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青叶垂首跟着自家小姐毫无目的地在院中兜转,小姐脸上阴郁的神情让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忽地走在前面的顾安年蓦地停下脚步,青叶一颤,也跟着停下。而后她听到一声深呼吸的声音,前方传来冰冷的声音:“去后花园。”
  脚步声再次响起,拐进游廊而去。青叶垂眼跟上,望着前面人飘动的轻纱衣角,眼中一阵酸涩。
  这样身心俱惊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顾安年以为后花园的满园繁花可以驱散心口堵塞的气闷,然望着那一片姹紫嫣红,她心中竟更是酸涩难当。
  “人自诩为万物之灵,很多时候却不如一株花草活的自在,当真可笑。”葱白的手指轻抚过身边开得正艳的姚黄,顾安年蓦地收紧五指,浅黄娇嫩的花瓣瞬间被挤压揉捏地变形。
  “那是因为花草需求的比人少许多,它们只要有阳光,水和泥土就可以存活,而人,人心永远无法满足。”
  苍老低哑的声音忽地从不远处的花丛里传出,顾安年心中微惊,抬眼望去,只见繁华绿叶间,一位戴着破旧蓑帽的老翁正提着花锄除草。洗得褪色的短褂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半,他却仿若未觉般,满是沟壑的脸上神色悠闲安详。
  顾安年一怔,仔细品味老翁话中的含义,心中豁然开朗。
  红尘世俗,世人皆有所求,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欲求也就越多,永无餍足之日。
  重生而回,她原本可以完全脱离侯府,凭自己的能力活得恣意潇洒,然而她却完全没有这个念头,而是下意识地选择继续在这后宅之中求存。如今细想,或许她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放下前世的一切,不愿就此认输逃离,不愿欠嫡姐一份恩情……这亦是一种欲求,而她必须要为自己的欲求付出一些东西,就好比说自由。
  然,这一世,即便此刻身不由己,锦绣繁华中,该报的报,该还的还,她仍要恣意洒脱。
  顿悟后,心中就似拨云见日般瞬间明朗起来,眼前的景象亦变得怡人非常。
  顾安年勾起一抹自信的笑,视线落在前方老翁身上,只一眼,顾安年便瞧出了端倪来。
  十八、老翁
  那老翁背上的衣裳已经湿透,然而脸上却全无汗水,且那锄草的动作,瞧着是十分缓慢吃力,仔细看就会发现,花锄落下的力道十分精准,且一锄就能将杂草连根挖出。
  顾安年知道自己遇到了不得的人物了。眼珠一转,她勾起一抹浅笑,扬声道:“老人家的身子骨可真是硬朗,眼瞧着日头这般大了,您这脸上可是半滴汗水也无啊,倒是我们这些年轻的,这汗可都流成河了。”说罢抬袖假意拭了拭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老翁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抬头望过来呵呵两声笑道:“习惯了苦日子,这点日头还顶得住,就是这年老了身子骨不好,容易出虚汗,瞧这不一会衣裳就湿透了。”
  顾安年含笑听着,也不拆穿老翁的话,上前一步问道:“不知老人家是何人?”说着回头扫了眼安静跟在身后的青叶,又道:“为何见着本小姐不行礼?”
  青叶被那凌冽的目光一扫,顿时心口一窒,慌忙垂下头。
  老翁闻言慌忙起身,沾满草屑泥土的干瘦五指在褂子下摆胡乱擦了擦,佝偻着身子拱手道:“回七小姐的话,老奴乃是府中花农。老奴见过七小姐。”说罢躬身深深一礼。
  “哦,花农啊。”顾安年拖长声音连连点头,脚下轻移围着老翁转了一圈,鹤发鸡皮,看样子倒是老态龙钟。她忽然问道:“你可识得一位姓陆名方伯的少年?”
  “回七小姐的话,老奴整日在府中侍弄花草,若说花草,老奴没有不识得的,这人老奴是一个都不识得的。”老翁眼中闪过一道疑惑,弓着腰作揖回话。
  “哦,这倒是可惜了。我可是听了不少那陆姓少年的逸闻趣事呢,据说……啊——!”顾安年浅浅一笑,话未完忽地惊叫一声往一旁倒去,眼见便要滑倒在地,旁边却忽地伸过来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肘往上轻轻一送,失衡的身体瞬间便稳住了。而那只手也在那瞬间收了回去。
  那动作极快,即便只有短短一瞬,顾安年却瞧了个清楚,心中暗道这老翁定不简单。原来这侯府中竟然还有藏龙卧虎的事,前世她只顾着与一群女人争斗,倒是没有察觉如此有趣之事。
  “小姐!”青叶见状一惊,忙过来扶住她。顾安年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算计,拍着心口惊魂未定道:“这地面怎如此湿滑?”
  “回七小姐的话,应是晨间露水导致!”老花农浑浊的眼中尽是慌乱,急急跪下磕头惶恐道:“老奴失职,惊了小姐贵体,还请小姐恕罪!”
  “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顾安年却是不在意地挥挥手,她身后的青叶眼中闪过浓浓的惊疑,忙低下头掩藏眼中情绪。
  “谢七小姐宽容。”老花农又是重重一磕头。
  顾安年俯看他花白发丝遮掩下光滑紧致的后颈,轻笑一声道:“老人家请起吧。”
  待花农起身,她又道:“方才说到那陆姓少年,据说陆家方伯小小年纪便力大无穷,人人皆道他根骨奇佳,乃是天生练武奇才呢!我以为像老人家这样的年纪,该是喜欢听这些街巷趣事的,没想竟是我多事了。”
  “老奴错蒙七小姐好意。”老花农深深一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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