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等等 第110节
  家宴一下去了两个人,可欢声笑语不改半分,没了王皇后,齐贵妃倒是比之前自在多了,不过她从来不会当着人面留把柄,哪怕给皇帝太后献殷勤,都划定的那个小圈子里来。
  家宴到了一半,宣和帝有些累,朱承治看了出来,起身扶起宣和帝,到后殿小做休憩。
  宣和帝坐在炕床上,厚实的褥子下一股股暖意上涌,熏的他昏昏欲睡。
  朱承治站在一旁,给他递了茶水。宣和帝随意喝了一口,“这段日子,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前段日子,皇太子突然病重,朝廷里一时间风风雨雨,他强撑病体出来主持大局。不得不说干甚么都要有个强健体魄,他主持大局,差点把养好的身子又弄垮。幸好太子的病来的凶,去的也快,很快振奋起来,打理朝纲。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宣和帝颔首,“那就好,你要保重自己。”
  父子俩说了两句话,外头走进个太监,太监跪下磕头,“奴婢给皇爷贺喜了。”
  宣和帝笑了,“你们这些成精了的,前头贺喜还没贺够,到了这会,来朕这儿讨喜钱来了?”
  太监跪在那儿,端起张笑脸,“皇后娘娘那儿叫了太医来看大公主,太医说大公主是喜脉。”
  喜脉?宣和帝一愣,什么时候驸马的毛病好了?
  他转头去看朱承治,朱承治也是一脸惊愕,父子两个面面相觑。驸马的毛病,京城里头的人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大公主和这个夫君也是相敬如冰,成亲这么些年,从来不允许驸马上公主府的门。
  这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父皇,要不让人去问问大姐姐府上的管家婆?”
  公主出嫁都会有年老的宫女随行,旁人称呼她们为管家婆,管家婆们管着公主召见驸马的事儿。
  宣和帝叫人去了,过了好会,有人来回管家婆说,公主从未召见驸马。
  话音刚落,朱承治就瞥见宣和帝额头青筋爆出。
  “那个逆女,逆女!”宣和帝暴怒,“把她给朕叫过来!”
  不多时,大公主就和两眼红肿的王皇后一道出现在殿内。
  “你做出来的好事!”宣和帝当着妻女的面,一把把紫檀炕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茶盏落地摔了个粉碎,茶水把大公主的马面裙弄湿了块。
  大公主到底是宣和帝的第一个孩子,哪怕王皇后并不受宠,但也是从小娇养大的,被这么一训斥,两眼一红,哭了出来,“儿臣做甚么好事了!父皇给儿臣一个甚么驸马!脸长的好看,人却是个傻子!您对儿臣的婚事半点都不上心,由着下头的奴才秧子乱来。儿臣这一辈子就毁在您手里了!现在您还来问儿臣做了甚么好事!”
  王皇后听的肝胆欲裂,伸手就来捂女儿的嘴,可惜大公主的那条舌头比她的手快,还没等捂住嘴,一箩筐的话就已经倒豆子一样的说出来了。
  大公主双眼红肿,跪在那儿,脸颊高高扬起,毫不屈服的回瞪宣和帝。
  宣和帝连道了好几个你字,手颤抖着指着大公主,嘴里几乎说不出个完整的话。
  他“你”了好几声,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朱承治俯身给宣和帝顺气,他侧首“大姐姐少说两句罢,父皇今日里的确是不好。”
  他又对宣和帝说,“大姐姐也不是有心的,恐怕是有心人引诱。”
  “用不着你装好人!”大公主叫出了声,她上下牙关打架,磕磕作响,“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本性?上赶着给老二老三找好夫婿,难道你还没自己的如意算盘?可惜齐贵妃不会买你的账!”
  她说着又咬牙哭,“父皇偏心,我嫁了个傻瓜,却给两个妹妹嫁了个好人儿。我难道只能给那个傻子守活寡吗?”
  大公主哭的撕心裂肺,这些年心里的憋屈一箩筐倒了出来,王皇后煞白了脸色。朱承治一脸痛心疾首,“大姐姐,就因为有大姐姐这事儿,所以我才亲自看着,免得再出这事儿……”
  他话语未完,被宣和帝抬手制止,宣和帝脸色铁青,他盯住女儿,“你当真不认错?”
  “瑛姐儿,瑛姐儿!快给你父皇道个不是!”王皇后旋过身来拉住女儿。
  大公主脾气像极了这个父皇,犟着不肯说一个字。
  宣和帝怒极而笑,连连道了几声好。
  “儿臣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也是儿臣的骨血不是?”大公主犟脖子道。
  宣和帝暴起,不似一个病重已久的人,翻手把紫檀炕桌掀翻,“把她带下去!”
  大公主被人带下去,殿内死静一片,只听得到他喘息的声响。
  “父皇,喝药吧。”朱承治手里持着药碗,站在宣和帝身旁。
  宣和帝摇头,“朕还喝甚么药,都能给她气死!”
  朱承治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了泛出的利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朱:已经一个了,接着来。
  第114章 当街
  大公主当即被送回公主府软禁, 公主府的管家婆被皇帝下令杖毙。管家婆管着的就是公主和驸马的事儿, 小夫妻俩失和不知劝和, 还任由公主做出这等有伤颜面的事来, 简直罪不可赦。
  把这事处理干净,宣和帝浑身上下的力气去掉了一半。
  王皇后在一旁, 几次想要给女儿求情, 却还是没能找着机会。
  宣和帝说完, 躺在那儿闭眼一言不发,王皇后求救的看向朱承治, 朱承治躬身,“父皇。”
  “她认错了没有?”
  朱承治瞥了一眼王皇后沉默不语。大公主那个脾气像极了宣和帝,真犟起来,几头牛也不见得能拉的回,大公主认定父亲和大弟弟偏心,气头上就别指望她能说软话了。
  宣和帝也料到了, 他颦眉,睁眼看向王皇后,“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王皇后不敢反驳, 又听宣和帝淡淡道, “叫太医院擅长女科的太医给她开服药,温和点, 别弄伤她身子了。”
  皇室的脸面比天还重要,大公主和驸马老死不相往来,京城里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突然端出个孩子来,恐怕都知道怎么回事。
  朱承治满脸为难,“父皇,大姐姐年轻,恐怕是有心之人引诱。这……”
  “她做都做了,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等到肚子显怀了,那就更不好处置了。”宣和帝淡淡的两句话就将大公主给定了性。
  “去吧。”这话是对王皇后说的。
  做弟弟的去给姐姐灌打胎药不合适,还是做亲娘的最合适。
  王皇后含泪去了。
  大公主这事是宣和帝亲自办的,悄无声息,宫里半点消息都没生出来,只知道大公主肠胃出了不小的毛病,现在正在调养。
  那碗药,从皇宫里送出去,在皇后派去的嬷嬷的注视下,一滴不剩下的全部灌到了大公主的喉咙里。
  朱承治站在成华殿内,一只橘黄的老猫蜷在他的脚下打着呼噜。
  方英上前,把消息说给他听了。朱承治眼里波澜不惊,殿内早就斥退了左右,剩下的不过就是主仆两人。
  四周静悄悄的,方英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微微抬首,见着太子殿下的手掌往外轻轻一抬。知道这是准许自己退下了,马上弓腰退出去。
  静寂里,朱承治把脚边的橘猫抱起来。
  “早该如此了。”
  他早该出手把大公主解决掉,大公主在王皇后身边出谋划策,真当他一点都不知道,王皇后突然出手抚养失母的皇子,还有提议除掉宝馨的,真的哪一件事都少不了她的影子。此刻动手,已经是晚了。
  这事一出,大公主已经完了。皇家的颜面大过天去,她又几次顶撞,这一碗打胎药下去,足够让她对皇帝痛彻心骨。
  他抚弄着手里的老猫,老猫年纪大了,不如他十二岁那年生龙活虎,对于他的抚摸,老猫呼噜呼噜两声,算是回应。
  大公主说的那些话,也都不错。自个守着傻子驸马,怎么可能甘心。但抓住把柄可不用什么对错,可怜不可怜,把柄在那儿,抓了也就抓了。
  大公主和王皇后是一窝的,母女两个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犯事,而且这等大事。做娘的哪怕不是亲自给女儿牵桥搭线,但一个管教不严已经坐实。
  这些个名头慢慢积累起来,到了一定程度,够皇后受的了。
  地龙烧的正旺,朱承治整个人往炕上一坐。老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下,眼睛睁了下,见着依旧是熟悉的景儿,没嗅着什么陌生气味,又睡了。
  成华宫主殿的摆设又回到了宝馨还在的时候的模样,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个样,他又令人换了回来。坐在那里睹物思人,恍惚间,又似乎回到了她还在的时候,她一直都没有走。好似他只要一个回眸,就能瞧见她从繁缛的锦帷里走出来。
  朱承治心里想着,锦帷那儿似乎真的冒出个人影,他一喜整个站起来,那影子又淡了,再也不见。膝头上蜷睡的老猫受了惊,喵的一声,跳下来跑掉。
  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殿内,西洋摆钟的摆动声在殿内越发清晰,孤寂和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将他没顶。
  朱承治摸了摸脸上,湿漉漉的。
  宫里的节庆气儿没有因为大公主这事儿减淡半分,宫眷内臣们喜庆的过年。甚至十五放的鳌山都已经在密锣紧鼓的筹备了。处处都是喜庆洋洋,欢天喜气的样儿。但东宫里别说喜庆了,就连笑脸也没有几个人敢露的。
  东宫里死了人,太子爷心里不舒畅,从年末一直到现在,和这事有关的,基本上都死完了。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要命的凑上去,露出个笑脸给太子爷他老人家瞧?
  吴瀚就是这个节点上进的东宫,吴瀚爷俩从边关调回京城,恭顺侯在家休养,他这个世子负责北京城内的治安,瞧着威风是威风了,可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心想着哪个时候能能回去,人再憨厚,想要寻个出路,也该开窍了,吴瀚走的就是东宫的路子。
  太子监国,到了现在,还是太子在管着国事,除非大事上头的皇帝菜会出面问一问,县官不如现管,他来敲敲这位殿下的钟。
  才见着太子,吴瀚就大吃一惊。倒不是太子的容貌变化巨大,而是他这个人瞧起来和过去很不一样了。之前的太子年岁正轻,眉眼里闪烁着的是属于少年人的阳刚和坚毅。可是现在坐在面前的俊美华服男子,眉眼依旧,可是眼底却汹涌着一股噬人的阴鸷。
  “太子爷,要不你和臣出去走走?”吴瀚小心提议,“臣瞧着你脸色不是很好。宫里气闷,上臣那儿走走?”
  朱承治闻言,摸了摸脸上,“孤的脸色这么不好?”
  吴瀚斟酌了下,“也不是太子爷的脸色不好,就是瞧着没以前那么……”他嘴张了张,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儿来。他讪讪闭了嘴,“太子爷是不是闷着了?”
  朱承治一愣,过了会点了点头,“或许是真闷着了吧。”
  吴瀚心有戚戚然,“臣也这么觉着,宫里太闷了,太子爷要是不嫌弃,上臣那儿也挺好的。”
  吴瀚不知道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朱承治抬眼瞧他,虽然他知道吴瀚也有自己私心,但这个时候吴瀚已经算的上是纯良了。
  他答应了。
  新春里的京城,还远远没到开春的时候,前两天才下过一场雪,虽然出了太阳,增添了一抹喜气,街道上的雪叫人扫到两边去了,这个天里,太阳挂在脑袋顶上,也没有半点的暖意,雪积堆在两边上,堆积的老高。
  京城拜年有讲究,走亲访友必须一个都不能落下,不然那就叫失了礼数,回头也不好再走动的。哪怕人不到,也必须把拜帖给送到了。
  道上来来往往的骡车马车络绎不绝,微服出行的朱承治骑在马上,冷冷的瞧着。
  方英心里叹了口气,自从徐姑姑没了之后,太子爷的脾性就变了。以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好日子过。
  方英正想着,冷不防朱承治突然拉过马头,他这一拉拉的突然,马儿没个防备,就已经被它拉转了头。
  方英在后头差点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去,还没来得及问,只见着太子催马追着一辆马车。
  “少爷怎么了?”方英急急跟上去。
  朱承治置若罔闻,他眼里只有前头的那辆车,那辆车装潢豪华,挂着的香囊流苏在风中摇曳生姿。
  厚厚的帘子里透露出的身影,叫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他催马上前,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上前瞧个清楚。
  倏地马蹄踩在厚冰块上,马蹄打滑,一个趔趄,险些把马背上的人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