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等等 第71节
  一行人在路上迤逦而行,穿过一条胡同口,在黑暗里,急促的脚步冲了过来。
  朝会如期举行,有朝臣提出三王并封。宣和帝膝下能长住脚,瞧着不会轻易夭折的皇子有三个,其他的都还是些小豆丁。
  朱承治,朱承泓,还有一个别的宫妃生的皇子。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首辅夏知言没站出来,但户部一个给事中第一个出来反对,“若是真要秉承祖制,那么应当遵循太*祖皇帝祖训,东宫有主才是!”
  “东宫乃是国本所在,岂能轻易立太子?”宣和帝被这条祖训给咽的半死。
  “太*祖祖训从未变更,若是皇爷心有偏爱,颠覆祖训,恐怕祸患不远啊!”
  “太子是国本,所以更加要小心对待。大人这话过了。”那边有人站出来,话怎么听都有些怪里怪气。
  两派人马唇枪舌战的吵了起来,轮吵架,宣和帝吵不过科道言官,听他们吵,又觉得脑仁子疼。
  他不耐烦宣布下朝,回到乾清宫不久,就有太监惊慌失措跑来。宫中是个讲究仪态的地方,再急的事都不能动跑。
  宣和帝当即就沉下了脸,那太监跪下磕头,“皇爷,大殿下遇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朱:我好可怜,快来怜爱我~~~
  宝馨;我真下不去手怜爱啊……
  第72章 妖精
  皇子遇刺, 非同小可。
  北京城内, 天子脚下, 应当是天下最清平安乐之处。出了这等事, 岂能弃之不管?不多时,大皇子府上, 五军都督府的, 锦衣卫的, 来了一拨又一拨。
  宣和帝派人过来探望,太监一进卧室就嗅着股血腥味, 朱承治躺在榻上,最外面的锦袍已经脱掉了,趴在褥子哪儿。太医院的太医手里持剪刀将厚厚的衣服给剪开。
  北京秋日里冷的早,外头一层锦袍,里头还有穿个厚实的绵袍御寒,这会背上的布料已经被血给浸透了, 丝绵的面上,血渍边缘有点儿发黄。
  屋子里头抬进来个炭盆,太医剪开绵袍, 两边伺候的太监立刻把露出来的棉絮给拉到两边, 免得沾到伤口上,最里头一层里衣被撕开, 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一道刀口在背肩裂开,太医有条不紊的止血, 清洗伤口。
  宣和帝派来的太监站在那儿,瞧着朱承治躺那儿一言未发。娇生惯养的皇子,背上豁开一条口子,怎么着也该是疼的叫唤几声的。外头粗养的孩子都没朱承治这样耐疼。
  伤口清洗过来,撒上云南来的迷药,结结实实包扎好。忙活了近乎一个多时辰,太医才算是把朱承治给料理好。
  太监仔细觑着,恭谨走到榻前。病榻边有个俏丽的女子,穿着水红罗裙,织金妆花立领袄儿。白生生的手从琵琶袖里头伸出来,给朱承治背上盖好被子。
  “皇爷派奴婢过来瞧瞧,殿下可有大碍?”
  朱承治双眼睁开一条缝,缝隙里光芒微弱,“劳烦了,回去禀告父皇,就说……”话语未完,似乎牵动到了背上的伤,他浓眉狠狠的一皱,脸重重陷入软枕里头,只能听到他压抑的喘气声。
  这模样了,瞎子也能瞧出不妥来了。
  太监生怕朱承治多说几句就没了性命,“殿下,您还好吧?”
  朱承治摇摇头,“无事。”他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在强撑,“公公回去告诉父皇,就说儿臣一切无恙。”
  说罢,似乎耗费完了浑身上下的力气,整个人又重重的陷入厚厚的褥子里头,双眼紧闭,瞧着晕过去了。
  貌美年轻女子过来轻轻拍了两声,朱承治没个反应,吓得哭了起来,一面张罗着去叫太医进来,一面扯着手帕掩着脸儿哭,“殿下早日里好端端的出去,怎么成这样回来了?您成了这样儿,可要奴婢怎么向娘娘交代呢!”
  说着嚎啕大哭起来,那美人哭声都婉转动听。可惜太监没那个心情去听,生怕自个呆这儿,大皇子出了什么好歹。
  大千岁不惹皇爷喜欢,有目共睹。但到底是皇帝儿子,要是在自己眼前出个事儿,皇爷指不定就拿他开刀了。
  里外乱成一片。太监生怕多留一刻就出事,侧着身子屈着脚尖,轻轻的退出去了。半点不敢耽误,回了皇宫。
  宣和帝此刻不在乾清宫,而是在慈宁宫。
  有道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墙内私语都有可能被宣扬出去,更别提在街上的刺杀了。
  宣和帝这儿知道,慈宁宫那里也瞒不住。等宣和帝下朝,朝政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张太后就派人请皇上过去。
  母子见面,张太后铁青着脸皮,瞧得宣和帝竟然不敢上前。
  宣和帝请安了,张太后叫他坐在自个手边,过了好会,张太后攥着帕子擦拭起眼角来,“皇上,你说说,人好端端的在路上走,怎么就教强人给害了呢。”
  张太后哭的伤心,老泪纵横,下首还坐着王皇后和惠妃。王皇后消息灵通,知道了消息,半点没耽搁,叫人请来六神无主的惠妃,一起到慈宁宫来。
  王皇后母仪天下,没哭的和张太后一样,但也红了眼圈。惠妃最可怜,想哭又不敢哭,脸上生生露出个似哭似笑的古怪神情,木头愣子似得,戳在椅子上。
  宣和帝头大如斗,一面安抚张太后,一面道,“娘请放心,大哥儿这事,已经叫下头的人去查了。”
  “谁去查?”张太后立起眼道。
  “自然还是锦衣卫……”
  张太后冷笑,“锦衣卫?我记得上回大哥儿就是被锦衣卫的人给堵了门?”张太后耳聪目明,又不是那等只晓得养老安度日子的老太太,外头外命妇入宫,一来二去的,就知道事情的大概。
  她鼻间露出两声哼笑,“说起锦衣卫,上次的事且不算,就是这会子事,锦衣卫到底是干甚么吃的?他们要干的,不仅仅是查案子,还要巡逻街闾巷道。大黑的天儿,堂堂一个大千岁,竟然就叫人在胡同口给刺杀了!”
  老太后说着,越发愤怒,她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把手,“事先这群家伙到底是干甚么去了?”
  “娘,娘……”宣和帝小心安抚老太后,老太后年纪大了,哪怕身子硬朗,但生气气血上涌,到底不好。
  “娘,这事儿也怪不得底下人,谁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儿?”
  张太后却不买账,“他们就是做这个的,事先查探奸妄小人。今个查不出来,伤着的是大哥儿,明个要是我呢?要是你呢?”
  张太后一串儿话和爆竹似得,说的宣和帝都张不开嘴。
  “要是哪天,哪些个东西冒犯到堂堂皇上驾下了,那时候才当回事?太迟了!”
  宣和帝被说的脸上青白,张太后又缓了脸色,握住他的手,“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最是盼着你好的。你说说,你要是哪天出宫去,叫人给暗算了,那可怎么办!”
  老太后不复刚才那么尖锐,她眉目软下来,如同一普通老太太,“你要是有个甚么,我这老太太,又该怎么办呢?”
  王皇后抓住时机掩面哭起来。
  宣和帝有些动容,他对别人可以刻薄寡恩,但对生养自己长大的亲娘,使在外头的手段,用不出来,“娘,此事朕会叫人彻查。”
  “好,那我就等着皇上的好消息。”
  刺杀朱承治的那人,没来得及逃掉,被几个太监给压住了。朱承治出行带的随从不多,加上天黑瞧不清楚,才叫人得了手。
  宣和帝令东厂严查此事,犯人直接就下了东厂的大牢,用过一轮酷刑,还没等到请出梳洗,犯人就招了。
  犯人自叙是宫里娘娘身边的两个太监给找上他,叫他刺杀个人,说要是不死,哪怕弄个残疾也是好的。还许诺吓了好几百两银子,做为酬劳。
  查出来的结果送到了宣和帝那儿,宣和帝勃然大怒。直接下令把齐贵妃宫里的那两个太监给抓了。
  刺杀皇子,这个是逆鳞。皇子可以叫皇父来处置,但叫宫妃暗算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荣宠无限的翊坤宫里恐慌一片,齐贵妃惊恐不定的瞧着自个手下两个得力太监被拖走。来抓人的只道是皇上的命令,其他话再也没说一句,直接抓了人就走。
  入宫十多年,皇上还是头一回这么待她。齐贵妃站在那儿,浑身上下的血都似乎凉透了,手掌冰凉。
  二公主三公主听着外头动静不对劲,出来看,就见着下头的太监宫女们惶恐不安,赶紧过来。
  见着齐贵妃呆站那儿,“母妃,这到底怎么了啊?”
  两个女儿的呼唤叫齐贵妃回过神来。
  怎么了,对,到底怎么了?齐贵妃迷茫的抬头。这到底怎么了呢?
  平常宠着她的人,翻起脸来,猝不及防。
  齐贵妃被打懵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
  大皇子府里头,愁云惨淡的。人人都哭丧着个脸,如丧考妣。
  方英一出来,瞧见院子里头小太监们的那张哭丧脸儿,尖利嗓子就骂,“怎么个个挂个脸子?到底给谁脸子看呢!回头还瞧见你们这个样儿,仔细你们的皮!”
  一顿骂完,下头有小太监抖抖索索的请示,“哥哥,今个还要给徐姑姑送餐不?”
  宝馨有自个的一日三餐,平常都送到她住的院子里头。现在朱承治受了伤,指不定要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守在那儿,吃饭弄不好也要一块吃。这平常送的饭菜就……
  “送,怎么不送?吃不吃那是徐姐姐的事儿,何况还有那些小丫头们。”方英说着回头往正房里头瞧了瞧。
  殿下遇刺的时候,他也在场,强人冲出来,见人就扎,原本就点着几个灯笼照路,混乱中更是滚落在地,没了灯火,漆黑一片里简直溃不成军。
  他这几日趁机会给徐姐姐塞了几个自个攒下来的碎银子。只求这位姐姐能在殿下面前说几句好话,不求有功劳,只求殿下别怪罪人就得了。
  屋子里头,宝馨给朱承治换好了药。她给他包扎好伤口,扶着他喝药。
  “太医吩咐,殿下这段日子要饮食清淡。”宝馨眼睛不错的盯着朱承治把一碗苦药都喝下去,叫人端了青菜瘦肉粥来。
  宝馨故意掐着点儿叫人送这个来,朱承治和这个年纪的其他少年一样,喜欢大口吃肉。不能吃油腻的,叫人炖了只老母鸡,鸡汤刮去了油,再做了粥。
  朱承治嘴里正苦,也顾不得挑剔是不是自个喜欢的口味,接过来二话不说,就往嘴里送。
  吃完了,朱承治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主子喝了药,下头应该给他送漱口汤,而不是这个。他抬头就和宝馨的目光对上,他颇有些心虚的别过眼。
  不对,他才是主子。朱承治觉察到不对,又回头来。
  “你下回应该让人准备漱口汤,而不是直接送这个。”
  “嗯,记得了。”宝馨嘴里应了声,只是记得了,下回是不是照旧,那就不知道了。她照顾着他才喝了药吃了东西,背上又有伤,要是趴着,肚子又要不舒服了。
  她扶他坐好,“背上的伤,瞧着有些起色了。好好养着,到时候说不定还不会留疤。”
  “留疤算甚么?”朱承治笑了两笑,“我就担心背上的伤,好的不够慢。”
  他话语里的打算,宝馨哪里会不明白。既然豁得出自己,那伤就不能白受了,自然能利用就利用。
  “案子是东厂办的,侯公公是向着殿下的。这个倒是不怕。”宝馨沉吟了下,她双手扶住朱承治的肩膀。隔着一层吴缎中单,肌肉线条走向在手下露出小小的脸。
  “……”朱承治淡淡嗯了声,他靠在她身上好会没有说话。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两人相互依靠着,她小心翼翼躲开他的伤处。单薄柔软的身子抵在他没受伤的半边肩膀上,幽幽女儿香从身后袭袭袅袅而来。
  他有些魂不守舍,脑子跟着一热,“以后就跟着我一处。你就不用受委屈了。”
  宝馨正发呆呢,听着他飞来一句,少年人许下的承诺,纯真又美好。宝馨凑在他耳边,也不答应,嘴里只是道,“还是殿下心疼我。”
  “你以前照顾我,也该换我来心疼心疼你了。”他脸颊里渗透出绯红,从肌肤的最里层透出的绯色。
  宝馨张了张嘴,凑近了些,嫣红的嘴唇在他脸上吧唧亲了口,“那殿下就别忘了自个说的话,免得到时候甚么沈姑娘王姑娘的跳出来,就把我这个旧人给丢到爪哇国去了。”
  朱承治抬了抬手臂,想要拥住她,但手臂抬了抬,后背就牵到痛处。说是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些许皮肉伤,但这皮肉伤发作起来,也够要人命的。他嘴里嘶了声,被逼了回去。宝馨察觉到他的意图惊呼了声,“别动!”
  “都说了不能乱动,你还毛手毛脚的,到时候又伤在哪儿,岂不是得不偿失?”宝馨气的推他,仔细查看他伤口处的绷带有没有渗出血。见着绷带干干净净,她这才松口气。
  “反正你在眼前,我就忍不住。”朱承治破坛子破摔。
  宝馨略一抬眼,“哦,那照着这话说,我还是叫方英来伺候,免得殿下你又情不自禁,到时候出个啥事儿,我罪过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