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这两天,任熙熙找到一份新工作,属于新媒体行业,认识了一批同事,连续几天都保持着新鲜亢奋的精神状态,还和周垚分享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这事情据说是这家公司之前一个已经离职的姑娘的“荒唐”历史。
  这个姑娘的名字任熙熙不记得了,只记得大学是在北京念的传媒专业。
  她十几岁时还在老家,那是个小地方,父母观念守旧,她也是。
  那两年,这姑娘身体不太好,妈妈带她去看中医,那个中医是个介乎于三、四十岁之间的男人,长相白净周正,身材中等。
  中医告诉这姑娘的妈妈,她女儿病的不重,但长此以往不重视就麻烦了,说的母女俩挺害怕,问怎么办。
  中医道,他会按照周期次数给这姑娘做治疗,但是他做气功治疗时不能有外人在,姑娘的妈妈必须在门口等。
  姑娘的妈妈应了,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女儿出来,气色红润,中医又简单交代了两句,约好下一次面诊时间。
  听到这里时,周垚问任熙熙:“怎么治疗的,不会是我想的那档子事吧?”
  任熙熙一边啃瓜一边点头。
  周垚得到证实,有点懵逼。
  她想问,难道这对母女事后没有交流么,交流的时候没有发现女儿被那啥了么。
  但周垚还没问,任熙熙就说:“后来又去复诊,又被那啥,来来回回前后跑了十几趟吧,还给人家交了好多医药费,领了好多药回去。”
  周垚缓了缓,继续涂脚上的指甲油:“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任熙熙说:“听说是这个姑娘自己告诉同事的,还说是后来考上大学来北京了,又回想起这些事,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周垚一愣:“家丑不可外扬啊,聊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任熙熙:“哦,事情是这样的,这姑娘和告诉我这件事的同事一起约了去看中医,然后找到一个北京挺牛逼的老中医,还上过养生堂的。这姑娘就当着这个同事的面问那个老中医,说她性,欲太强怎么治?我这个同事当时就把头埋下去了,然后听这个老中医呵斥那个姑娘。”
  周垚手上一抖,指甲油涂歪了,拿起棉签沾了点洗甲水将涂出来的红色蹭掉。
  然后,周垚淡定的抬头,扯出一张面纸擦了擦任熙熙的嘴角。
  “继续?”
  任熙熙吐掉西瓜子,继续说:“这姑娘还说,有一次爬香山遇到一个小伙子,也是外地来的,两人一路爬山一路聊,聊着聊着就好上了,第二周见面就发生了关系。这小伙子那啥的时候有点古怪的癖好,这姑娘好像很喜欢,还为了他堕过胎,还说要结婚,但这小伙子不乐意,家里也没钱……这姑娘还问我那个同事,隔几天不做一次就难受,怎么办?”
  这回周垚更淡定了,挑眉斜了对男女之事少根筋,纯粹探讨八卦聊闲天的任熙熙一眼。
  “后来呢?”周垚问。
  任熙熙:“没啥后来,后来这姑娘离职回老家了,好像是结婚去了。”
  这段小插曲,后来周垚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媒体这么发达,即使前几年也不至于这么闭塞,这姑娘在成长经历中难道没上过健康教育课么,难道她妈妈从没告诉过她什么叫男女之事么?
  周垚简直难以想象。
  只是,让周垚更加难以想象的事,很快发生……
  周垚每天都在有情人婚恋网上泡两个小时进行用户体验,有时候会将遇到看到的“奇葩”告诉仇绍,有时候也会心血来潮写成工作流邮件发给他。
  在周垚看来,仇绍也是个装功高深的,工作流邮件批复有板有眼,言简意赅,颇有一种大领导看待小员工的包容。
  但那字里行间,周垚怎么读怎么觉得撩骚。
  比如,她发邮件问:‘老板,有个会员号约我,我决定赴约,与他一起探讨有情人婚恋网的使用感受。老板可有其它任务布置,请示下?’
  仇绍:‘批准。今晚等你的工作汇报,尽量详细。’
  今晚?
  周垚:‘老板打算几点睡?’
  仇绍:‘十点。’
  周垚:‘邮件回复?’
  仇绍:‘不然呢?’
  周垚没再回。
  十点回复,还要详细工作流,也就是说她九点就要开始总结,八点多就得到家。
  可她约的是晚饭啊,吃完了聊不到两句就要走,时间这么赶,还真当她是员工极尽可能的压榨剩余价值啊?
  周垚的脾气一向是顺毛驴,吃软不吃硬,这一点她自己心知肚明,自我感觉良好,也没打算改,尤其自知有个喜欢听人拍马屁的毛病,但对拍马屁的水平有要求。
  反之,遇到那种强硬派,限制她自由的家伙,她也会变得反骨叛逆。
  原本周垚不怎么重视这次“约会”,不过就是一场今天见了此生不会再相遇的缘分,可是和仇绍对完话,周垚有了别的想法。
  她决定盛装出席。
  尤其是对方约在一高级中餐厅,周垚打开衣橱,左思右想,翻出一件改良式旗袍。
  这件旗袍出自一位设计大师,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入到旗袍的图案设计上,泼墨山水画,晕染的色调,领口偏高,胸前的一块布料挖空,呈现菱形,可以露出一小片白而鼓的胸脯。
  往下走收腰贴身,线条流畅,到了下摆从前面高开叉,不走侧面,裙摆向两边铺开,随着行走裙摆在两侧在后面划出波浪感。
  周垚很少穿中式衣裙,一来性格随性不是气质娴静的女人,二来总觉得中式衣裙太过拘束不够飒,不过这件旗袍倒是让她喜欢得不得了,平时也很少有机会穿,今天也算是心血来潮。
  周垚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事先发了微信给男方,告知晚到,男方表现的彬彬有礼,让她慢慢来,不着急。
  等周垚走进中式餐厅,跟着服务员来到包厢,一路上引来各方注目礼。
  周垚难得将头发盘起来,梳了个时髦的发髻,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颈,胸前两团鼓起,形状姣好,圆润有弹性,一双腿白腿笔直修长却不露骨,丰腴有肉又不累赘,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约了周垚的男会员,八零后,名叫何铭传,一米八几的身高,武汉大学毕业,学历本科,气质斯文儒雅,五官端正,乍一看白白净净,自己做老板,经营寿山石公司,有车有房。
  何铭传一见到周垚就愣住,网站的照片上周垚用的一张简单的生活照,很洋气很西化,怎么想到本人竟是走中式古典路线的,虽说古典却不保守,还透着一丝撩人的性感。
  一瞬间,何铭传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若是周垚手里端着一个琵琶,这一路走来便嫣然是从秦淮河岸画卷上走下来的风尘美人。
  说是风尘美人,却不是刻板印象中那种风骚放荡,古往今来风尘多出侠女,像风,像雨,不拘小节却熟读诗书。
  何铭传连忙站起身,给周垚拉开椅子。
  周垚坐下,轻笑:“不好意思何先生,我来晚了。”
  何铭传自然不介意,将菜单水单摆在圆桌中间的转盘上,转向周垚。
  周垚捡起水单随意翻了两眼,点了一壶绿茶。
  何铭传看了周垚片刻,声音温和:“周小姐比照片上看着年轻几岁。”
  周垚:“实际上我比你大。”
  何铭传的资料上写着八八年生,北方人,再一看本人体格健硕,不胖不瘦,声音粗犷,典型的山东人的长相。
  听到周垚的话,何铭传有些不好意思,扫了扫后脑,腼腆道:“其实我是八三年生的,因为这个年纪还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大多数人听到我这个情况都会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后来我听朋友说,现在大龄剩男找对象都会把年纪写小几岁,我就……”
  周垚有些惊讶,以她的恋爱经验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但这么实在的第一次见面就把老底交代的却是不多。
  周垚笑了:“何先生倒是坦白。”
  何铭传看了周垚一眼,又立刻低下头,脸上有些红:“对着周小姐,忍不住就说了实话。我想就算现在不说,将来也得说。”
  周垚挑了下眉。
  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这么自信会有“将来”。
  周垚:“何先生,请恕我直言。今天见面只是认识一下,有没有以后大家都不清楚,我也不想误导你。”
  何铭传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那,那周小姐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做个自我介绍?”
  周垚:“好呀。”
  只见何铭传清清喉咙,说:“我是山东人,在武汉念大学,学的金融管理,现在在北京发展,但是经常出差要去福建。我是做寿山石生意的,寿山石是咱们国家四大印章石之一,品种分布主要集中在福建福州一带,开采出来需要找懂行的老师傅进行雕刻加工,详细情况如果周小姐以后有兴趣,我再跟你讲……”
  “我在北京有两套房,一套在三环,一套在五环,买的时候价格都不高,但现在应该值点钱,房贷都还完了。原本买过一辆宝马代步,但今天没开来,被亲戚借走了……”
  也不知道是处于紧张还是别的原因,何铭传说话语速很快,冗赘的语助词很多,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一种要把祖宗三代都交代清楚的势头。
  他话里的内容并不多,总结下来就是祖上很清白,他也很清白,无论是感情史还是经商史,他都一直是个本分人。
  常年奔波两头跑,接触的人都是行业内的人,老爷们居多,没什么机会找女朋友,家里也给介绍过但都没缘分。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有主动扑上来的,可是他心里清楚那都是因为他有点钱,一心只想找个知心人,能和他有共同话题,愿意一起生活共同经营好公司的女人。
  周垚听着认真,很少打断他,只有服务员进来送茶点时,何铭传停了下来,等服务员出门了又继续。
  周垚心里清楚,这些故事都是何铭传自己描述的,有多少美化成分很难说,每个人在自我介绍时都难免会滤镜一下。
  就好比说,男人有一句话周垚从来不信,就是“我只交往过一人女朋友,xx年,很认真,准备结婚但因为xx原因没成”,或者就像何铭传这样说自己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
  周垚好奇一件事,男人是下层生理结构决定上层建筑,感情一片空白要如何解决内需呢,只靠想象力和左手右手勤劳奋斗,从医学角度上说对身体有害,难道这么多年经商出入应酬场合,就没有过逢场作戏?
  但周垚没有问这件事,转而问:“何先生,你刚才说今天没有开车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来的?”
  周垚以为他会说“打车”,谁知开口竟然是:“我家离这里不远,刷了一辆小黄车骑过来,有时候出门办事遇到堵车的时间段,会坐地铁。”
  若不是此人装蒜没钱摆阔,就真的是白手创业勤俭持家。
  周垚如此想。
  大概是怕这次若留下不够深刻的印象以后就无缘再见了,何铭传想一次性充分表现自己,很快又聊到家里的情况。
  他家里情况有点复杂,并不像是周垚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八零后都是独生子女。
  何铭传说,在小地方,大家都不只生一胎,他们邻居一家连生了四个孩子,头三个都是女孩,后来生了男孩才知足。
  何铭传是家里的老三,上头有哥哥姐姐,父亲去世早,家里还有母亲,哥哥姐姐和母亲住得近,但不赡养老人,基本上都是靠他寄回去的生活费维系。
  何铭传还在老家给母亲盖了小楼,但是考虑到老人一个人生活,将来打算结婚后就把老人接到北京来。
  当然,结婚后妻子的父母,何铭传也愿意一力承担赡养费,尽量让两家的老人享受一样的待遇,绝不偏袒。
  说到这里,周垚终于忍不住将其打断,她像以往那样笑着,却没有一点攻击性:“何先生,你家里的情况倒是不忙告诉我。其实咱们只是网上聊过两次,也没感情基础,我呢也不是现在就着急要结婚,只是想多认识个朋友而已,这点我在网上也说了。”
  何铭传有些急切:“我知道,只是我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周小姐,有点病急乱投医。”
  话音落地,何铭传脸又红了。
  周垚一阵沉默。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抬眼间,正瞧见何铭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周垚笑了一下,挪开目光。
  竟然有点坐立不安了。
  她想,但愿这个男人不是他表面上说的那么清白,但愿这个男人不容易认真。
  何铭传大概也看出周垚的尴尬,很快就把话题转开,两人聊起了有情人婚恋网。
  何铭传比周垚涉及婚恋网要早,这三、四年一直在婚恋网上寻觅心仪对象,先后曾见过三十几个女会员,也曾和其中两三个尝试发展过。
  婚恋网上找对象比较简单清楚,都是先看第一感觉,然后聊前史背景,再说对婚姻的看法,提出对婚姻的条件和原则底限。
  这样的流程像是找个合伙人一起开公司,一切都是从经营角度出发,至于感情那是细水长流慢慢培养的事。
  何铭传还说,一年前和一个婚恋网上的女会员发展还不错,但是他当时没戒心,被那个女人以家里有病人的名目骗了点钱。
  都是因为何铭传也心系着老家的母亲,一听到那女人如此孝顺要照顾老人常跑医院就相信了,还特别上心,跟着一起去医院看望过老人。
  结果事后才知道,一切都是演戏。
  何铭传被骗了几万块钱,也不想报警,就当买个教训。
  这话题说着说着又说到何铭传自身,周垚听得心不在焉,最终晚饭也没吃,就声称家里有事先走了。
  唯有一点,何铭传最后吸引了周垚的注意力,就是从他身上掏出两部手机,结账时包掉在地上,又露出第三部手机。
  何铭传解释说做生意起码要两部手机以上,不然实在忙不过来。
  周垚扫了一眼,没说话。
  今儿个是周末,没有晚高峰,这个时间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都去附近的小公园遛弯消食了。
  周垚打了辆车,一路畅通无阻。
  路上,周垚手机响了几次,进来的都是微信,周垚扫了一眼来人,是仇绍,没搭理。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心里有点乱,平静的湖面被那个何铭传平白划了一下,泛着涟漪,久久不平。
  她没动心,她自己清楚。
  但面对这种“好男人”她不舒服,不坦然。
  有三种男人她不碰,一是有妇之夫,一是容易认真的男人,一是不容易善罢甘休的男人。
  第三种她不小心沾了,第一种遇到过几个,追她,被她看穿,躲开了。
  何铭传搞不好是第二种。
  半路上,何铭传也发来一条微信,让周垚到家了给他消息。
  男人刚分手就追着女人问平安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周垚把手机塞进包包,哪个也没回,心里更烦了。
  她想,这次是没有经验,说得委婉,只是说“多认识个朋友,是否进一步发展再说”,下回再遇到别的男会员,肯定要把丑话说得更直接点。
  周垚下车时,左右行人稀少,夜风微微拂过裙摆,一飘一飘的,她扭搭着腰,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拐进小区,高跟鞋踩在熟悉的石砖路上,一路“咔咔咔”肆无忌惮。
  走进单元门,鞋跟落地,清脆轻盈。
  周垚甩着手里的包,穿过一楼走道,刚踩上台阶准备上二楼,就听侧后方那扇防盗门“咔嚓”一响。
  周垚脚下一顿,姿势不动,居高临下的望过去,眼角轻扫,正对上半开的门里那道高大的身影。
  一条白皙的大腿还踩在台阶上,她微微扭腰,笑了。
  “老板别急,我这就回去做工作汇报。”
  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缓缓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细腰翘臀,贴身的旗袍布料包裹住大部分皮肤,却独独露着洁白如藕的双臂和一双腿,那叉开的偏高,周垚抬起一脚,就露出大半截大腿。
  半响,仇绍勾唇,不紧不慢:“口头汇报也一样。”
  话落,他将门推开些,身体微侧,让出半扇门的空间。
  周垚静了两秒,腰肢一转,踩下台阶走过去。
  仇绍这才注意到,她胸前那一片袒露,方才她侧着身不明显,那片皮肤白得晃眼,恰和四周摊开的白色布料融成一片。
  周垚进门时,仇绍仍立在门边,没有让开的意思,她几乎是擦着他的前胸迈进门口,裸露的手臂恰如其分的感受到那热力的来源。
  周垚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第一次进他的地盘难免好奇,一进屋就左右环顾。
  整套一室一厅和她的格局差不多,都有一个开放式小厨房,客厅不大,但家具也不多,就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来说,算是简单整洁的。
  整体家居色调偏米色,略深,就像是他的肤色。
  周垚回过身,以眼角扫了他一眼。
  仇绍合上防盗门,抬眼间对上她的目光。
  然后,他走向冰箱:“喝什么?”
  周垚:“白水。”
  仇绍一顿,没有打开冰箱,拿起台面上的玻璃瓶倒出一杯凉白开,地给周垚。
  周垚咕噜咕噜喝了半杯,喝水时喉咙和胸脯起伏着。
  他的目光毫不客气的落在上面。
  周垚看在眼里,将杯子放回台面,杯缘清晰地映出一圈红唇的印子。
  沉默了半响,仇绍率先打破沉默。
  “你今天不太对。”
  周垚也不打算掩饰,又白又软的双臂展开撑在台面,一脚勾着,歪着头看他。
  “我有工作情绪。”
  仇绍挑了下眉,向后退了一步,臀部顶着流理台,双手环胸,同样一腿弯曲,随意站着。
  “怎么讲?”
  周垚眉心微蹙:“我听说现在婚恋网站上那种真心找对象的清白人比较少,最多两成,其他不是来约炮的,就是来骗人的。哪怕是那两成也或多或少会在相处时做出一点善意的谎言。可今天,我感觉我遇到一个清白人。”
  仇绍不语,瞅着她。
  周垚继续道:“感觉被一面照妖镜晃了一下,现了原形,不爽。”
  仇绍问:“你凭什么觉得这人清白,你刚才也说,或多或少会有谎言。”
  周垚:“凭我看男人的感觉。他要不就是那种好男人,要不就是实力派演员。”
  仇绍没说话。
  周垚吸了口气,笑了:“怎么办,突然有点良心不安。他还让我回家了给他个消息,我要是回了就牵扯不清了。”
  仇绍仍是不语。
  半响,他拿起台面上的水杯,就着那红色的印子含在嘴里,将余下半杯水喝光。
  周垚安静地看他,看着他放下水杯,抬起拇指摸了把唇角。
  那薄唇有些润泽,他的眼神又黑又沉。
  他绕过台子,向她走来,相隔一步停下。
  她别开脸,似笑非笑。
  就听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心虚,因为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会和男人立下那种合约么?
  周垚轻笑,依然不抬眼,语气自嘲:“难道我是?”
  “我很好奇……”
  隔了片刻,仇绍又一次开口,声音很淡:“为什么你面对我,就不觉得心虚。一个只见过一面,还不知底细的男人,凭什么?”
  有一种淡淡的不爽。
  周垚皱了下眉头,咬着下唇,仍是不看他。
  半响,周垚终于放弃纠结,抬起头,一双大眼眨了眨。
  “因为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红唇笑开。
  那红唇太扎眼。
  他瞅了片刻,眸子沉了。
  下一刻,门铃就响了。
  仇绍垂眸,错开距离。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仇母的声音。
  “绍绍啊?”
  仇绍看了周垚一眼,“嗯”了一声。
  他转身走向门口,门打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垚正拐进屋里。
  仇母没进屋,两人在门口谈两句,周垚在卧室里听不清。
  她也没兴趣听墙角,向四周一看,目光落在那张铺着素色床罩的双人床上。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颠了两下,又硬又软。
  目光一睐,下一秒,对上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周垚一下子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