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摇 第115节
  *
  云映去到苏清芽时,苏清芽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见云映过来,便放下了剪刀。
  “小映,你的伤如何了?”
  云映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苏清芽擦了擦手,笑意温柔,让人给云映呈了茶,她坐在云映对面,道:“说来可惜,昨日那场大雨,毁了院子里好些花。”
  “我原本想着明日去瞧瞧你呢,你既恢复了便好。昨日怡风还在笑说,没了你,平日打纸牌都没劲了。”
  云映道:“劳夫人挂心了,只是小伤而已。”
  苏清芽嗯了一声,然后又垂眸,忧愁道:“说起来不知宁遇伤势如何了。唉,这事都怪他父亲,还连累了小映你。”
  云映捏着茶杯,道:“没事的。”
  苏清芽叹了口气道:“我昨日看见宁遇,原想问问他,结果这孩子兴许还是对我有抵触,根本不愿意同我多说。”
  可能是因为这府中只有云映对宁遇比较熟悉,所以苏清芽总与她说起宁遇。
  她属实不太明白,瞧苏清芽对宁遇的偏爱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她对他当真有那么深的感情吗,她又不是亲生母亲。
  “夫人,他若是不舒服,会自己叫大夫的。”
  “你不必操心。”
  苏清芽垂眸,轻声道:“如何能不操心啊。我虽只是他的继母,但这么多年,我总想着他就是我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把他盼回来。”
  “没有父母是不想自己孩子的。”
  云映低头抿了口茶,心想是这样吗。
  这么些年,她给家里做了不少事,应当也算个合格的女儿,她的养父母会不会想她。
  肯定会的。
  上次阮乔过来还说娘亲给她带了枇杷和柿饼,就是不知道是阮乔胡说的,他总爱胡说。
  她敷衍道:“他应该没什么事,夫人你放心吧。”
  眼看苏清芽还想细问,云映赶在她说话之前道:“夫人,有空吗。”
  “天色尚早,可以叫怡风和殊凝一起过来打牌。”
  天色尚早,一坐上桌时辰便变得快了起来,云映连赢几把后天色就暗了下来。
  但总是赢也很没意思,云映渐渐失了兴趣。
  直到泠春贴耳对她道:“夫人,姑爷回来了。”
  云映这才随便扯了个理由回房,太阳已经落山,天幕开始变得深蓝,上面有稀疏星光。
  房内烛火轻燃,云映推开门时,赫峥坐在长条案旁,眉目沉静,面前堆着不少公文。
  见她回来,他抬起头,冲她招了招手。
  云映踏进房门,又想起了裕颊山。
  以前她对家的印象只有裕颊山,裕颊山内那个破旧的院子,住着四个人。
  他们三个是一家人,她是那个多余的。
  但勉强也算有家吧。
  如今她走出了裕颊山,有家这件事好像不勉强了,因为跟赫峥成了亲。
  他们互为彼此的家。
  云映关上房门,朝他走了过去。
  赫峥靠在椅背上,在云映走近时拉住她的手。
  他道:“该没回答我,今天为什么问我那样的问题。”
  云映有些意外他还记着,她道:“因为……”
  房门在此刻被敲响。
  云映道:“进来。”
  泠春走进房间,手里是一封信件。
  “小姐,您的信。”
  云映心头一紧,心道谁会给她送信,总不至于又是褚扶楹吧,怎么当着赫峥的面就给了。
  他待会不会要生气吧。
  “是您弟弟寄过来的。”
  云映稍放下心来,然后伸手接过。
  阮乔给她寄信再正常不过,他向来缠人,一张嘴最爱叭叭,她就算不拆也知道信里写的什么。
  云映靠在书案,随手将信拆开。
  赫峥没打扰她,静静等她看完,但他心里默默想着,她弟弟喜欢她,那个桌腿一样高的小孩。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
  信只有一页,云映很快就看完了。
  赫峥问:“怎么了?”
  云映又看了第二遍,然后放下信纸,漂亮的脸庞上有几分迷茫。
  她轻声道:“我娘亲病了。”
  第74章 回去
  信件中未曾对病情具体陈述, 只道两月前的夜晚,她娘亲下山时,山路崎岖, 她不慎滚下土坡栽进了水沟里。
  沟不算深,但她磕破了脑袋, 浸在那滩水里足足泡了两个时辰才等到村里人上山找她。回到家又开始发热, 两三日都没能褪下。
  传信之时,她娘亲还在昏迷。
  有时人命坚韧, 有时就如细弱烛火,命运的风轻轻一吹就灭掉了。
  云映站在桌案前,手中被折叠平整的纸页好似一下变得极重, 她垂下手。
  她的脸色称得上平静,房内明明暗暗的烛火照映她的脸庞。
  赫峥跟她说话, 她耳边模糊, 听不清楚。
  当初从裕颊山离开时,她没有半分不舍, 甚至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会她想就算云安澜不是好人,就算要把她卖掉, 能出去她也认了。
  她在那里待了太久,日复一日, 早就腻烦了。
  距离她从那里离开, 差不多正好一年。
  她逐渐忘了在那生活的滋味, 就这么在富贵温柔乡里躺了一年。
  临行时云安澜给了她父母一笔钱财,那笔钱足够他们过上富足的日子了,她不用挂念什么, 一时半会她都不会回去。
  思绪混乱, 直到男人从她手中抽出信纸, 然后站在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望着她时,云映才堪堪反应过来。
  她对上赫峥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说她还活着吗。”
  信送来京城,最快也得一个月,这一个月能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伤真的很重,兴许现在已经入葬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收到她娘亲去世的消息。
  赫峥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抚着云映肩头,柔声道:“你也不知道,所以不要去猜。”
  赫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玫瑰椅上,他将信件折好,然后同她道:“你别担心,我派人去看看,今晚就出发,快马加鞭,来回一月出头足矣。”
  云映将手臂搭在扶手上,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用一个月去等一个消息。
  她垂着眸,喃喃道:“他们有钱,会好好看大夫,我娘亲一向身体好,应该不会有事的。”
  赫峥嗯了一声,道:“再说那信说的不清不楚,别自己吓自己。”
  他捏了下云映的手,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听下人说,你还没用膳。”
  “我让他们传膳。”
  云映心口憋闷,她摇头道:“我不饿。”
  她恼中混乱,心口犹如堵了一块巨石。
  赫峥说的对,她现在再怎么猜都是自寻烦恼。但人非草木,她控制不住自己。
  赫峥抿住唇,然后提议道:“今晚月色不错,一起出去走走。”
  云映闻言抬起头,透过支摘窗往外看,一轮圆月悬挂苍穹,轻柔恬静,霜华潺潺浮动。
  见她未曾拒绝,赫峥拉着她的手走出院门。石径两侧草木丛生,偶尔传来细小的虫鸣,石灯昏黄,发着细弱的光。
  夜风清凉,迎面而来的风让云映冷静了几分,赫峥放慢步调,与她并肩走着。
  两人踏上石拱桥,圆月倒映在塘中。
  云映停住脚步,将手搭在桥边,然后对赫峥道:“其实我没事。”
  “我只是突然听说觉得有点……”
  她咽了口口水,没再继续说下去。
  赫峥也没有追问,他道:“以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你娘亲。”
  云映低头道:“……没什么好说的。”
  她轻呼出一口气,脑中不由自主浮现了那个以夫为天,平凡又朴素的女人。
  小时候她脾气暴躁,常常会打她,疾言厉色,声音尖利的训斥,因为她做活做不好,因为偷懒,或者偷吃鸡蛋等各种理由,有时还用细竹条抽她,很疼。
  长大些后,云映开始主动包揽各种农活,学会察言观色,成了一个懂事的姑娘,她也很少再会因为偷懒和偷吃被训斥。
  只有在惹阮乔不开心时,她才会过来训斥她,话术无非就是那几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