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定远王本要说过两天之类,看着儿子的脸色,便叹了口气:“我这老脸也不要了,明天一早就去催诚国公,让他当日行事,成了吗?”
  他说了这句又问:“但是这沈家竟然破天荒拒了徐麒臣,恐怕未必会答应咱们吧?或者……你是不是跟沈家的那丫头有了什么……”
  谢西暝看着老爹那半是鬼祟半是期待的眼神,喉头微微一动,冷道:“你既然说了明日,只别忘了!”丢下这句,便拂袖出门而去。
  定远王目瞪口呆,重咬牙道:“什么混账小子!到底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
  他又狐疑起来:“为什么沈家把徐家的麒麟拒绝了,按理说没人会拒绝才对,难不成那那沈家的丫头真的跟小西有了私情……甚至弄出了什么,所以才不答应徐家?唉!我又不是那种假道学的人,也不会因此嫌弃低看她,何况要真如此才好呢,这亲事岂不是十拿九稳了?偏这臭小子不解风情,跑的倒快。”
  谢西暝离开王府,天色已晚,才走到半道,就见迎面有一队人马赫赫而来。
  灯笼的光中,谢西暝看的明白,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如今更且狭路相逢了。
  而那边儿也有人向着轿子里说了一句话,眼见两边儿逐渐接近,轿中人道:“停。”
  谢西暝微微勒马,转头看向旁边的青呢大轿。
  徐麒臣躬身从轿内走了出来,抬头看向他:“小郡王,行色匆匆的可有急事?”
  两人马上马下,却有些当初徐麒臣送殡出城时候的情形了。
  谢西暝哼道:“徐大人的手伸的好长啊。”
  徐麒臣当然知道他指的不是现在,面不改色道:“不敢。”
  谢西暝一哂:“可惜啊,机关算尽太聪明,还不是落了一场空。”
  徐麒臣竟点头道:“小郡王的机锋打的甚妙,可机关嘛自然是有的,算尽却未必,到底会不会一场空,要看谁笑到最后。”
  这一句话,像是万箭穿心。
  谢西暝的手微微一握。
  他腰间悬着一把短刀,此刻手指碰到刀鞘,指尖冰寒。
  现在,就是现在……
  此时的情形虽然有点像是当初,但此时一切还没有开始,尘埃也没有落定。
  若是趁着此刻杀了这个人,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
  徐麒臣身后的几个侍卫早暗中提防了,有人便欲靠近,不料徐麒臣一抬手,竟制止了众人。
  他抬眸,面不改色地看着马上的少年:“小郡王觉着我说的对么?”
  谢西暝翻身下马,盯着徐麒臣的双眼:“你为什么要去提亲?”
  徐麒臣微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
  谢西暝的唇一动:“天底下的女子多的是,急着要向你徐大人投怀送抱的也多的是,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
  徐麒臣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尔。就算天下女子再多,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谢西暝又怒又不屑地笑了:“徐大人这般深情,几时能见?一个玩弄权术的冷血之人……说这种话,你自己不觉着好笑吗?”
  徐麒臣摇摇头:“小郡王不信也罢了。”
  “我当然不信,”谢西暝嗤之以鼻,又道:“幸而这次你骗不了人了,柔柔不会喜欢你,你死心吧。”
  想到沈柔之今日对他徐麒臣的分析,面上不由多了几分得意。
  “这次?”徐麒臣凝视着谢西暝,自然看得清他的神情变化,淡淡道:“小郡王指的是什么?我几时骗过人吗?”
  谢西暝道:“总之不要再打她的主意,除非你想我再……”
  后面几个字,谢西暝没说出来。
  徐麒臣问:“除非我想郡王再怎么样?”
  谢西暝的双眸微微眯起,敛着寒光:“除非你想我再杀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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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当然, 这句话谢西暝并没说出口。
  他虽然发现了徐麒臣作风怪异,也对此颇有些隐秘猜测,但他也知道对方绝不是个会轻易袒露底牌的人。
  所以谢西暝自然也不会先亮出所有, 虽然他也是心知肚明——徐麒臣也不是个傻子。
  从上次都察院里相见后, 谢西暝暗中回想自己所做的种种,揣摩哪里有可能露出马脚给徐麒臣捉住。
  但越想越是叹气, 马脚还真不少。
  从沈承恩的命,到云龙山的匪……要是徐麒臣的情形跟他一样,那轻而易举就能知道。
  但是谢西暝没有别的选择, 他不能因为忌惮给人察觉而什么也不做。
  从他赶往望江楼救沈承恩那一刻就注定了,要做他就要做的轰轰烈烈。
  因为这世间……几乎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了。
  那往返而行的“轮回”跟“重生”, 那一次次的希望跟失望,曾经一度逼得他失去理智, 做出来的事情自然不会太好看。
  什么惊世骇俗,什么山崩地裂,对谢西暝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他用尽手段只为了沈柔之,可偏偏他有翻江倒海的力, 却无法达成所愿。
  相比较那些而言,徐麒臣的死,不过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件了。
  谢西暝虽没有回答, 眼神却如同锐利生寒的刀锋, 灯笼的光摇摇曳曳, 让那刀锋仿佛染上了一层血红。
  终于徐麒臣笑了笑:“既然郡王不愿意说,那就罢了。”
  就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长街上马蹄声声,像是有一队车驾来了, 徐麒臣目光转动,认出了那远处而来的正是小扬王罗枢的车队。
  今日扬王罗枢是进宫去了的,帝后百般挽留,叫他留宿宫中,他却仍是不从。
  没想到正在此刻见到这两个人。
  内侍远远地看见徐麒臣以及谢西暝,早俯身跟罗枢禀告了。
  扬王的车驾将到跟前,徐麒臣已经拱手行礼。
  内侍掀开轿帘,罗枢并没有下轿,只是在轿子里欠身道:“徐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只是经过而已。”
  说了这句,又看向谢西暝:“你也在这里,我正好有事找你,你跟我走吧。”
  罗枢淡淡地说完之后,向着徐麒臣点点头,内侍把轿帘子放下,车驾往前而行。
  徐麒臣退后一步,等王驾先过。
  谢西暝拉了马儿,翻身而上,跟着去了。
  徐麒臣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回想刚才两人对峙的情形,他同样没说出口的是,在谢西暝盯着他的时候,喉咙里泛出了一点铁锈味。
  奇怪,他不是个胆怯的人,但……那竟是血的味道。
  而那边,谢西暝打马跟在罗枢的轿子旁边:“你叫着我干什么?怕我跟他打起来?”
  隔着轿帘子,小扬王笑了声:“今日我在宫中,皇后娘娘跟众妃嫔们也听说了永安侯提亲的事情,都诧异的了不得,因我在洛州呆过,她们都问我那位沈大小姐到底是如何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呢。”
  谢西暝道:“再怎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也跟他们没有关系。”
  “跟他们没有关系,只跟你有关系?”
  “当然。”
  轿子里罗枢听谢西暝毫不讳言地答应了,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长街拐弯的时候,谢西暝忽然嗅到一股甜香,他掀动鼻子嗅了嗅,忽然对罗枢道:“你等会儿,我去弄点东西。”
  罗枢很诧异,便叫停轿子。
  谢西暝却迫不及待地打马而去,竟是一头拐进了前方黑洞洞的小巷子。
  扬王歪着头,满心疑惑,内侍小声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罗枢一摆手。
  半刻钟不到,谢西暝终于已经回来。
  罗枢盯着他道:“你干什么去了?”
  谢西暝的怀中鼓鼓囊囊的,像是从何处才偷了东西回来,闻言笑道:“没什么,走吧。”
  罗枢才叫起轿,忽然嗅了嗅,不可置信地:“你、你难道……”
  刚才那股香味他也闻到了,只是没往这上头去想。
  可一旦想通,更是啼笑皆非,又带几分不悦:“你是自己嘴馋了还是怎么?”
  谢西暝听出他不高兴,唇角一挑,探手入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轻轻敲敲窗边。
  罗枢掀开轿帘,谢西暝把那东西丢给他,道:“别说我没惦记你。”
  那包东西骨碌碌滚到罗枢怀中,还带些温度。
  罗枢捏了捏,果然如他所料。
  “哼,你少来干这些马后炮的事儿,我可不信是给我的。”可话虽如此说,唇边却也忍不住透出几分笑意。
  谢西暝呵呵一笑,并没有特别的解释。
  扬王说的很对,谢西暝的确没特意给罗枢准备,这一包是给如如带的,只是听到扬王语气不对,只好借花献佛了。
  还好如如小孩子家未必喜欢这个,且这会儿应该早睡下了。
  罗枢本想让谢西暝到王府去的,见他买了东西,情知是不会过去了。
  于是便揣着那包热乎乎的东西道:“你最好警醒些,据我看来,皇上最近格外留意你,只怕会召你进宫,你可有所准备。”
  谢西暝“哦”了声,不是很在意的:“好。”
  罗枢想了想,又道:“另外,之前你安排的那几件事……明儿你得空去找我,还要细细商量。”
  谢西暝同样也答应了,罗枢掀开轿帘又看了他一眼:“另外,我还是想多嘴一句,轻易别得罪徐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