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眼泪汹涌。
  哭声传出屋外,那哭声里的牵挂思念,伏危怎会不懂?
  他闭上了双目,暗暗呼出了一口浊气。
  若是哪一日她真的要回去了,他希望她能多陪他几年。
  至于子嗣,若真有回去的那一日,为免她徒留牵挂,便算了罢。
  第168章 一百六十八
  家中行李都已收拾妥当, 就等翌日一早出发,往豫章而去。
  离开前至余家拜别。
  余家人早早便起来梳洗,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换上。
  余家大嫂去给婆母梳头, 进了屋中,却见婆母神色木木地静坐在榻上,新衣还摆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阿娘?”
  李氏回神望向儿媳:“怎了?”
  “六娘他们就快来了,先把衣裳换上。”
  李氏点了头:“先换吧。”
  余大嫂助婆母把衣衫换上,梳头时,问:“阿娘可是因为刚和六娘见面, 就要分开, 心里难受?”
  李氏沉默了片刻, 问:“六娘……你们可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两年未见, 我们都不清楚六娘经历过什么事,六娘也不清楚我们发生过什么事。”
  “莫说我们觉得六娘陌生, 六娘也会觉得我们陌生。”
  李氏陷入了思索中。
  半晌后, 幽幽的道:“算了,想那么多作甚。”
  余大嫂把小姑子送来的银簪给婆母簪上, 心下纳闷婆母的话。
  ——这话听着, 怎么像是婆母自己安慰自己?
  继续戴上银耳环, 看了眼,笑道:“不过六娘是否陌生,但这颗孝顺的心从未变过。”
  李氏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不是从未变过, 是变得比之前的好了。
  装整妥当时, 外头喊道:“六姐六姐夫来了。”
  胡姨娘和余大嫂扶着李氏缓缓出屋, 扶到厅堂落座。
  厅外有人翘首以盼。
  望着女儿与女婿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恍惚间, 李氏有种女儿出嫁来拜别的感觉。
  当初女儿嫁到伏家,不过只是衙差提前半个时辰告知的话罢了。
  伏家怎么样的,他们都不晓得,大郎阻止的时候,被打了一顿。
  强迫她嫁去伏家,拜别什么都没有。
  如今这般喜庆,还来拜别,像是弥补当初出嫁的遗憾一般。
  李氏那病弱苍白的脸上终露出了笑意。
  儿女过得幸福便好,想那么多做什么。
  ……
  直至马车出了玉县,伏危心下的担忧才渐渐散去。
  虞滢低声道:“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自半个月前余家兄嫂来后,伏危便睡得不安稳。
  半夜总会摸一摸她的脉搏,或是探一探她的鼻息,每天早间都会观察一遍她。
  伏危轻呼一息,掀开帷帘往马车前方望去,意味深长:“前路也多有凶险,尚不能高枕无忧。”
  听到这话,虞滢脸色微凝。
  伏危道岭南外大多地方,世家豪强之间的势力紧张,剑拔弩张,私下笼络势力。
  有的以一个拙劣的借口开战,输了便占据城池,势力割据,深究下去与造反无异。
  世道乱糟糟的。
  玉县北去,途径苍梧。
  苍梧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若新帝让人强行缉拿沈太守,那么就先要处理难民,给沈太守争取了防备的时间。
  沈太守只需声明这些人是冒充本朝将士的敌军,引着屯军反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最后哪怕屯军知道了真相,也只能跟着沈太守一块反了。
  入城时,伏危目光在难民的身上稍作停留打量。
  面黄肌瘦的孩童依偎在父母身旁,孤寡之人则目光呆滞的发呆,两鬓发白的老叟老妪满是沧桑的杵着拐杖,望着能吃的东西咽口水。
  哪怕沈太守让人施粥,但也只是让他们不至于饿死罢了。
  而在沈太守的计划中,最无辜的就是这些难民。
  他们的存在,似是这座城的挡箭牌。
  这辈子日子美满的伏危,恻隐之心尚在。
  若是猜不到还好,可猜到了还放任不管,良心难安。
  入城歇息一宿,明日继续赶路。
  只是入城之时,盘查异常严,哪怕守城之人认识伏危,也要一一盘查过所有人与所有物件。
  顺利入城,在客栈落榻后,伏危与虞滢交代去一趟太守府后,便出去了。
  虞滢也带了人去寻宋三郎。
  才离开客栈不久,护行的衙差上前,低声道:“余娘子,我们被跟踪了。”
  虞滢眉心微蹙。
  现在这苍梧城几乎在沈太守的掌控之中,能冒险监视他们的,约莫只有沈太守的人。
  “装作没发现。”虞滢低声道。
  去寻了宋三郎,他娘子已经生了孩子,时下正在坐月子。
  生的是个小姑娘。
  虞滢把准备好的小银镯子送给了小姑娘,摸了摸小婴儿暖呼呼的小脸蛋。
  苏娘子见她这般喜爱孩子,开玩笑的道:“东家这般喜爱孩子,怎不生一个?”
  虞滢朝着小姑娘笑着说:“四处奔波,尚不宜要孩子。”
  她还没有做好要孩子的准备,伏危不提,她也就不说。
  “也是,这世道这样确实不太适合,不说远的,就这两三个月来,苍梧城内盘查得非常严,想是因难民人多杂乱才会如此。”苏娘子道。
  虞滢看向宋三郎:“未必眼见的这般,还是要谨慎小心,准备好所需,一有不对劲就躲起来。”
  宋三郎听明白了她的提醒,点了头:“多谢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虞滢随后把一个荷包递给了宋三郎。
  宋三郎带着疑惑把荷包打开,里边是几沓小纸,取出了其中一沓展开来看。
  看到内容时,愣了愣,随即抬起错愕的目光看向虞滢:“弟妇你这、这是何意?”
  虞滢笑了笑:“此去豫章,不知何时再回一趟苍梧,路途遥远,运送货物有诸多不便,且也耗费钱财,我便把面脂和胭脂的方子给你了,往后由你自己来经营。”
  “这般贵重的方子,怎么使得!?”苏娘子震惊道。
  “没有什么使不使得的,只是这牌子的名号莫要改,也莫要为了省下成本削减份量或是取其他药材来代替。”
  宋三郎也是受之有愧,把纸沓好放回荷包里边,递回去:“还是不妥。”
  虞滢:“这样吧,往后盈利算我一成就好。”
  一成也是让他们心安。
  宋三郎:“一成太少了!”
  虞滢把荷包放在了小姑娘的身旁,温声道:“就当是我送给小娃娃的礼物。”
  “此去一别,大家保重。”
  宋三郎和苏娘子相互看了一眼,而后拱手一揖道:“也祝余娘子一路平安,一路顺遂。”
  虞滢点了头,与他们夫妻俩告辞。
  从余家出来,依旧有人跟着。经过城中时,有几匹府衙的快马急策而过。
  虞滢转头望向几人离去的方向。
  是城门的方向。
  伏危不久前才去了太守府,现在就有快马离城,什么情况?
  虞滢托一个衙差去查看一二,她先行回客栈了。
  没多久,衙差回来与虞滢说了外头的情况。
  府衙的衙差到了城门外,敲锣打鼓把难民聚集在了一处。
  道是城中没有那么地方安置他们,但在外头又不安全,所以在城外,围着城门左右各二里处,前半离处挖一条护城渠,难民再在护城渠内居住,可防野兽与悍匪偷袭。
  伏危回来时,已然天黑,身上并没有酒气。
  虞滢上前把他的外衫接过叠起来,问:“沈太守没有邀你吃酒?”
  伏危倒上一杯温茶:“只喝了几杯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