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看着这吃飞醋的师傅,乔青真不想搭理他:“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
  邪中天动作一滞。
  “之前我还真没往一起想,这东西是送给大燕太后的,时间正好在十年前那件事之后。这么一想,更像是一个谢礼。”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摸摸乔青的头,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者:“丫头,在大燕,韩太后,乔家,玄云宗,绝对是三方巨擘。”
  一把拍开他的手,乔青继续找。
  一腔热情兜头浇灭,邪中天瞪了瞪眼,咕哝了一句:“这不可爱的臭丫头。”
  直到找完一排架子,才转过头直视着眼前的桃花眼。见他说的随意眼中却是一片认真,乔青缓缓笑了:“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情,她曾那么护我,性命都不要,这是我欠她的。有些情,欠了要还,有些事,再难也得做!何况……”
  她扬唇一笑,一双黑眸中尽是唯我独尊的狂妄:“他们是一方巨擘,我乔青也不是好惹的!”
  “哈哈哈哈……”
  邪中天仰头一阵大笑:“好!老子当年就是看中了你这惹人恨的脾气,像我!”
  乔青要死地踹他一脚,这笑的狼都要招来了,一只蚂蚁咬不死你,那一万只呢?她可不想被皇宫里的侍卫群殴。邪中天瞬间跳开,玫红衣衫荡起风骚的弧度:“实在不行了就找我,半夏谷就是你的后盾。对了,刚才跟你交手,你又精进了?”
  一瞄他破破烂烂的衣摆:“昨夜跟一个紫玄高手对了一掌,感觉那道壁障有些松动了。三年了我早该迈过这道门槛,却迟迟冲不破,应该跟你说的那样,是心境的关系……赶紧的动作麻利点,啰啰嗦嗦的果真是老了,不行了自然要找你,你这师傅也不是白当的!”
  邪中天只想把手中的盒子,砸他不可爱的徒弟脑袋上!
  这念头才刚刚升起,被乔青一把捏死在萌芽阶段。
  极其自然地接过盒子,打开,问道:“是不是这个?”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九章 夜遇
  大燕皇宫的藏酒在七国中极富盛名。
  这还多亏了皇帝宫琳琅的风流之性,有美在伴,岂能无酒?甚至朝中专门设置了一个部门,缉酒司,专门负责从大陆各地搜纳绝世好酒。每年一车一车的送进酒窖,以至于本就庞大的酒窖一扩再扩,站在门口从内望去,一眼几乎看不见尽头。一坛坛未开封的酒坛摆满了阶梯式的柜子,仿若士兵列队,密密麻麻。
  此时,正有几个守卫站在酒窖的大门口,满面狐疑。
  其中一人挠挠头,望着空无一人完全没有问题的酒窖:“刚才我明明听见有声音……”
  “嘿,大半夜的,别吓唬老子!”另一人推搡他一下,笑道:“分明是你小子听错了,咱们一直守在门口,哪会有人进来。不过这三天倒是邪了门了,里面老有叽叽咕咕的声音,别是有老鼠。”
  那人被推的一个踉跄,一不小心撞上其中一架酒柜,旁边人还在笑着打趣:“就咱们大燕这酒窖,全是绝世好酒。就说上个月运来的千日醉吧,喝一口醉千日,别说老鼠了,就是人喝上……”
  砰——
  没说完的话,被酒坛落地的声音打断。
  几人一个激灵,尤其是撞到酒柜的那人,惊得一张脸瞬间惨白浑身哆嗦着。忽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瞪大,地面上那酒坛摔成碎片,满地瓷渣子咕噜噜滚,然而……没有一滴酒液!
  “怎……怎么回事……”
  一人迅速冲到一排酒柜前,整个人呆在了原地,眼前这整个柜子上静静摆着的酒坛,看上去和运来时没有分毫的不同,然而他离着近了发现,泥封早已经不见!坛口空荡荡的开着,还有残余的酒香袅袅飘出来。咕咚一声,在这寂静的酒窖中他吞咽口水的声音那么清晰。
  结结巴巴的惊叫带着颤音,响彻这偌大酒窖之中。
  “空……空的!”
  “这个也是,这个也是空的!”
  “鬼啊!见鬼了!都是……都他妈是空的!”
  *
  而此时此刻,在酒窖中处于一片惊慌混乱之时。
  某棵参天大树顶上,两个罪魁祸首正嚣张地坐在树梢上,四条腿晃悠在半空,手持整个大燕皇宫内剩下的唯一两坛子酒,醉态迷离悠然惬意。瞧着着远处狂奔出酒窖的侍卫,乔青笑眯眯咂了咂嘴:“宫琳琅若是知道,非得喷出一口血不可!”
  “藏了酒就是要喝的,老子帮他喝酒,这叫高风亮节……”某个无良师傅打个酒嗝,摆摆手一副“不用多谢我”的无耻模样。看得乔青欣赏又满意,举起酒坛子:“为了咱们的乐于助人!”
  酒坛相碰,两人各自灌下一大口,一抹嘴奸笑了起来。
  凉风习习,两人俯瞰着这座夜下宫殿。
  玉阶,彤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片大片的辉煌灯火下,金碧和月色交相辉映。不时有悠扬的曲声断断续续从正宫方向传来,一片奢华靡丽地粉饰着太平,又怎知朱檐碧瓦内斗角勾心?乔青嘲讽一笑,从衣兜里取出一方小小锦盒,靠在邪中天肩上举起对着月光眯眼打量:“找了近十年,才将这些东西凑了个七七八八。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邪中天搂着她撇撇嘴:“丫头,别告诉老子你不知道,乔伯庸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娘。”
  乔青斜眼:“所以呢?”
  他正要说,所以本身也不是因为你,何苦为他忙里忙外满大陆寻这治腿的东西。然而一看见眼前这双坦然的黑眸,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回去,转而摇着头笑起来。那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答案,不论出于什么,好就是好,有恩报恩天经地义!这丫头,精明的时候算无遗策,那一颗七窍玲珑心简直堪比千年狐狸,然而关于恩义情仇,却又简单的可爱。
  觑着她手里的酒坛,邪中天凉丝丝道:“所以,喝不下就别喝了,老子知道你快醉了。”
  乔青嗤一声:“你也别死撑了,舌头都大了,醉了就承认,爷不笑你!”
  两人从国库找到了玄毒蛟胆,又将整个酒窖祸害了个精光,喝了整整三天三夜,憋着一口气死死撑着,心里发了狠,不把你喝趴了,老子跟你姓!乔青扬扬手里的半坛子:“干了它,敢不敢?”
  “嗯,你先喝。”说得理所当然。
  “你咋不先喝?”乔青瞪眼。
  “靠!不知道尊老爱幼啊!”跟着瞪。
  四只醉态迷蒙的眼睛缓缓眯起,噼里啪啦的火花迸溅四射。
  “你狠!爷就尊一次老!”一竖大拇指,懒得跟这没格调的计较,为了耍赖都肯认老了。仰首就是一阵咕咚咕咚,转眼的功夫手中一翻,酒坛中一滴不剩。绝美的白皙面容染上了酡红,更添几分妖异。
  邪中天眨眨漂亮的桃花眸,一脸严肃:“错,是爱幼!”
  乔青白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也不知是被这脸皮堪比城墙的气晕的,还是被手里这传说中的烈酒千日醉喝晕的。邪中天大着舌头哈哈大笑,跟着把手里的半坛子酒喝了个一滴不剩:“哈哈哈哈……臭……臭丫头,跟老子斗……嗝……就是跟天……”
  砰——
  某个得得瑟瑟的男人,一头栽了下去。
  直到自由落体的瑰美男子,五体投地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头顶枝桠上火红的少年,才悄悄掀起了一丝儿眼皮,歪头觑着底下醉的一塌糊涂的邪中天,笑吟吟一挑眉梢:“爷就知道你要醉了,给你这师傅留点面子。”
  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他身边。
  扛起脑门上鼓起一个高高大包的男人,放到先前的枝桠中,忽然隐约一阵衣袂摩擦的声响传来。乔青眉峰一皱,借着树荫的遮蔽循声望去,远方层层树荫中一条黑影飞速闪出,一身黑色夜行衣,端看身形像是个中年男子,兔起鹘落几个呼吸便掠过了数十丈,想来不是第一次干这夜入皇宫的勾当。
  醉意迷离的眼眸瞬间眯起,射出凌厉的寒光!
  脚下一动,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前面男子熟稔地避过宫内的重重巡逻,随着宫外一声丑时的钟鼓落下,他停在一座华丽的宫殿之前。殿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像是早就被人打发走了。一声口哨从男子口中吹出,像极了这夏夜里随处可闻的鸟叫声。片刻的功夫后,漆黑的殿内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远远走来,看那颜色像是宫廷嬷嬷的装束,男人四下里谨慎地张望一番,随后迎了上去。
  “大人请,主子已经久等了。”
  “嗯,有事耽搁了……”
  几句压低了嗓音的简单寒暄,随着两人的远去渐渐消了声。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不时有蝉鸣应和两声,宫殿之上一方三字匾额,象征着大燕国一名女子至高无上的地位。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章 一只手
  “怎么才来?”
  富丽堂皇的慈宁宫中,一声女子的问话急切响起。
  透过屋檐上的砖瓦缝隙,乔青第一次看见了大燕太后的样貌。殿内明亮的烛火下,她一身凤袍闪耀着威仪的光芒,保养极好的面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倒像是年方二十的妙龄少女。此刻迎上走进殿内的黑衣男子,衣摆在地面拖曳出华丽的弧度:“那件事……怎么样?”
  男人扯下脸上的黑布。
  不到四十的年纪,细眉吊眼长相普通,周身萦绕着丝丝傲慢。
  这傲慢乔青熟悉,出自于大宗门之人皆有一种在玄气上的俯视。他没急着回话,直到坐下接过韩太后递上的热茶,才缓缓道:“宗主吩咐了点儿事,到了盛京却不见了马长老的影子,我等了许久说是已经四天四夜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哎……天高皇帝远,这些分长老就是自在。”
  “扯这些做什么,哀家问你那件事呢!”
  男人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喝了口茶,韩太后在他身边坐下,紧紧盯着他普通的眉眼:“老宗主不同意?”
  “我先问你,事成之后,你当如何?”
  “呵,你倒是摆出宗主代言人的姿态了!”韩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也是宗门出来的,这些年能坐上这个位置,多靠了宗门的背后支持,就连先皇也看在这背景,对哀家敬上几分。这……哀家又岂会忘?”
  “很好。”
  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那锦盒看上去古朴之极,没什么出彩,偏偏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韩太后也不是不识货的人,忙不迭伸手去抢,男人却倏然避了开,亲自将盒盖打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见岁月的俏脸顿时阴沉下来,不耐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让你问那件事,你这许久才回复就罢了,一进哀家这殿门便做出这等敷衍姿态!何必故弄玄虚!难不成大事当日,哀家要抚琴为玉儿助威么!”
  锦盒里,赫然躺着一张乐谱。
  “你可知这是什么?”男人轻嗤一声,说不出的鄙夷:“妇人就是妇人,见识短浅,沉不住气。”
  韩太后脸色难看。
  那男人又道:“你也知道这是大事,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行当,我问清楚些又有什么不对?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虽是宗门弟子,却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宗门万年基业你以为宗主会为了你这过了气儿的子弟,轻易便出手相助不成?”
  脸色变了几变,韩太后端起茶盏狠狠喝了一口,压下火气才冷声嗤笑:“过了气儿的子弟?十年前那件事……”
  “住嘴!”
  男人突然发怒,探过身子阴冷地盯着她:“我警告你莫要再提那件事,否则,若招惹出什么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再说,那件事之后,乔家那一群乌合之众全都宗门被破格录取,而你,也收了宗内的藏宝玄毒蛟胆,那件事,早就两清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狠辣眉眼,手一抖茶盏顿时倾泻,落了满身青黄的茶水。
  “哀家不是着急么,你也知道这次关系着什么,玉儿能否坐上那把椅子,全看老宗主的态度了……”她强自扯开笑脸,长长的指套一点一点朝着男子移动,覆上他放在桌面的手:“这乐谱,到底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中,不只韩太后在等,乔青也在等。
  本以为是撞见了一出夜半三更干柴烈火的偷情戏码,却没想到另有乾坤。俯视着下方的两人,如果听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就可以去吃屎了。唇角一动,勾起丝凛然的弧度,玄云宗!她清楚看见那张乐谱,并非像是有夹层之类的材质,的确是普通的一张曲谱。那么玄机应该就在这曲子本身了。
  忽然,她眼眸一凝,盯住下方男子微动的唇。
  他以口型无声吐出两个字。
  韩太后霍然起身!
  看她一脸喜意的惊诧,男人把锦盒递了上去,冷冷道:“怎么样,这件事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若非我多番劝谏,老宗主又岂会把这秘密势力都借给了你?这些人一直是老宗主抓在手里,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方才我问也是老宗主的意思,你我师兄妹一场,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情义也是实实在在的,为你办事,师兄怎会敷衍?你放心,老宗主已将此事全权交予我,这借与不借,端看我的决定了!”
  他说了什么,韩太后一律听不见。
  一眨不眨地盯着锦盒,迸发出惊喜之极的神采,全数心神都被其内的乐谱给占据。直到最后一句,才猛然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这眉目普通的男人,谨慎地确认道:“这……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