正色不过的眉眼,来询问她,哪里疼。
  一切都从他那句最擅长的“我看看”开始崩坏的。
  栗清圆深切地体会到了那句:沉默就是暧昧,暧昧就是偏袒。
  她偏袒了这个不知疲倦的人,食髓知味的人。
  由着他的目光与气息一齐贴近她,由着他去确认她好不好。那样俯首称臣的模样,眉眼克制,动作怜惜,言语轻佻。
  轻佻地分剥你,展开你,来端详与确认。
  最后再不紧不慢,无辜歉仄地告诉她,“好像是有点……肿。”
  栗清圆油然地生气冯镜衡这样的斯文,因为他狡诈甚至沾几分下流,用一种腐败颓唐的受害者陷阱迷阵,来招惹自投罗网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