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突厥使团本想为难一下北周,北周有求于突厥,这样一来便能坐地起价,好狠狠的叫价。突厥使者使劲咳嗽了一声,低声说:国女。
  阿史那国女这才晃过神来,为了缓解尴尬,连忙端起甜奶茶的水精杯,就着吸管啜了一口,登时瞪大了眼睛,连连赞叹:鸭!好喝好喝!
  突厥使团以为阿史那国女被色所迷,阿史那国女十足冤枉,说:真的,不信你们也尝尝!
  突厥使者们这才端起杯盏,浅浅的啜了一口,没成想这一口下去,清凉解暑,其中的芋泥醇香甘甜,奶味和茶味结合的恰到好处,不甜不腻,十足的顺口。
  突厥使团不可置信的又去尝了咸奶茶,咸奶茶是温热的,不同于甜奶茶的甘甜,浓郁的咸香扑面而来,里面食材满满,都是横货!或许有很多人吃不惯咸奶茶,觉得咸口的奶茶饮多了反而腻人,不过突厥使团乃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比北周人更能接受咸奶茶,这一喝起来,登时停不得口,一碗见底儿,这才想起说话来。
  杨兼的奶茶大获成功,加之阿史那国女对杨兼的滤镜太厚,燕饮意外的和谐,十足给周人长脸,小皇帝宇文邕大力的褒奖了杨兼。
  杨兼出尽风头,身为主膳下大夫的李安则没有杨兼风光了,李安坏了宇文护拉拢杨兼的计划,他不过是个膳夫而已,膳夫千千万万,宇文护根本不缺这么一个,李安算是彻底失宠了。
  李安失去了宇文护的庇佑,还是毒死明帝宇文毓的元凶,他也知道自己前途堪忧,恐怕一不小心便会殒命,必须找一个新的靠山才行。
  李安咽不下这口气来,同时咽不下这口气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便是
  卫国公,宇文直!
  宇文直对芋头过敏,痒的那是撕心裂肺的,还以为自己中了邪性,火急火燎的去看了医官,医官却告诉宇文直,这是芋头所致。
  古代没有过敏药,古代治疗过敏,那都是从长期调理脾胃和内分泌做起的,虽这样从内调理,的确对治疗过敏有益处,但疗效时间实在太长太长了,简单来说,宇文直眼下只能涂一些清凉消肿的药膏在过敏的皮肤上,但止痒这种事儿,多半都是玄学。
  宇文直脸上红的几乎破了相,还抓了好几个血道子。今日的燕饮何其重大,宇文直必然要出席,他还想在燕饮上博得阿史那国女的欢心,如果自己能迎娶阿史那国女,那么日后也能牵制人主皇兄,在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
  宇文直千算万算,临门一脚,却毁了容,他这幅尊容,别说是阿史那国女了,旁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可怕,还以为卫国公尸变了呢,宇文直错过了如此良机,阿史那国女明显还看上了杨兼,对杨兼颇有好感,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主膳下大夫李安急需一个靠山,而宇文直又愤恨杨兼,这两个人简直是一拍即合,李安便主动找到了宇文直。
  李安低声说:卫国公贵为从龙皇弟,那隋国公世子不过一个小小的世子,竟如此不敬卫国公,小人虽是奴人,都已然看不下去,真真儿为卫国公不值呢!
  李安摆明了拱火,宇文直狠狠地说:早晚弄死他!不过一个异姓的国公而已,还是赐姓的低下之人!
  李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献计说:卫国公,小人听说这隋国公世子对甜食不服,小人斗胆,可以为卫国公分忧,只需要利用职务之便,悄悄的在隋国公世子的膳食之中,放入一点子甜饧,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他的命!
  宇文直似乎也听说过杨兼对甜食不服,眯了眯眼睛,他脸上先是痒,这会子抓得疼,心中越发的不忿,恶狠狠的说:做仔细一点,不要露出马脚。
  是是!
  燕饮顺利举行,众人推杯换盏,杨兼则是抱着小包子杨广,勤勤恳恳的投喂小包子。杨兼特别喜欢给小包子喂饭,看着小包子像小仓鼠一样嚼嚼嚼,莫名有一种成就感。
  杨广也懒得挣扎,扮作乖巧模样,老老实实等着杨兼投喂,张开小嘴巴,嗷呜一口将杨兼投喂过来的肉肉吃掉。
  杨广嚼着口中的肉块,突然蹙起眉头,这肉的口感竟然如此甜腻?这道菜色摆明了是咸口,不知怎么的变成了甜口。
  杨兼不知李安偷偷换掉了自己的菜色,毕竟李安也没有往菜品里面下毒,只是加了一些甜饧,外表没有改变,验毒也是验不出来的,因此摆上了杨兼的席案,根本无人察觉。
  杨兼喂了小包子一口,眼看他吃得香,自己也被感染了,便夹了一筷箸,放入口中。
  等杨广感觉不对劲儿,立刻开口阻拦,杨兼却已经把那块肉放进了口中。
  咸口的烧肉竟然变成了甜腻的滋味儿,甜饧的口感立刻在杨兼的口中融化,甜得过分,甜得腻人,甜得让杨兼发狂。
  嘭杨兼身子一歪,脑袋里眩晕,躁动与迷茫瞬间升起,仿佛是一层迷雾,快速吞噬杨兼的理智,他的身子一歪,坐在怀里的小包子杨广直接掉了下来。
  杨兼双手扶在案几边沿,指甲发白,死死扣着案几,他极力告诉自己,其实自己没有甚么第二重人格,这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这种事情,不是杨兼告诉自己,便能抑制得住的。
  杨兼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额角慢慢浸透汗水,一滴滴滚落下来,手臂因为隐忍痛苦而颤抖着,带动案几上的承槃杯盏,发出轻微的哗啦啦撞击声。
  隋国公杨忠还在和旁人攀谈,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也在谈论这次的菜色,杨整说:这鸭馔没有大兄做的好。
  杨瓒点头附和说:这鱼肉也腥气的很,没有大兄做的鱼豆腐好吃。
  两个人说着,便听到小包子奶声奶气的嗓音:父父!父父你肿么了!
  杨整和杨瓒吃了一惊,立刻赶过来,说:大兄?
  这边出了一些意外,燕饮却还在继续,突厥使者正好提出要让突厥的武士和北周的武士比武切磋,以武助兴。
  宇文直一直暗搓搓的观察着杨兼,眼看着杨兼痛苦伏低,还以为杨兼因着甜食不服,已经发作了,当即欣喜的站起来,拱手说:皇兄!弟弟素来听说隋国公英雄了得,想来隋国公府的世子也必然虎父无犬子,长久以来弟弟都未能见识到隋国公世子的武艺,今日有幸,还请皇兄成全,让咱们诸位见识见识隋国公世子的威名!
  宇文直冷笑着心想,杨兼已经甜食不服发作,这时候让他去台上比武,突厥都是虎狼之辈,野蛮的很,拳脚无眼,这一拳打下去,定然要了杨兼的小命,到时候杨兼就是被突厥人打死的,可不关自己的事儿。
  杨兼双手撑着案几,整个人虚弱的颤栗,他的呼吸急促而低沉,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似乎在与自己较劲,一时间没有说话。
  宇文直便抓住这个机会,开口嘲笑说:怎么,堂堂隋国公世子,难道胆怯了不成?我们大周的男儿,怎么能如此胆小,连比武都怯场呢?
  杨整一听,厉声说:卫国公,我大兄身子不适,我来请命比试!
  杨整要去比试,宇文直怎么能如他所愿,说:诶?车骑将军此言差矣,突厥使者远道而来,咱们自然要让国公世子应战,方显得诚恳不是么?车骑大将军虽然贵为大将军,但这终归不是世子啊。
  宇文直还不忘了挑拨离间,杨整是隋国公府的老二,虽然也是嫡出,但到底不是长子,因此不是隋国公世子,就算杨整武艺出众,屡立战功,但是自古立长不立次,很多人都对此表示愤愤不平,宇文直显然是在挑拨杨整和杨兼的干系。
  杨整还要说话,啪!一声,此时杨兼却慢慢站起来,他的衣领被冷汗浸透了,鬓发也微微有些湿润,缓缓的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低沉的说:二弟,退下。
  杨整吃了一惊,担心的扶着杨兼说:大兄,你这
  杨瓒一看这场面,拉住杨整,对他摇摇头,杨整虽还是担心,却放开了杨兼。
  杨兼一身世子长袍,身形微微打晃,一步步踏出席位,缓慢的走到逍遥园的空场上,众人立刻跟随前来,准备观看突厥武士和隋国公世子比武。
  前来比武的突厥武士乃是突厥使团中万里挑一的悍将,身材高大魁梧,仿佛是一座铁塔,大踏步走到武场中间,和杨兼站在一起,杨兼的身量登时便不够看了,那突厥武士足足比杨兼高了半个多头,浑身肌肉纠结,肩膀子也比杨兼大出一半!
  宇文直在一旁围观,心中冷笑不止,别说是甜食不服的杨兼,便算是平日里没有食甜的杨兼,宇文直也可以肯定,杨兼绝对不是这个突厥武士的对手。
  突厥武士大喝一声,已经冲向前来,而杨兼精神不济,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甜味弥漫在杨兼的口中,比哪一次都甜腻,令人发疯
  嘭!!
  一声巨响,随即是众人哗然的抽气声,就连小皇帝宇文邕,大冢宰宇文护全都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只见突厥武士一拳打出,杨兼竟然还在慌神,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便是一个立地的木桩把子,应声被突厥武士一拳打倒。
  杨兼重重的倒在地上,额角撞在武场的台矶上,登时鲜血长流,刺目的红色,在逍遥园通明的灯火照耀下,顺着杨兼的额角不停的滚落下来。
  大兄!!
  大兄?!
  鸭!!
  杨整、杨瓒和阿史那国女瞬间喊了出来,杨广死死眯着眼睛,他虽没喊出来,但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杨兼只吃了一拳,直接倒在地上,仿佛昏死了过去,久久都没有爬起来,那场面过于惨烈,有些人不敢再看,有些人则是唯恐不乱。
  隋国公杨忠立刻站起来,拱手说:人主
  他的话还没出口,宇文直已经笑着说:隋国公,您可不能如此溺爱世子啊,世子正是彰显我大周国威之时,难道您也觉得,世子不及突厥武士么?
  杨整脑海中嗡!的一声,气的他满脸涨红,大踏上步,也不管甚么燕饮不燕饮了,便要和宇文直拼命,杨瓒死死拦腰抱住杨整,差点被二兄的蛮力给拖出去,大喊着:二兄!冷静些!
  就在此时,小包子杨广声音冷冷的,异常镇定的说:不要自乱阵脚。
  他的话音一落,围观比武的臣子们突然爆发出喧哗之声。
  动了
  好似是动了
  睁开眼睛了
  杨兼被结结实实打了一记,毫无挣扎,直接打倒在地。他成大字躺在地上,地面凉丝丝的,似乎缓解了夏日的燥热,但无法缓解杨兼心窍之中的躁动。
  耳边是嘲讽的声音,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是关切的声音,是担忧的声音,是惊恐的声音,一声一声嘈杂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大网,笼罩在杨兼的心头。
  和着血的眼目慢慢睁开,眼睫泥泞着血水,杨兼的眼神和刚才仿佛有甚么不一般了
  站起来啊!
  哈哈哈这小野种站不起来了!怕是死了吧!
  死了就拉下去,别妨碍老子赚钱!
  杨兼就这样静静的躺在武场上,脑海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自己少年的时候,那时候的杨兼还没有成年,大抵也就是宇文邕那个岁数
  家庭离异,土崩瓦解,母亲换上了躁郁症,亲戚冷眼看热闹,杨兼的噩梦才渐渐开始。因为母亲的躁郁,根本无法继续经营蛋糕店,家中的存款也越来越少,因为缺钱,无法过活,母亲把杨兼拉到了地下拳击场,说白了便是打黑拳,赌拳。
  在那里,没有任何规矩,把对手打倒在地不是目标,看着鲜血和肉屑横飞,全场都在叫嚣,高额的奖金令他们泯灭人性,而当年的杨兼,还很小
  杨兼没学过拳击,他什么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击在地上,失去意识,对手却不给他任何一个喘息的机会,接连补上硬拳,直到
  直到杨兼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那时候的杨兼学会了一个道理,你不爬起来,也会有人把你打到爬起来,为了活下去,你到底是想做一条死狗,还是想做一条疯狗?
  再后来,杨兼再也不会输了
  杨兼睁着眼睛,定定的望着灿烂的夏日星空,耳边是突厥武士的叫嚣,他听不懂,应该是突厥语。
  在突厥武士的叫嚣声中,在众人惊诧的呼声中,杨兼动了,慢慢撑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额角还在流血,鲜血划过杨兼偏白的皮肤,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然而本人却满不在乎,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流血。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锐利的光彩,仿佛是一个兴奋的恶鬼,疼痛没有让他麻痹,反而令他颤栗,兴奋的颤栗!
  杨兼的唇角咧开,笑容一点点扩大,慢慢抬起手来,一手护住自己的下颌,另外一手出手如电猛地摆拳。
  嘭!!!
  突厥武士对杨兼不屑一顾,根本没放在心上,眼看着杨兼出拳,疏于防范,哪知道一拳直接击打在突厥武士的太阳穴上。
  突厥武士脑袋里嗡的一声,这一拳不见得用力多大,但穿透力十足,令他意识模糊,心中骇然,下意识的左右护拳,护住自己的脑部要害。
  杨兼的嗓子里发出呵呵的沙哑笑声,凌厉的动作将鲜血甩出去,立刻跟上追击,不给突厥武士任何喘息机会,左右摆拳,快速击打突厥武士护住脑袋的双手,突厥武士已经乱了方寸,接二连三的击打,果然破坏了突厥武士的防御。
  杨兼知道自己的弱点,也知道自己的长处,他明白自己的体力远远不如突厥武士,因此必须快准,眼看突厥武士打开防御,立刻下击一拳打中突厥武士的腹部。
  突厥武士待要防御,杨兼已经一拳打头,用巧劲击中突厥武士的颈侧,突厥武士连喊都没喊一声,彻底失去意识,咕咚身体一软,高山般轰塌在眼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滴答
  杨兼的额角还在淌血,因着他的兴奋,因着他的出拳,血液流的更加严重,杨兼却不以为然,抬起手来,用手背蹭了一下额角,鲜血沾染在杨兼的手背,异常刺目泼辣。
  杨兼轻轻舔了一下手背的鲜血,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分明是看着那倒地不起的突厥武士,却仿佛不是在与突厥武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