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 第51节
  见他听进去了,云照还是不放心,又道:“若被京中的人知道,冷漠脸严怀朗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是如何在月佼面前黏糊卖乖、占尽便宜,那才真要不得了。”
  本来朝中就有不少看不惯严怀朗的人,若抓了这个把柄,参他“借公务之便轻薄下属”的折子只怕又要堆成一座山。
  纪向真点头应下,忽然又想起什么,小声嘀咕道:“其实……也不尽是严大人占便宜啊……若严大人自己问起,我说是不说?”
  小妖女胆大包天,将神智不清的严大人压在墙上肆意轻薄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可还清晰如新呢。
  云照忍不住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傻不死你啊!你怎么说?照实说‘大人您在这几日里,跟个醋腌大猫似的,那架势,简直醋天醋地醋万物,没出息透了’,啊?”
  她可还记得,之前她不过就揉了揉月佼的脑袋,他就一副要将她撕成条做拖布的模样。啧啧。
  纪向真猛点头,顿觉云照这家伙实在很会做人,他要向她多学习。
  第四十九章
  前几日与严怀朗牵着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月佼并无任何忸怩之感, 可今日的月佼却浑身不自在。
  此刻两人十指相扣, 并肩徐行在回廊下,在旁人看来或许与前几日别无二致, 可月佼心中那团乱麻是如何千回百转,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你脸红什么?”严怀朗垂眸低语,唇角隐笑,长指收得更紧些。
  心知四围都是监视的人,月佼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脚步徐缓迤逦, 却架不住耳尖泛红。一股莫名的羞赧促使她开始胡说八道,“我……红糖吃多了,气血过旺。”
  语毕, 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将口中残余的那小半颗红糖咬得吱吱作响。
  头几日严怀朗神智还不清明时,她并没有多想什么, 只时刻警醒自己要镇定,不能出纰漏叫人看出破绽,尽快想法子脱身。
  但自打方才面对着一个已然清醒的严怀朗后,她便总是忍不住想起出京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究竟是中了什么邪,竟会觉得他“看起来很好吃”呢?!为什么前几日看着他,又并没有那种“很好吃”的感觉呢?!
  哎呀呀, 这还没脱身呢,不能大意, 不能瞎想。
  月佼猛地摇了摇头,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严怀朗眼角余光瞥见她羞赧无措的模样,心中好笑,正想又拿话去惹她,迎面却走来了那管事侍女,于是他收声敛目,随着月佼一并止步。
  管事侍女并未察觉严怀朗与昨日有何不同,只恭敬地对月佼行了礼,道:“姑娘方才吩咐的马车已经备下了,不知姑娘打算去西山还是南山?”
  “我昨夜思前想后,总觉此地气候与我红云谷不同,山上长的东西只怕也不同,”月佼道,“索性今日还是进城去瞧瞧,再去码头转转,或许来往商船上倒有我需要的东西。”
  她这话听起来似乎说得通,管事侍女想来也被授意过不能得罪她,便只说张世朝遣人带过话,今日日落之前会替少主过来探望,请她尽量早回。
  月佼告诉她云照与纪向真仍旧会留在这宅中,若张世朝来时自己还未回,便叫云照先行作陪。
  与上次一样,管事侍女照旧准备的是两辆马车,月佼与严怀朗进了前头那一辆马车坐下,上回那名小婢照旧也跟了上来。
  在月佼的目光示意下,小婢在他俩对面拘谨落座,却以狐疑的目光偷觑着严怀朗。
  严怀朗有所察觉,心中一凛,却不知自己是哪里出错了。
  早前云照只大致说了这几日的情形,简单提过前两日他与月佼一道进过城,有一名小婢贴身跟着他俩,后头一辆马车上跟了数名大汉。
  但云照当时并未与他们同行,自不知上回的严怀朗对小婢的同行曾表现出明显的不豫。时隔不过两三日,他却对小婢的贴身跟随无动于衷了,那小婢自然心生疑窦。
  察觉到严怀朗握住自己的那手忽然有些异样的紧绷,月佼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小婢,便软糯糯勾起唇角,抬手在严怀朗脸上摸了一把,顺势躺到了他的腿上。
  “你今日这样乖,见这小姐姐跟着也不闹了,我就愈发喜欢你了。”
  听月佼这样说,那小婢眼中的狐疑之色才淡去,窃窃偷笑了一下。
  严怀朗当下也明白了问题所在,抿了抿唇忍住笑意,心跳如擂。
  这小松鼠精真是够够的。
  每当她主动招惹他时,就特别从容,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若是他去招惹她,她便立刻一副随时准备蹦起来躲回窝里的惊慌模样。
  若非眼下形势不允许他任性妄为,他是真想让她明白什么叫礼尚往来。
  ****
  进了沅城,一切都很顺利。
  由于上回严怀朗也曾对杂耍艺人表现出强烈的好奇,这回他与月佼再去,小婢也并未起疑,只是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并不打扰。
  今日杂耍艺人表演了“喷火”的绝技,在正式开始之前,还惟妙惟肖地学了一段鸟叫。
  严怀朗像是好奇学样一般,也跟着叫了一段,惹得围观人群纷纷笑着看过来。
  月佼猜想这奇怪的鸟叫声大约是他与庆成郡王的联络暗号,待他收声后,才笑着问道:“今日还要去码头瞧瞧,不能玩太久的。”
  严怀朗做出些依依不舍的神情,任月佼牵着退出围观杂耍的人群,又转往码头去了。
  沅城本是出海口,有许多走海上商线往来贩货的商船。这些商船中,有才自海外回来,带着不少稀罕玩意儿准备去中原捞一票的,也有装满货准备着出海的。
  商人贩货本就是逐利,倒不拘非要将货运出海或拉回中原去卖,只要价钱谈得拢,有些货物便就地出手,因此这码头也像个大集市,往来人潮如梭,热闹熙攘之像比沅城内也不逊色。
  严怀朗一路将月佼护在臂弯中,旁人连她的衣角也碰不着半点儿。只是月佼衣着略为大胆些,总有好事者管不住眼睛要瞟她两眼,俱都被严怀朗凶狠的冷眼一一瞪了回去。
  那小婢屡次被往来穿梭的人隔在后头,好不容易挤着再跟上来时,已是满头大汗了。
  她见严怀朗像和护食的大猫一般将月佼圈在臂中,忍不住低头又窃笑一下,才略扬了声对月佼道:“第五姑娘,此地人实在太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扛着大包货物的汉子撞到,险些就地一个趔趄,好在她敏捷地稳住身形才没倒地。那汉子忙不迭道歉,态度诚恳,她只能斥了两句便作罢。
  待扛货的汉子离去,月佼便对她笑道:“我方才闻着药味儿了,前头有一艘船上大约有我想要的东西,咱们上船去瞧瞧。若实在没有,这便回了。”
  小婢连连点头,回首示意同来的几名大汉赶紧跟上。
  一行人便穿过拥挤人潮,上了月佼所说的那艘船。
  船主见这阵仗,当即过来与月佼热络攀谈起来。
  船中果然是有不少药材的,得知是个大买家,船主便要领月佼进货舱。严怀朗自是跟着,可船主却不肯让小婢与那几名大汉跟进去。
  小婢也识趣,想着月佼在船上也跑不掉,便与那几名大汉一道留在船头候着。
  进了货舱后,船主将舱门掩上之后,恭敬地向月佼与严怀朗执了武官礼,成堆的货物后也闪出一名身着短褐的男子。
  “严大人安好。”那男子也对严怀朗执了礼,又对月佼颔首笑笑。
  严怀朗点点头,“时间紧迫,没那许多废话。”
  便将自己的打算与那短褐男子一一交代,让他转达庆成郡王。
  “……他们常年都会留一艘船在这码头,专事接应搜罗来的那些人,到一定数量之后才转到接应的船上去,你带人在码头上搜仔细些。”严怀朗叮嘱道。
  短褐男子点头应下。
  月佼正想说话,这才惊觉严怀朗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顿时有些尴尬地挣了挣。
  严怀朗手上收得更紧,转头看向她时却气定神闲,一派无事:“你要说什么?”
  月佼发誓,她瞧见那短褐男子眼中有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了!
  “若方便的话,请在城中找到江信之,与他说一声,以免他长久得不到我们的消息而擅动。”月佼手中挣脱不开,便只好红着脸假作镇定地说了正事。
  短褐男子自是应下,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红云谷的左护法玄明,也于昨日到了沅城。”
  他说这话时目光并未特定看向谁,也不知究竟是在对谁说。
  月佼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白茫茫。
  红云谷。玄明。
  这大半年里她几乎没有真正闲下来过,是以很少想起红云谷中其他的人和事,也从未刻意去打听关于红云谷的消息。
  在她自飞沙镇出走,跟随严怀朗前往京城时,她就对自己说,若今生能顺利活过十八岁,她甚至可以不去深究,前一世谷中众人为何会以那样隐晦的方式联手毒杀她。既他们有不再需要“红云神女”的理由,她便与红云谷桥归桥,路归路就是。
  她不想虚度这一世的新生,便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纠缠于前世的恩怨。
  可那毕竟是她的来处,此时乍闻那熟悉的地名、人名时,她心中便有千般滋味涌上心头,许多心绪芜杂丛生,却又恍若隔世。
  她整个人像被水流没顶,严怀朗与短褐男子交谈的声音像是模模糊糊自她头顶传来,可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好在那只始终紧握着她的大手无比温暖,让她于恍惚间依然能确信自己当真尚在人间。
  ****
  回到那座宅院后,张世朝果然已等在那里,云照显然已陪着喝茶闲叙好半晌。
  见月佼脸色不是很好,张世朝便客套问候几句,月佼只是轻描淡写地以“身体不适”带过,张世朝也不深究,只说是少主让来问问是否还缺什么。
  “请转达贵少主,我这边会尽快出货,请他将讲好的酬金备好就是。”
  这张世朝今日过来,无非就是替那少主来催促罢了,月佼这样一说,他便放下心,又寒暄两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月佼本就身体不适,眼下心中又有些事,晚饭之后便恹恹地回了房中。
  云照与纪向真忍不住关切地跟进去,关上门之后才问今日发生了什么。
  严怀朗不想节外生枝,便没提红云谷的事,只对他们说了今日已联系上庆成郡王的人,待那头准备停当,最多两三日就会动手,叫他二人做好撤出的准备。
  待他将正事说完,月佼才小声嗫嚅道:“我今夜,去和云照睡吧。”
  既严怀朗已然清醒,她再与他同榻而眠,仿佛就有些不合适了。
  云照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向严怀朗。
  严怀朗面色镇定道:“今日出门时那小婢就险些起疑,好不容易遮掩过去,就别再节外生枝了。”
  他凛然正气的模样很能唬人,任谁听了都觉得有道理,于是云照与纪向真也没多想,依言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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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漱停当回来后,月佼盘腿坐在床榻上,拿被子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张怔忪茫然的脸来。
  严怀朗上榻坐在她跟前,抬手隔着被子温柔地拍拍她的头顶,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他记得当初她说过,红云谷有人要杀她,因此他特意从高密侯府的暗线中派出一支,在跟进红云谷的动向。
  很奇怪的是,根据暗探们传回来的消息,在月佼失踪大半年来,红云谷竟根本没有要找寻她的意思。
  这回玄明到沅城,究竟是冲月佼来的,抑或只是巧合,一时竟无法定论。
  月佼凝神,抬眸望着严怀朗,“我不怕的,我只是在想事情。”
  严怀朗细细打量她面上神色,确实不像是惊惧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什么,要说说吗?”
  红云谷的事与右司的公务无关,月佼自也不会主动去与云照他们几人谈及,毕竟红云谷是被归为“魔教”那一边的,名声并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