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6)
  所有的一切终将荡然无存。
  越清规痛得跪倒在地,双手掩面,眼泪顺着指缝涌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到底在坚持什么。
  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扪心自问,是非曲直,黑白善恶,他到底能不能区分清楚。
  什么才是真的,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结束这一切。
  师兄耳边又传来柳仪景怯怯的声音,师兄,我饿了,你能不能带我下山买点吃的?
  越清规缓缓抬起脸来,入目就是两道身影。
  年少的自己,还有年少时的柳仪景。
  不行哦,师尊吩咐的,不准我们随意下山,你若是饿了,就去小厨房里寻着吃的。师兄还要练剑。小师妹,你自己去玩,听话。
  年少时的越清规手里执着长剑,脸上还挂着一层薄汗,正在校场的阴凉处稍作歇息。
  正值暑热,还在校场上练剑的弟子并不多。
  师兄,你就陪我下山,好不好?我们偷偷地下山,师尊不会知道的。师兄。年少时的柳仪景穿着淡青色的裙子,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啾啾,扯着越清规的衣袖,不停地央求道:好不好嘛,越师兄,带我下山罢。
  越清规已经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记忆里的小师妹大多时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平日里也不见她练剑,常常一溜烟人就没影了。
  每次一问她的去处,就会有弟子说,小师妹又躲懒去了。
  而他们这些当师兄的,平日里注重修行,甚少有时间去关注一个喜欢躲懒,不求上进的小师妹。
  往往只会敷衍几句,让小师妹自己下去玩。
  也许,柳仪景当初那么央求他带自己下山,就是为了能逃出天剑宗,逃出柳宗师的魔爪。
  可却没有一个人发觉,也没有一个人搭理。
  越清规甚至还想起了很多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柳仪景每次偷偷下山,又被他们师兄弟几个从山上抓回来,一路上都是又哭又闹,破口大骂的。
  有一回师尊命他前去把柳仪景抓回来,越清规领命去了,寻到柳仪景时,这孩子竟然藏在戏班子里,把自己画得面目全非,正躲在箱子里,意图跟着戏班子走。
  后来被越清规提溜着回山时,一路上柳仪景都在哭,把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黏糊糊的一团。
  越清规不甚会哄人,尤其还是一个痴傻的师妹,路过卖蜜饯的小铺子时,会给小师妹买点蜜饯回去。
  只要小师妹一哭,就往她嘴里塞一颗蜜饯。
  但饶是如此,小师妹还是能生生哭一路。这让越清规当时很头疼,也很无奈。
  既不能打,也不能骂。
  倘若换个其他的弟子,他当真不想管了。
  冲冲忙忙将人交给师尊之后,赶紧拱手告退。
  也许,他走之后,他买给小师妹的蜜饯,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进入小师妹的腹中。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也许小师妹的顽劣,会给她自己带来多大的痛楚。
  第203章 谢霜华是洛月明的道侣
  徐忆轩这个哭起来就没完的毛病, 着实让人头疼。
  她不能清醒。
  只要一清醒立马就扯着嗓子开始哭丧。
  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如丧考妣。
  不仅如此,还哭出了血泪来, 怎么都止不住。
  如此,长情建议, 干脆将人打晕, 只要她一醒, 立马给她补一记手刀,如此一来,不仅徐忆轩能暂且喘口气, 众人的耳朵也免遭虐待。
  这可把扶音谷那帮愣头青吓坏了, 自打知道他们的少主,实际上是个大小姐之后, 越发的诚惶诚恐。
  看得出来, 扶音谷上下应该没什么女修,遂把门中一支娇花的徐忆轩看得很重。
  灵鸽传信了一封又一封, 每一次都宛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的回应。
  洛月明觉得, 这不应该啊。
  就以他对徐宗主的推测,这个死老东西应该是那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不管他私底下对徐忆轩这个女儿什么态度, 但表面工作起码得做一做罢?
  就连禽兽界的翘楚柳宗师,都知道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父慈女孝的面孔, 难道徐宗主会不懂?
  带有这样的疑问,在扶音谷的弟子们围在一起写信时,洛月明实在忍不住凑上去询问道:你们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可否让我瞧一瞧?
  不行!众弟子斩钉截铁道:这是我们扶音谷的门中秘信, 你一个外人绝不能看!
  我?外人?你们的大小姐先前还一口一声恩公的叫?这么快就失忆了?
  可你同先前那个疯妇是同门,我们大小姐差点死在那疯妇的手中!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同那疯妇是一伙的?
  洛月明估摸着,他们口中的疯妇指的就是柳仪景了。
  没想到柳仪景竟然有朝一日,被人称作为疯妇,不仅疯,还是个妇人,这绝对是柳仪景的生命里,耻辱的一笔。
  我就知道,你们扶音谷上下就没有好东西!救命之恩都能抛之脑后,难怪你们的宗主能行出那种恶事!
  长情不知何时行了过来,二话不说,劈手夺了书信,见扶音谷的弟子们冲上来争抢,也不客气,一拂尘将众人挡开。
  那些弟子哪里是他的对手,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各个面露怒容道:你这个臭道士!待我们宗主来了,必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岂会怕那个畜生?
  长情随手将书信抛给了洛月明,毫不客气地道:我们道宗的弟子,还从未怕过任何人。更莫说是仙门三十六宗排行较下的扶音谷了!
  洛月明展开那书信一瞧,脑门上顿时浮满了黑线。
  这写的叫个啥?
  就这也能称作为门中秘信?
  就这,就这?
  要不是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洛月明都想有感情地给大家念一念。
  书上内容不多,一眼就看到头了,上面写着:遇险,速来。
  然后没了。
  你们是不会写字,还是不会总结?就这几个破字,确定你们的宗主会千里迢迢赶来此地?
  我们当然会写字!言多必失,宗主看到必定会赶来救我们的!快把信还回来!
  言多必失可不是这么用的,算了,还是我写吧,指望你们写,徐忆轩那小姑娘早晚得哭死。
  洛月明略一思忖,提笔就写,尽量言简意赅,将这里的惨祸,还有徐忆轩的遭遇写上,长情凑过去看了一眼,当即眉头一蹙。
  哪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哪里就活不过今晚了?
  我不这样写,徐宗主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么。他就算不在乎几个惨死的弟子,总该看着徐忆轩的情面上,火速赶过来吧?
  洛月明冲着那些弟子们道:怎么传信?快点,都别废话,人命关天,你们也不想看见徐忆轩哭死罢?
  那些弟子没了法子,面面相觑一番后,为首的一人双手结印,放出了一只灵鸽来。
  这边才把信传出去,那边就听见剧烈的咳嗽声。
  众人闻声冲了过去,就见徐忆轩不知何故,开始往外吐血。
  准确来说,也不是吐血,而是喷血。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喉管里喷涌而出,溅湿了枕头,喷了满脸。
  大小姐!
  躲开!
  谢霜华抬手制止众人靠近,单指在徐忆轩眉心一点,浓郁浩瀚的灵力涌了进去。
  但这只能减缓徐忆轩吐血的症状,并不能完全根治。
  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时流血泪,一时又吐血不止?可有办法救她?只要公子肯救大小姐,扶音谷必有所报!
  众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地,无比恳切地求着谢霜华。
  我既是天剑宗的弟子,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你们若信得过我,暂且退出去守着,我替她输送灵力疗伤,可暂保她性命,但要想让她恢复如初,还须你们的宗主亲自来此。
  众人现在就像是没头的蚂蚁,之前都是听徐忆轩的,现如今没了主心骨,为了保住徐忆轩的命,只能暂且听从。
  月明留下,劳烦道长在门外守着,无论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他们闯进来。
  长情点头,比起洛月明来,他更信得过谢霜华,当即二话不说,转身就出了房门。
  大师兄,徐忆轩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宋子轩背地里作祟罢?
  洛月明上前一步,压低声儿道。
  不错,正是宋子轩。他对徐宗主积怨深重,一丝残魂寄托在玉簪之上,因怨而久久未能消散。想借此引徐宗主出来,好亲手了结此事。
  谢霜华收回手,那玉簪蓦然凭空出现,在徐忆轩的头顶飘浮,还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洛月明忍不住道:宋公子,虽然我无法真正地对你感同身受,但你是因我之故,才得以将残魂寄托在玉簪之上,逃离鬼界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找徐宗主报仇,我们不仅不会阻拦,也许还能帮你一把,但徐忆轩这个小姑娘同你无冤无仇罢?她之前知晓了你的死因,哭得比死了亲爹还凄惨,你难道没看见么?
  玉簪又发出剧烈的嗡鸣声,在徐忆轩的头顶疯狂旋转。
  谢霜华眸色一沉,暗道不好,火速双手结印,可又实在不忍心打散宋子轩最后一丝残魂,这才让其有了可趁之机。
  趁机附身于徐忆轩,霍然从床上一跃而起。
  徐忆轩的眼睛蓦然睁开,那是一双没有眼白的眸子,还充斥着浓烈的恨意。
  你当然不能感同身受!没有人能明白我死的时候有多痛!我就是要杀尽扶音谷满门,我要杀了他们,替我自己报仇雪恨!
  你冷静一点!我所认识的宋公子是一个恩怨分明,绝对不滥杀无辜的人!
  洛月明上前一步,试图暂且将宋子轩安抚住。
  哪知宋子轩不肯,借用徐忆轩的身体,飞身就要破开房门。
  倘若真让他这么破门而出,门外那些扶音谷的弟子恐怕就没命了!
  原本在这件事情上,宋子轩是占理的,将来对徐宗主的任何报复行为,也是能拿到正面上说的。
  可一旦牵扯了无辜之人的性命,他的报仇也就成了的滥杀无辜,从本质上来说,同他今生最痛恨的徐宗主就没有分别了!
  洛月明飞快地同谢霜华对视一眼,然后飞身前去阻止。一人抓徐忆轩一只手臂,洛月明忙道:你别冲动!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谢霜华道:倘若你敢伤及无辜,我便容你不得了!
  哈哈哈,容我不得,师门容我不得,整个修真界也容我不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糟践我?
  徐忆轩哈哈大笑起来,面容越发狰狞可怖,用不属于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因为我幼年时,生得有几分像你,就因为这个,我才得以入仙门,可又因为我长大后不像你了,才沦落成仙门炉鼎!何其可笑!我的幸与不幸,全部来自于你!
  谢霜华其实同宋子轩的身世相近,倘若不是因为洛月明的闯入,谢霜华也终将成为仙门炉鼎。
  只不过谢霜华拥有洛月明,而宋子轩却没有。
  我只是宋子轩,不是什么人的替代品!
  好,我们知道,你只是宋子轩,可你要知道,你现在附身的人,不是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是你年少时真心对待过,也真心对待过你的师妹徐忆轩!倘若你用她的身体行凶,让她日后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洛月明知晓宋子轩的痛楚,就是他知道,所以才不忍心伤害。
  哪知宋子轩听罢,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道:多谢提醒,我倒是想看看,倘若亲生女儿沦为了仙门炉鼎,徐宗主到底是个什么反应?他强加在我身上的苦痛,我要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此话一出,就听簌簌的声响,宋子轩竟然当场崩裂了衣衫,他本就附身在徐忆轩身上。
  如此一来,徐忆轩就衣衫不整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洛月明和谢霜华哪里敢看,当即偏转过脸去,宋子轩趁机挣脱,破门而出。
  外头很快就传来了弟子们的惊叫声。
  洛月明暗暗咬牙,心里一个卧槽,紧跟着冲了出去,便见那道白花花的身影,在人群中乱窜,扯开衣裳飞至弟子面前,还戏谑地笑问对方,自己的身体好不好看。
  长情一面闭着眼睛,一面呵斥道:简直不知廉耻!
  哈哈哈,这就叫不知廉耻了?我还能更加不知廉耻!
  在场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少年,哪里敢看这种东西,纷纷把眼睛闭上了。
  谢霜华双手结印,试图将宋子轩的残魂从徐忆轩身上打出来,就听见耳边传来女子娇媚的声响,声声柔媚入骨,无比风骚。
  当即手指一紧,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待众人再反应过来之时,徐忆轩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大小姐这是这是疯了?大小姐疯了!
  众多弟子惊魂未定,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形态各异地跌坐在地,喃喃自语道:大小姐疯了,大小姐疯了!
  疯个屁!没看见她被鬼附身了?还不赶紧滚起来!这是你们的大小姐,还是我们的大小姐?出了事全指望我们想办法?那还要你们做什么?
  洛月明忍不住出声骂道,要是个男身,那就好办多了。
  可偏偏徐忆轩是个女身,还动不动就脱衣服,这怎么打?
  就像是蓄力好久的一拳直接打在了棉花上,让人好生抓狂。
  都怪我,不该出于一时心善,就带他离开鬼界的!
  洛月明悔恨不已,早就该想到宋子轩的恨意深重,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可恶!
  气得他一掌打向旁边的桌子,生生劈成了碎渣。
  不怪你,倘若是我,我也会将他带离鬼界的。长情难得出言安抚洛月明,低声道: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我想,在我们未遇见他之前,一直都是恨意支撑着他。无论换作是谁,也无法轻易安息。
  话虽如此,但这事目前来说就比较麻烦了。
  原本对付一个柳仪景就很麻烦了,结果又冒出一个宋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