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43节
  三日不离,至死为伥。
  “……”
  时琉微僵。
  酆业察觉她反应,薄薄一嗤,随手轻拂,桌上水痕顿时烟消。
  “怕了?”他懒洋洋问。
  时琉眉心轻蹙:“伥鬼,听着比死了还可怕。”
  ——
  她最怕被关着锁着了。
  “那你便活着出来。”酆业垂眸,漠然饮茶,“记住。欲望须有穷尽,你若欲壑难填,此生便出不来了。”
  时琉认真想了想,点头:“你进么。”
  “不进。”
  不等时琉问,酆业冷淡起眸,望向茶铺外的山谷,“我进也无用。魇魔的引梦之术,对我不起作用。”
  时琉一怔。
  不等少女言语,旁边路过的一个大汉停下,冷笑着扭头看过来:“笑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上古大魔的引梦之术对你不起作用?这种大言不惭的话都能出口——你怎么不说自己是魇魔的主子、幽冥之主酆都大帝转世呢!”
  “?”
  时琉蹙眉望向大汉。
  第20章 魇魔梦境(四)
  ◎是不好看,但我喜欢。◎
  “哎呦这位客官,在魇魔谷外,那位的名讳可不能乱提的!”
  茶铺里的跑堂闻言一惊,连忙过来好声劝着。
  大汉被这一提醒也是脸色顿变。
  他忌讳地扭头,看了看不远处藏在晨雾里形状诡谲的山谷,气不自觉就虚了三分。等转回来,他清了清嗓子:“咳嗯,我也是好心。这少年,小小年纪说话就如此猖狂,不得个教训,今后还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跑堂的陪着笑脸,连连应是。
  酆业却无反应,他甚至懒得看对方一眼,就垂着长睫,冷淡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玩意。
  时琉就站在他身后,看得分明。
  一根很不起眼的折枝,枝上缀着两颗细芽。
  ——天檀木碎片。
  几日不见,它好像又长得细长了些。
  时琉正想着,听见肩披大氅的魔背对着她开了口:“过来。”
  时琉迟疑了下,从后微微探身:“我吗?”
  “……”
  酆业侧回身,眼神冷冷淡淡的,却仰起来望她:“我面前还有其他人么。”
  时琉一默。
  ——
  他面前的魇魔谷外明明人山人海,不远处,茶铺跑堂还在为他的话好声好气地哄劝那大汉。
  只是他目下无尘,眼眸里更像只盛了一抔远山雪夜,凡俗沾不得那双清寒眸子,他也惯了视而不见。
  该说是魔的眼里只有蝼蚁、不见凡人吧。
  但时琉安静走到他眼皮底下,顺着他:“没有了。”
  “过来,抬手。”
  “哦。”
  时琉只觉得手腕一凉,她低头,就见酆业修竹似的玉白骨节微屈着,懒懒环扣过她手腕,浅褐色折枝在他掌中柔软服帖地弯起来。
  然后酆业指腹轻抹。
  折枝首尾两端相触,自觉交缠在了一起。
  酆业松开她手,“好了。”
  时琉勾起手腕来看:“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话里问着,时琉还是下意识摸了摸它。
  她天生亲近灵物木植,对天檀木这样有灵性的灵木更是喜欢。之前知道要还,便压着性子故意不去理它,现在失而复得,自然从心底里忍不住。
  晨光正好,洒过少女长睫,揉得浅色眸里清亮温软。
  从鬼狱出来以后,酆业还是第一次见时琉这样眼神。
  他薄唇微勾,又抑回来。
  “蝼蚁太多,看得人心烦,给你做个标记。”酆业抬杯抿茶,“免得你出来变了副模样,叫我还要费神分辨。”
  “好。”
  时琉悦然应着,一心看着天檀木折枝手环,然后才反应过来:“啊?我会变模样吗?”
  “有人想做绝世美人,只要醒得来,出得谷,便能变。”
  时琉惊讶回头看那山谷:“这么厉害?”
  “?”
  酆业抬了一半的杯子停了,他皱眉,偏过脸扬眸睨她:“你也想?”
  “会有人不想变得好看、被人喜欢吗?”时琉轻声问,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疤。
  “好看和被喜欢有关系么。”
  时琉:“当然有关,世人皆如此。”
  时家的人也是如此。
  “是俗人都如此,”酆业冷嗤,眼神嘲弄,“俗人的喜欢,你要来万千又有何用?”
  “……”
  时琉说不过他。
  魔生来就临睨九霄,偏他长得还前所未有地好看,即便是魇魔谷这样吸引世人贪念欲念所在的胜地,仍有无数目光或明或暗地掠过少年雪白大氅。
  他自然不懂。
  时琉垂眸想着。
  酆业已从桌前起身,算着魇魔谷还有片刻就要开谷,他刚准备把小蝼蚁带过去,就见少女垂着眼,淡色唇瓣微抿又不自觉轻撅起点的模样。
  魔懒狭了眸:“不服气?”
  “没有,你说得对。”时琉不与他争,“我见的都是俗人,因此都喜欢漂亮好看的人物。”
  “谁说的。我也算俗人么。”
  魔解摘了身上大氅,懒垂着眼给少女系上。
  收绳时,酆业恶意地多用了几分力,就将没防备的单薄少女勒得往前一扑——
  正走神的时琉慌张抬眸。
  撞进了魔低扫下来的,那双黑琉璃石似的薄凉冷淡的眸里。
  酆业轻慢睨着她,视线如实质的冰刃,薄薄掠过少女细白脸庞的长疤。
  一两息后,他冷淡松手。
  “是不好看,”魔转身,“但我喜欢。”
  “——”“?”
  时琉怔在原地。
  许久,直到被人擦肩过去,她才回过神。
  时琉攥紧大氅内里,阖了阖眼——
  魔喜怒无常,也没什么心。他轻易出口的话,若是信了,才要万劫不复。
  几息后。
  少女平复呼吸与情绪,提着于她长了些的大氅尾摆,小步跟出茶铺。
  晏秋白领着袁回等一众玄门弟子抵达魇魔谷外时,距离正式开谷,已然过去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袁回与时家通过剑讯,归队:“师兄,时璃师妹他们还未到,我们要等时家的人一起吗?”
  “三日之期,刻不容缓,我们先进。”
  晏秋白说完回身,眼神温和扫过众弟子:“魇魔谷的危险,路上我已与你们讲过了。事出突然,不含在此次历练中。这次入谷不会留名,有谁不想进入,也不必担心回宗门后受到非议或惩戒。”
  话这样说了,弟子们多数依然神采奕奕,对视过后,纷纷提剑作礼。
  “愿随师兄同进退!”
  晏秋白瞥过队伍里。
  有个弟子方才提剑作礼便慢了一拍,自然逃不过他眼睛。
  晏秋白唇角一弯,歉意笑道:“怪我,我怎么忘了——还要留人在谷外,与宗门通传剑讯。”
  弟子们一怔,抬脖看他。
  “谢景师弟,”晏秋白望去,“你年纪尚小,便将机会让与师兄们,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