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要是个男娃儿丢了是好找的,”卫长海苦大仇深地皱起眉头,几乎都要打结了:“男娃儿大了不管在哪儿总是抛头露面瞧见的人多,换了闺女,卖去给人做丫鬟、使女的,打小养在深宅大院里,没瞧见过她的人,这要怎么找?“
  他说完,全家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卫景平则深沉道:“看老天吧。”
  也许老天怜悯姚春山也说不定很快就找着姚溪了呢。
  也只有这样了。
  一家人想着可怜的姚溪,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去白鹭书院上学之前,卫景平给姚春山送早饭,一边吃一边聊着:“你擅丹青,观一个人小时候的长相,能不能画出她长大后的样貌呢?”
  他记得上辈子有一种技术,通过小时候的照片能画出长大成人后的模样,据说相像率高达90%左右。
  作者有话说:
  生意开局了,可以正经给平哥儿安排学八股文了,下一章就来,大概在明天中午左右来吧,嘿嘿!
  第41章 不待三
  ◎你这钱花的冤,比陆机枉死那天天上飞的雪还大啊。◎
  姚春山正在喝汤药, 他皱巴着脸摇摇头:“女大十八变也许只能画个大概了。”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如今姚溪站在他面前, 他也未必敢认。
  卫景平:“……”
  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看着日头里上学还有些时光, 他把摆在角落里一排排竹子制成的简易货架上的精巧小墨模翻了翻:“这些风干的如何了?”
  “再有个十天半月,”姚春山说道:“能成型。”
  卫景平想着卫长海积攒了不少松烟,说道:“老姚你给我爹写个制墨的辅料方子,让他去采买了, 我再想想订制些比这些略大的墨模, 再制一批。”
  制作的这些墨不需要太考究的, 只加入寻常的冰片和骨胶, 比市面上的墨润亮好用就成, 主要是快速出货品。
  那摆在门面上的三套墨系列,不过是拿来装点门面的罢了, 他可不指望那几块来赚钱。至于昨日卖出去的两锭,卫景平觉得, 那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小概率事件,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应该碰不上那样的大金主了。
  他们不能守株待兔。
  交代完, 他赶忙往白鹭书院上学去了。
  果然此后一连七八天, 天下第一墨从开门到打烊,时时刻刻都是门庭若市, 只不过来顾客并不是来买墨的,要不就是排上了半日师在台上吟诗做赋,将胸中潜藏的情感入木三分刻画出来落在纸上的,要么就是闲着无事来讨杯茶喝顺带学认学写一两个大字的……总之,店里的墨一直乏人问津。
  后来卫景英和卫景川也不怎么爱来了。
  卫景英心想, 这些你们读书人的玩意儿, 他哪儿能用得上场, 还不如在繁楼送餐有劲儿呢。
  “以后铺子开起来了,你们得帮工呢,”卫景平依然岿然不动地说道:“二哥,给繁楼送餐毕竟只是个跑腿儿的活儿,学不到什么技能的。”
  一时的权宜之计,断然不能长久做的。
  现在租下了制墨的铺子,繁楼那边的活儿自然不干了。
  “真的能赚钱吗?”卫景川问。
  他不是不相信卫景平,而是觉得姚春山疯疯癫癫的不大能成事情。到时候再连繁楼的活儿都捞不着了,太亏。
  “能,快了。”卫景平让他俩闲着没事去跟姚春山学捶墨,他看向外头的目光坚定对墨铺充满了信心。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卫景川拍拍手,不无遗憾地道:“就是暂时吃不到繁楼的酸汤肘子了。”
  卫景英打了他一下:“你个笨球,以后赚了钱有多少好吃的。”
  他也说不好墨铺到底能不能赚钱,但总不能自个先泄自家兄弟的气吧。
  卫景川灵活地躲开他的铁拳,流着口水憨笑:“……买好多好吃的……”
  与此同时。
  甘州城。
  一位穿深橘黄半袖圆领长袍,内衬浅蓝色交领中衣的青年男子正托着两锭墨给对面一位鬓角鸦青,双目有神的少年男子看:“我说周兄,你这是走到哪儿都要打听名墨啊,说实话,整个甘州府制墨的商家不多,我也是辗转了转,才收集来这两锭墨,你瞧瞧怎样?”
  “清友,名友?”周姓少年从他手中接过去托在手掌心眯眼瞧了瞧:“这商家倒是会做买卖,名头选的不错。”
  他曲起手指叩了叩,问男子:“这墨多少钱买来的?”
  男子笑道:“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也是中间托了几次人,反正到我手里,花了这个数。”
  他比划了下。
  周姓少年嗤了声:“十二两银?”
  这墨是不错,放在京中一锭还是值二两银子的,但六两嘛就有点哄人了。
  男子苦笑着点点头:“一锭六两银。”
  “严兄啊你这钱花的冤,比陆机枉死那天天上飞的雪还大啊。”周姓少年哈哈一笑。
  青年男子讪笑:“嗐这不是转了几手嘛,那道那里人不得挣点钱。”
  他倒是豁达想得开。
  周姓男子将墨锭往口袋里一扔:“谢了。”
  青年男子问他:“周兄这就要动身去华亭?”
  周姓男子道:“嗯,我近来读书念到‘是日昏雾昼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议者以为陆氏之冤1’,便想去听一听华亭的鹤唳,凭吊一吊陆氏。”
  二人寒暄了两句,便各自拱手告辞。
  ……
  白鹭书院。
  顾世安照常抽风,半晌见蒙童们下了课,又一个个抽去考背八股文名篇。
  卫景平排在潘逍后头,见他出来之后眼瞧着要哭爹喊娘了,就知道今天一准儿没好事。他忐忑着向顾世安行了礼,听见顾抽风打着瞌睡提问:“《不待三》背完了吗?”
  不待三?
  卫景平倒吸了一口凉气:“夫人前两日不是叫我背《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吗?”
  丘濬的这篇《周公兼夷狄》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刚刚背熟,至于《不待三》,他还未曾听说及拜读呢。
  难道是顾世安记错了?把布置给旁人的作业算到了他头上。
  顾世安叹了口气:“你三日之内才背了一篇《周公兼夷狄》?”
  没错,于谦的《不待三》是他布置给傅宁的作业,难道他们私下里就没有探讨交流过,而后把旁人的作业给背了。
  这孩子到底还要不要在县试中一举夺得案首了。
  他就不该给他破格让他进白鹭书院来读书,平白给自己添了这个堵。
  问就是后悔啊。
  ……
  卫景平算了一下,等蒙童们前前后后总计背了十来篇八股文名篇的时候,温之雨的四书五经课之间,开始插入讲做文章了。
  文章,八股文。
  八股文他知道,就是遵循“代圣人立言”这一旨意,假托代拟孔子和孟子的思想和文风,用文言写的议论文。
  士子参加科举考试,要想考取个功名,重中之重就是要学会写八股文,将这种文章的极致写法学到家。
  八股文的全文结构是固定的,全文分几个段落,各段大致是多少句,段落之间是什么关系,各段字数以及全文总字数,一般在550-650之间,都有大致的规定,机构甚为严密,不容偏离。
  卫景平私下里问程青:“学生尚未读完四书,现在就学做文章,会不会有点早?”
  顾世安是认真地把他当神童啊天才啊总之是超凡蒙童看的,但他,却每一步都只有扎扎实实一点点按照笨方法才能学会的。
  嘶,你这是揠苗助长啊顾夫子。
  程青瞪着的眼睛里瞬时有了一些难以置信:你卫四是我白鹭书院破格录进来的学生,还需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读完四书再学做文章吗?
  “不早。”他道。
  卫景平:“……”
  程青叹了口气:“你尽早开始做文章吧。”
  他觉得是顾世安过于急躁了,想起《伤仲永》的事,又不好对顾世安说这么教书怕是把卫景平逼得过于急迫了。
  “是,夫子。”卫景平道。
  两个人就没话说了,程青摆手让他出去,等卫景平转身退出去的时候又叫住他:“你们这拨孩子里头,已经有人收罗了各科录取者的试卷来揣摩,你有空也借来抄抄看吧。”
  士子读完四书五经之后,便开始将各科录取者的试卷收罗来揣摩,就算他们没有收罗,各地的书坊也要打量刻印各科录取文章的选本。《儒林外史》中就提到过,卖给未取得功名的士子的选本,有“程墨”和“闱墨”的区分,墨,就指的是墨卷,选文就叫xx文稿,卖得十分走俏,价钱也很贵。
  私下里看选本的事他是知道的,比如宋玉临,傅宁说不定也有在看。
  总之,以白鹭书院的教学方法,在做文章之前就是要海量阅读和背诵,将蒙童们的能力压至极限地囫囵吞枣先输入了再说。
  因此,自打背八股文名篇开始,蒙童们的日子都不如先前好过了。
  每每放了学,傅宁就跟在卫景平后面:“卫四,去老姚的墨铺里坐会儿?”
  “好啊,去了帮老姚捶墨。”卫景平道。
  正好,卫景英和卫景川每日除了去校场习武,也都是闷头钻在铺子里捶墨,多一个免费劳动力不多出一点儿活嘛。
  傅宁欣然道:“不会白喝老姚的茶。”
  后来渐渐地来的人多了,在白鹭书院说起天下第一墨的次数也多了,其他蒙童就问:“姚先生,是哪个姚先生?”
  上林县并不曾听说有个姚先生。
  “是姚疯子。”潘逍道。
  一说姚疯子,蒙童们都知道了,就是五六年前流落到上林县的那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啊。
  他竟会制墨,还开起了铺子?
  怪不得近来家里头有人说上林县开了个墨铺却不卖墨,先做起了什么半日师的荒唐事情。
  “到时候咱们也去瞧瞧?”有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