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第199节
  玉瑶公主没理会她,吩咐那个太监说:“天气太热,她们候场的时候让人送些凉茶蔬果吃。”
  太监忙不迭的应着,又恭维玉瑶说:“公主真是心善。”
  玉瑶是不太懂这些,但是以前她听娘娘这么吩咐过。
  换了旁人她才顾不上说这些,急着想出宫呢。说这么一句也是看在王默言的面子上。
  甘熙云也认得王默言,她进宫后听人提过赵苓,但这还是头一回见着真人。
  云光楼伺候的宫人们不象在别处伺候的那么小心,这里的管束相对来说宽松得多。
  她们之中就有人暗中对王默言有些意思,对赵苓很是不忿。说王默言对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可她仗着两人十来年相处的情分,非霸着人不放。她也不想想,王默言已经蒙皇上破格拔擢,脱了宫籍,现在大小也是个官身了。倘若王默言真对她有意思,还不想办法给她脱了籍?两人要是成了家,她就不用象现在一样,还要老皮老脸的跟一帮小姑娘挤着一起献艺登台。
  宫人们能接触到的男人太少了,生活也太枯燥压抑,对一点点男女间的事情都不遗余力的谈论不休。
  玉瑶公主拉着她加快了脚步。
  “咱们先去换衣裳,皇兄多半已经在等着了。”
  甘熙云抿嘴一笑,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玉瑶公主换上了一身男装,和大皇子站在一起看来真象是兄弟两个。哥哥儒雅,弟弟俊秀。甘熙云也换了一身儿衣裳,出去玩自然不能和在宫里穿的一样。
  一切准备停当,大皇子陪着两个姑娘经文昌门出了宫,一路没停往林家去了。
  车走的并不快,街上比平时多了不少车与人。会过女儿节的可不止小姑娘,甚至已经满脸褶子一笑就变成一大朵菊花的白发老妪也不鲜见。甘熙云看见两个有年纪的女人挽着篮子,头上戴着红花,脸上搽着红红的胭脂,但是她们的笑容并不象面容一样苍老,正相反,她们和身旁来来往往的年轻姑娘们笑得一样欢快。
  甘熙云忽然想起了留在家乡的袁妈妈,她是甘熙云生母的奶娘,甘熙云小时候也是她照顾的。临上京前,甘熙云把她托给伯母了。
  袁妈妈就是那么一个整天都笑眯眯的人。不管生活再不如意,她也似乎总能从这苦水里品出别人不知道的甜意来。以前过女儿节的时候,她给甘熙云头上戴花……袁妈妈有年纪了,心里有时糊涂有时明白,她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把甘熙云当成了她曾经照料过的另一个小姑娘,甘熙云的母亲。
  甘熙云喜欢听她说那些絮絮唠唠的话,即使袁妈妈说的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她也听的津津有味。
  还有一个人和她一起怀念早逝的母亲,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将她遗忘了。
  ☆、二百九十 手工
  “林敏晟。”
  玉瑶公主笑着朝他用力挥手,急不可待,在车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
  这动作让车上车下的人都吓了一跳。
  大皇子紧紧盯着她,直到确认她站稳了并没有摔跤,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夫人比大皇子还紧张。
  反倒是林敏晟和玉瑶公主两人啥担心也没有。
  林敏晟愣了一下。
  两个人的通信很频繁,在信里称呼、说话都很随意。可是真人活生生站在面前了,林敏晟却结巴了一下才称呼:“公主。”
  玉瑶朝他摆手:“你直接唤我名字就行了。你说的那竹片水车在哪儿?”
  她一开口说话,林敏晟那种微微别扭的感觉也就烟消云散了。那个信上的人,与面前的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重叠在了一起。
  高兴时墨点子甩的纸上到处都是,不高兴时笔锋好象要把纸戳破一样……面前这位有些陌生的公主,就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我带你去看,在园子里的池子边,你一准儿喜欢。”
  好在玉瑶公主还没有忘了向林夫人问好。若按品阶来说,林夫人只是区区三品诰命,反而得向大皇子他们兄妹行礼问安。可是大皇子和玉瑶公主都知道,贵妃娘娘对这位舅母素来敬重爱戴,林夫人又十分慈爱和气,大皇子领着妹妹向林夫人执晚辈礼,林夫人赶忙亲手相扶,连声说不敢当。
  这回玉瑶公主没闹出穿男装行福礼的笑话来,她和大皇子一样揖礼请安,做的似模似样的。
  行完礼她就急不可耐的催促林敏晟:“走走,我们去看水车。”
  大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林夫人笑笑。
  可林夫人反而觉得轻松多了。
  虽然皇子与公主进宫的时候常见,彼此也十分客气。但是进宫去跟在自家接靠墙这些天皇贵胄这能是一回事儿吗?真让这二位小祖宗在自家碰破块油皮,林家上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玉瑶公主当然不知道在皇上应诺她可以来林家之后,这一条街已经被巡检司的人来回筛查过几回了。而且从昨天晚上起这条街就已经被封街了。
  林家虽然迁来不久,与左邻右舍关系还算得上不错。今天之后,林夫人想着,应该跟人赔个不是,怎么说这些天因为林家,让大半条街的人日常起居出行都被耽误了。
  看到林敏晟说的那架水车时,连大皇子都吃了一惊。
  这架竖在后院水池边的竹制水车并不是给孩子做的玩意儿,除了个头比正经水车小,其他的不管是架构还是做工都与大皇子前些天看到的工部呈上来的水车图样一般无二。
  “这水车?”
  林敏晟笑着说:“这个是我按着父亲书房里的图样做的。”
  大皇子吃了一惊:“你自己做的?”
  “不全是。”林敏晟不大好意思:“好些活儿不是我做的,象锯,砍,磨这些都是旁人做的。”
  那也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其中得花多大功夫,大皇子想象得出来。
  玉瑶公主问:“你的手好了吗?”
  之前林敏晟写来的信上说,因为做这架水车,手掌手指都被锋利的竹篾划伤过。别看这水车只有半人高,架构也不算多复杂,可林敏晟的年纪摆在这里,他又没有专去学过篾匠木匠的手艺,能做出这样一架水车来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好得差不多了。”林敏晟把手摊开给他看,伤确实都愈合了,不过也留下了很明显的伤痕。
  玉瑶公主凑近前仔细看,轻轻用手指碰了一下他的伤痕:“还疼吗?”
  林敏晟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来由的结巴了一下:“不疼了。”
  “我给你带了药。”玉瑶公主把特意从永安宫带来的药瓶拿出来。这种药止疼生肌特别好,据说用的材料很是珍贵,太医署一年做不了几瓶,永安宫里有两瓶,玉瑶公主就拿了一瓶出来。
  “不用不用,我真的好了。”
  “你留着,下回再伤了用。”
  林敏晟觉得她说得有理,就收下了。
  大皇子觉得妹妹这样说话有点不太妥当,给别人送礼物,往往都是附带着美好祝愿的。哪有给人送伤药还告诉人,你以后还会受伤的?
  尽管大皇子知道,如果林敏晟继续这样热衷于做手工,那他再受伤是必然且迟早会发生的事。可是实话不中听,人们常常是不会坦白将实话说出来的。
  想到这儿大皇子怔了下。
  是的,人们常常把实话藏起来不说,或是用一些好听的,但却不实在的话来粉饰太平。
  可是……会这样做的,都是大人,而孩子们常常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玉瑶这样想,所以她就这样说了。林敏晟觉得她说得对,有道理,他也赞同。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大皇子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有点难过。
  他一天一天在长大,得到了许多的同时,他意识到自己也失去了不少。
  他失去了那些一旦没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宝贵东西。
  林敏晟乐呵呵的跟大皇子兄妹俩讲他做这架水车的时候失败了多少次,现在竖在这里缓缓转动的这一架,其实是他拼组起来的第三架了,即使是这一架,也有瑕疵。
  不过他不说,宫里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兄妹两人都看不出来这水车有什么毛病。
  “看这里,”林敏晟指着水车转动中露出的榫头:“这个其实尺寸其实做错了,但是一开始没发现,都要装好了才发现不对,我就偷了个懒没再改,这里抹的是胶,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出问题。”
  玉瑶公主看来很喜欢这架水车,以往如果她喜欢什么东西,多半只要她一开口,甚至不用开口,这样东西多半就会归属她所有。
  但是她没开口讨要这架水车,只是看得很仔细。
  水车很有意思,但是林敏晟为了做水车吃了这么多苦,费了这么大劲,一定很珍视它。当然玉瑶公主没想的这么复杂,她只是觉得这水车放在这里就很合适,不用再给它换地方了。
  把它拿到宫里,好象也没地方放。
  永安宫的小池塘边景致错落,摆不开这水车了,难道放到外头让人当西洋景看吗?
  看过水车,林敏晟招待两位客人去吃点心。
  “咱们到亭子上去吃,亭子上凉快。”
  跟同大皇子一起来的小太监犹豫了一下。
  亭子在小假山上,假山并不高,也不陡,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所以小太监把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
  除了林家这位公子,他还没见大皇子和公主同谁这么轻松自在的相处过呢。哪怕是大皇子的那两位伴读,乔公子和程公子两位,对大皇子也没这么亲近,相处之中,他们总是不失恭敬的。
  难道小主子们喜欢别人跟他们没大没小?
  小太监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
  无礼那也可得分人。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亲戚家,那和寻常人家能一样吗?寻常人敢这么无礼试试?
  从亭子上可以看到围墙外头的街道。
  这才是林敏晟在家里头最喜欢亭子的原因。
  进了京之后,他最大的感觉就是憋屈。
  屋子小,院子也小。想骑马只能去城外,射箭只能在后院扎个靶子。虽然人比过去生活的地方多得多,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却不多,高高的围墙把人圈了起来,林敏晟有好长一段日子适应不来。
  要不然他这么一个坐不住的人,要让他与公主固定且频繁的写信往来几乎不大可能。就是因为现在不如以前自由了,所以他才空出了许多没事儿干的空暇,可以多写那么多字。
  还有就是……他把写信当练字了。进京之后祖父和父亲没再放纵他,硬压着脖子也得让他好生上进念书。而且林敏晟自己也发现,他的字写的还不如玉瑶公主这个小姑娘好。
  就算林敏晟不算是一个好学上进的孩子,可是被女孩子比下去……这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啊。
  所以这半年他的学业不说是突飞猛进,也算是进步神速了,不说他爹娘,连林伯鞠和林夫人都对长孙一下子变得这么懂事好学而欣慰不已。
  “后面那条街上本来人不多,不过今天例外。”
  虽然身为一名小小男子汉,女儿节和林敏晟是没关系的。但是家里和街上的变化他当然不会忽略。
  林夫人今天都簪了一朵长寿花呢,林敏晟的母亲也簪了一朵卷心海棠,她们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比平时轻快。
  被林敏晟这么一说,大皇子兄妹俩都往墙外面街道那边望去。
  宅子的这一边墙外是一条不算宽的路,铺着整齐的青石板,不远处还可以看到一座石桥。
  这条路也就丈余宽,平时并不算热闹,但今天却不一样,来来往往的人,在路边叫卖的小贩,提着篮子卖饼、卖梨,卖花的人正用他们独特的吆喝声招徕着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