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等等 第44节
  齐贵妃思索了会,“另外你说,若是办成了,我必有重谢。”
  来旺嗳了一声应下了。
  齐贵妃吩咐完事儿,浑身放松躺那儿,一改方才的焦躁,闲适的剔指甲。这抓蛇抓七寸,拿人拿痛处。不疼不痒的,叫人难堪一阵也就没了,到时候反而更加起劲的和自己争。干脆不如来个狠的,叫人大伤元气。
  外头的典礼闹腾的许久,大白天的要见使臣,晚上还要宴请群臣。
  等到月上枝梢,冯怀才回到自个提督府里。太监们有权有钱之后,基本上很少会住在宫里,而是和外头那些大人们一样,在京城里头购置个宅邸,买上些奴婢,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冯怀也不例外,甚至宅院都不是自个出钱买的。而是别人一文不收送给他的,他一回来,曹如意就领着人迎接,见着冯怀下马,殷勤上前,“冯爷爷辛苦了。”
  冯怀伸手扯了扯领口的披风结儿,“给皇爷做事,也算不上辛苦。要是嫌弃辛苦,早就被人挤下这地儿了。”
  说着,修长的手指扯掉脖颈上系着的披风系带,随意从肩上一扯,丢了过来。曹如意伸手抱住,快步跟在身后。
  过了垂花门,曹如意一面抱住手里的披风,一面跟在冯怀身后小跑,脚下忙活着,嘴上也不得闲,“厂公,今个小的遇见个齐娘娘身边的人,齐娘娘说劳烦您老人家动动手,给大公主给寻个方儿。日后齐娘娘必有重谢。”
  冯怀脚下一顿。曹如意眼疾手快,赶紧跟着一块站住了脚,才没撞在冯怀身上。
  冯怀今日穿着蟒服,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回过脸儿来。廊子檐下挂着的羊角风灯里头透出的光幽幽照在他面庞上。映照出他眼里的两簇冷光。
  曹如意只是传话,见着他眸中冷光,立即退后一步站好了。大气也不敢出。
  冯怀没有曹如意以为的那样或发怒或怒叱,而是踱着方步,慢慢的到抱厦那边去了。曹如意跟上去,“厂公,如果厂公不想搭理这回事……”
  冯怀乜他,“谁说我不想搭理这事了?”
  曹如意旋即低头,把手里的披风交给别的丫鬟,腾出手来抽自个的巴掌,“瞧瞧小人这张嘴!”
  冯怀抬起手,阻止他继续抽巴掌,“大晚上的叫我清净点儿。”
  曹如意停了手,道了声是,恭恭敬敬退避到一旁。
  “齐娘娘果然还真是能屈能伸。”冯怀赞叹也似的道,他曾经是齐贵妃手下人。后宫的这些个女人,绝大多数出身民间,眼界也只有那么点点儿。一朝得势,颐指气使。哪怕人都出了她手下,好些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齐贵妃早些年还巴望着他继续给她办事,自个敷衍了几回,齐贵妃见着他不肯出力,明白了自个是不会白白给她做事,渐渐地也就消停了。
  原本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没成想齐贵妃倒是自个找上门来了。
  曹如意吃了亏,不敢轻易答话,哑巴聋子一样的站在冯怀下手处。冯怀也不搭理他,整条手臂在袖子里头屈起,手指轻轻的点在自己唇上。
  “齐娘娘是说的大公主吗?”
  “正是。”曹如意哈腰,随便还给他说了另外一桩事,“听说今个齐娘娘被王娘娘给弄个没脸,至于怎么个没脸,小的也不知道。”
  “无妨。”冯怀满脸的不在心上,“今天那么多事,忙都要忙死了,几个后宫妇人争风吃醋随便她去。”反正那些个女人吃多了没事做,围个男人争来斗去,他如今眼睛盯着京城里头大大小小那么多事,才不愿意匀出半点来给这些女人们。
  横竖这些后妃争宠就和猫儿打架似得,一旁人瞧个热闹就算了。真的插手进去没有半点必要。
  “那,齐娘娘的那事……”曹如意小心翼翼的揣摩他的心思。
  “就说……”冯怀靠在那儿,嘴角挑起抹讥诮的笑,“尽心就是了。”
  曹如意那张脸顿时就僵持住了,原本以为这位厂公会直接驳回,反正这位现在完全不必仰仗齐贵妃的鼻息,反而是齐贵妃有事相求。就算不答应,翊坤宫的那位也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冯怀但笑不语。宝馨在宫里的那些个遭遇,他都知道了。皇子跟前伺候的大宫女,在下头不管走到哪儿都要给个脸面。没成想叫大公主那条长舌头给害惨了。俏生生的人儿被惠妃那个木头给叫在太阳底下罚跪。
  承乾宫的那些个消息,他知道的不甚清楚。但是坤宁宫那边,在他跟前却是一张白纸似得,一望皆知。
  宝馨在他跟前长得半大,知道她的那个气性,若是真有其事也就罢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做出来就不怕人知道。若是别人诬陷,她能把自己给气死。
  仔细想起来,那日他给她庆祝生辰,正好就是那件事之后。丫头妮子的百丈雄心,一大半就是叫皇后惠妃给逼出来的。他不介意伸伸手,在这浑水里头再搅合一把,把水给搅的更浑。
  “大公主今年多大了?”冯怀乜向曹如意。
  曹如意立刻回答,“大公主比大殿下还要大上那么两三岁,今年十六了,虚岁堪堪要十七。”
  冯怀含笑点头,“那也是个大姑娘了,民间这个年纪的姑娘嫁的早的,都是孩子娘了。”说罢,他再看曹如意,“你去寻御马监的监官太监,就说在皇爷面前提一提。皇爷就算对王娘娘再不上心,皇家姑娘也没有和下头藩王家的郡主一样被耽误成了老姑娘。”
  曹如意一呵腰,答应了。御马监的那个监官太监也在宫外有宅子,夜里叫过个番子出去传话,估计明天就能成。
  曹如意回来,伺候冯怀洗漱,“冯爷,您平常不是不爱管齐娘娘的事么,今个怎么……”
  冯怀脱了外头的红蟒曳撒,丢给一旁的丫鬟婆子,自己将中衣的琵琶袖一点点卷起来。丫鬟打了水来,里头掺了点玫瑰花露,一银盆的水都是馨香浮动。他把双手泡在水里,头也不抬“有钱不挣,那是乌龟王八。齐娘娘都把银子给送到面前来了,自然没有不挣的道理。何况……”他没有说话,勾着嘴唇笑了笑。
  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也格外惊艳动人。可这笑落到曹如意眼睛里,那就是浑身上下毛孔没有一个不冒冷汗,寒毛直竖。眼前人样貌再动人,瞧在眼里,也森然可怖,如同修罗夜叉。
  恐怕是坤宁宫的王娘娘得罪这位大佛了。仔细想来这位王娘娘明面上贤惠,但是私下做事视人命如草芥。皇爷和外头的那些个大人不把这些当回事,但宫里其他人就未必。照着王娘娘的性情,有时候得罪了冯怀,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果然曹如意听冯怀在那厢悠然开口,他扯松了领口,露出玉白的脖颈,端着手巾擦手,“这欠债呢,一时半会的不急着收回本金,先讨个利息,这一厘两厘的,天长地久加在一块,够叫人疼的哎哎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冯怀丢了手巾,对曹如意挥了挥手,“出去吧。我困了。”
  曹如意应下,叫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最后他放轻脚步走出去,把门给带上。
  室内静谧,就剩下冯怀一个人。灯光落到他眼里,生出一片冷辉。
  太监做到了他这份上,除非是内阁首辅,才能叫他抬抬眼儿。皇后娘娘这个名头听起来光辉万丈,一国之母。若真仔细深究起来,也不过是皇家摆出来的重脸面的菩萨像罢了,要是没生儿子,这个皇后也没有太大的用。
  冯怀慢吞吞坐下来,拿起手边的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
  他非得要王皇后和大公主抱头痛哭一场不可!冯怀想着,嘴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
  **
  宫廷里看似日子继续,但里头的若是有心,仔细觉察一下,觉得这和过去总有些不同了。
  朱承治站在宣和帝手下面,大大的给露了份脸面。宣和帝在那天后,赏赐了好些东西,东西有文房四宝,还有各色高丽纸,高丽参。在宫里都不是稀奇东西,不过好歹是叫人看到个光亮了。
  而后又叫人多到御前站着,好伺候君父尽孝。
  朱承治原先每日就是读书骑马,现在除这两样之外,还要到宣和帝跟前站着。整个人累的和陀螺似得转悠,一刻都停不下来。
  宝馨瞧着他人忙成这样,一面心疼,一面有暗暗高兴。皇子忙起来,总比悠闲好。皇室生怕出藩王造反的事儿,所以把除太子之外的皇子们当猪养,不准他们参政,也不许他们文韬武略,一个两个日日喜文弄墨,或者干脆无所事事。一个两个几乎全是酒囊饭袋。
  朱承治被宣和帝放在眼前,宝馨心下琢磨着,恐怕是宣和帝弄出来好叫那些个朝臣闭嘴。那些个朝臣治理国家是不是好手不敢说,但是他们挑起皇帝的错来,简直就是泼妇上身,恨不得把宣和帝浑身上下的毛病都给挑出来不算完。
  要是宣和帝因此打他们板子了,哪怕是动用廷杖,言官们还是梗着脖子不动。骂是骂不过这些专门吃骂人这碗饭的。打,打死几个也没见着他们缩回去。甚至以此为傲。
  干脆叫长子在面前戳着。反正宣和帝自个咬紧牙关不封太子,朝臣们也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宝馨想明白,先着急了两天,后来想到朱承治在皇帝面前站着,恐怕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光是对着那些个侍讲官,从书本里头死活抠不出个什么东西来。还是见着活的更好。
  宝馨走到廊庑上,针线局那边又送来了新的衣袍。她仔细看过,叫人收了起来,到了下午时候,朱承治回来,一回来就嚷嚷口渴。宝馨叫人给他端来一大杯的水,咕咚咕咚两下全都喝到肚子里头去了。
  “怎么回事,在皇爷那儿还不能喝到水?”宝馨瞧他渴成这样怪道。
  “徐姐姐有所不知,皇爷身边的规矩大着呢。皇爷跟前,人都不能胡乱动,那么多人都瞪眼瞧着,动辄得咎。殿下有个需求,也不好说。”
  宝馨有点心疼,朱承治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给喝完了,一滴都没剩下。宝馨又给他续上一杯,“殿下辛苦了。”
  朱承治今个在宣和帝身边站了一天,比自己读书都要累的多。
  听到她略带心疼的话语,他浑身的疲劳劲儿都一扫而光。
  “知道我辛苦,就弄些甚么叫我好受些的。”朱承治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宝馨没成想朱承治竟然能这么毫无负担的撒娇。
  宝馨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他是撒娇还是耍流氓。她灿然一笑,脸上展露出些许妩媚来,“既然这样,不知道怎样才能叫殿下好受些呢?”
  朱承治不说话,满脸期待的望着她。自己不说,要宝馨自个说。
  “要不今个就叫小厨房送道驴肠吧?殿下最爱吃这个了。”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宝馨眼里都要冒光了,朱承治鼓起来的气儿一下就消下去。直接没了一半。
  他气鼓鼓的坐在那儿。方英敏锐的觉察到这两人里头有些不对,哪里还敢呆,吓得找了个由头溜出去。
  宝馨似乎没有注意到朱承治那臭到了极致的脸,她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只红漆木托盘,托盘里头放着一只盅,她把托盘放桌上,把盅拿下来,“殿下,这是老早炖好的鸡汤,快些喝吧。”
  朱承治接过来,开了盅盖敲了敲,没嗅着半点药味,估计是没放冬虫夏草之类的药。宫里头的鸡汤恨不得给加上好多种补药。他不爱那股药味,不过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所以就没有和人说。没想到宝馨却察觉到了。
  他心里涌出一股暖意。被她的这些小举动,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在意的人哪怕只要表现出半点儿关心,就算之前困乏无力,也恨不得高兴的立刻跳起来。
  “今个没大事吧?”宝馨瞧他喝的认真,开口问道。
  朱承治把那盅鸡汤喝的一滴不剩,而后把盅给放到一边,听到她问,“大事倒是没有,不过父皇想给大姐姐选驸马了。”
  宝馨一愣,“选驸马?”旋即想起照着大公主的那个年纪,也的确到该婚嫁的时候了。
  她旋即恶毒想,大公主那个脾气,哪个男人娶了她,简直祖宗坐坟头嚎啕。
  朱承治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冯怀:咱家突然有些想搞事啊
  宝馨:搞事搞事搞事!!!
  第47章 入瓮
  宫里孩子和母亲不能分开, 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齐贵妃得宠,她生的皇子公主都要比其他兄弟姐妹要得君父的喜爱, 连供养都要精细。要是生母不得宠,那么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外头的小夜猫子, 没人问。朱承治就是这样的可怜小猫。
  王皇后也不受宠,幸好她是正宫皇后, 脾气也不好。有道是世人怕恶人, 加上宫里都是些看菜下碟的,王皇后掌控后宫, 就算不受宠, 也没到把这个皇后做的凄凄惨惨戚戚的程度。所以也没人敢小看大公主。
  但这个也只是仅限于皇帝和张太后以下。到了那两位的跟前, 就有些随着心意来了。张太后万事不管, 宣和帝不宠爱王皇后, 连带着对长女也不是很关心。
  朱承治没和宝馨说, 大公主的婚事还是御马监的一个监官太监给提起来的。御马监和司礼监的大太监,有那各脸面在皇帝跟前伺候, 也说得上几句话。
  朱承治听着那个满脸谄媚的太监和宣和帝说起大公主的婚事,宣和帝才一脸的恍然大悟, 想起自个还有个女儿云英未嫁。他瞬间心里有恶意的快意,那快意来的快,走的也快,没在心头上停留太长时间。
  父皇对嫡出的大公主这样, 对他这个原本就不怎么喜欢的庶长子,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他情愿在婚事上, 父皇想不起他来。
  要和自己度过一生的人,自然是要自己喜欢才行。不然和完全不想要的女人在一起,甚至死后都要葬在一块,生前死后,都要被夫妻这两个字捆在一块,光是想一想,他就不寒而栗。
  “那可好,”宝馨眼底的诡异的光已经掩藏好,“大公主也到出嫁的年纪了,到时候宫里多件儿喜事,乐呵乐呵也好。”
  这话说得好像大公主的婚事就是耍杂技给人乐呵的。
  朱承治却没有纠正宝馨的这话,他含糊不清的嗯了声,“宫里多个喜事也好,好久没有热闹过了。”
  言语之中,似乎还对宝馨那话颇为赞同。
  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块儿,好似彼此都寻着了同伙似得。
  “宝姐姐,”朱承治伸出手去够她指尖,她双手细嫩,平日藏在袖子里头,等闲不露出来。只有干活或者是服侍他的时候,才会露出半边真面目来。
  宝馨没有躲,他指尖触碰到她的。她指尖温度只有那么点儿,两人的接触如同蜻蜓点水似得,他手指屈起就要去抓。宝馨敏捷一收,朱承治就抓着个空。
  他浓眉不满的皱起来,这模样瞧在宝馨眼里那就是得不到自个想要东西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