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杨兼可不知小包子正在争宠,时辰不等人,便立刻对那些流民说:兼有一事,需要各位帮忙,不知各位可否帮衬一二?
  恩公有事请说!
  正是啊恩公!我们的命都是恩公救的,还说甚么帮不帮忙!
  就算是跟着恩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去得!
  北地猎场之内。
  五十禁卫精锐与宇文会的五十亲随剑拔弩张,群臣惧怕不敢啧声,谁知道就在此时,有人大摇大摆,仿佛逛集势一般从外面走了进来,闲庭信步,悠闲自得。
  正是杨兼!
  杨兼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左手跟着隋国公府二郎主、时任车骑大将军的杨整,右手跟着隋国公府三郎主、京兆第一次才子杨瓒,怀里还抱着奶里奶气的小包子杨广,身后
  身后则跟着乌央乌央的乌合之众,不用细数,一窝蜂涌进来,人数绝对超过二百人,瞬间碾压禁卫精锐和宇文会的亲随。
  杨兼抱着小包子,因着小包子这些日子养的不错,长了点小肉肉,已经白白胖胖、松松软软,说实在的,还挺压手。杨兼方才发狂,揍了梁国公世子一顿,这会子手臂有点酸软,实在抱不住,只好把小包子放在地上,拉着小包子的小肉手,以免猎场人多走丢了。
  杨兼笑眯眯的说:哦是了,并非玉米,而是尉迟。
  玉米根本不叫玉米,他有自己的名字,不只是有自己的名字,还是小皇帝宇文邕的发小兼伴读,堂堂蜀国公之幼子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一身禁卫军的装扮,阻拦在宇文护面前,正在与宇文护对峙,哪知道杨兼逛大街一般走了出来,且一语点破了尉迟佑耆的身份。
  其实杨兼早就怀疑玉米了。杨兼本就是一个不轻信旁人之人,千万别被杨兼温和的外表所欺骗,杨兼的外表不过是一个保护壳,其实他的内里一点子也不温柔,相反的,十足多疑,不轻信任何一个人,充斥着浓浓的疏离。
  起初杨兼只是怀疑玉米,因为玉米装的太无害了。
  杨兼笑了笑,说:玉米你便是装的太人畜无害了,一个出身太府的妓子,怎么也算是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点子讨好的嬖昵之术呢?
  玉米一直给人的感觉便是小白兔,有些子懦弱,畏首畏尾,十足无害,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威胁。但仔细想想看,这年头的家妓出身都不单纯,不是枪来的战俘、穷苦百姓,便是出身官妓的妓子,无论是哪一种,绝对都是见识过人情冷暖之人,哪里能犹如玉米这般无害?
  因此杨兼多留了一个心眼儿,不过最后发现玉米不对的人,还是三弟杨瓒。别看杨瓒理膳粗枝大叶,但平日里是个极为精细之人,杨瓒发现玉米的很多习性不像是京兆人士,反而有一些陇右的习惯。
  后来杨兼让三弟杨瓒画了一幅玉米的画像,令二弟杨整去多方打听查探,果然还是有人认识玉米的,一眼便认出来,此人可不是甚么太府家妓,而是陇右大总管、食邑一万户的蜀国公府幼郎主!
  杨兼晃了晃腰扇,说:说到底,你的戏太过了点儿。
  玉米,不,尉迟佑耆眯了眯眼睛,与杨兼对视,没想到自己这么早便露出了底细,而杨兼一直默不作声,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去见人主,怕是杨兼已经发现了
  不知为何,尉迟佑耆突然有些子不敢与杨兼对视,毕竟他潜伏在隋国公府的这些日子里,杨兼待他还是极好的,完全没有苛对,为人也十足亲和。
  杨兼正在和尉迟佑耆认亲叙旧,便听到梁国公侯莫陈崇怒吼:隋国公世子,人主面前,你带这么多人冲突猎场,是要造反么!?
  杨兼不为所惧,笑了笑,很亲和的说:梁国公此言差矣,这些流民,还是您家的少郎主带进猎场的,要是造反,也是他造反。
  你
  梁国公的话还未说完,小皇帝宇文邕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镇定了很多,然他终归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面色略微僵硬,极力镇定自己,平复嗓音,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中肯,开口说:隋国公世子,大冢宰宇文护作乱,你若是能够助寡人平定叛乱,便是天大的功劳!
  别看小皇帝宇文邕只有十六岁,倘或放在现代,刚刚升上高中,但是心底里成算多得是,立刻理清了眼下的情势。自己只有五十禁卫精锐,宇文护也只有五十精锐,虽都是精锐,但绝对抵不过二百流民之众,换句话就是说,谁要是能拉拢了这二百流民,谁便掌握了绝对的压倒式胜算。
  小皇帝宇文邕算计的很快,但宇文护乃是数朝元老,说句老话儿,宇文护食得盐比宇文邕多得多,立刻对杨兼说:侄儿,我与你阿爷同朝为官,当年与你阿爷更是同上沙场,同生共死,我为这个朝廷付出的心血,大家有目共睹,今日人主不仁,令臣子心寒,我还是人主的族兄,都落得如此下场,更别说你等卿族!侄儿,你当真要助纣为虐么?!
  两面都极力拉拢着杨兼,杨兼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口,说:我当然是
  他说到这里,小皇帝宇文邕立刻打断,生怕他答应了宇文护,叫价一般的说:隋国公府一门忠烈,寡人乃天之正统!隋国公世子,你一定会帮助寡人,对不对?
  宇文护哈哈一笑,也跟着继续叫价,说:隋国公府虽是一门忠烈,但是架不住人主多疑,最终逃不过横死下场!
  小皇帝和宇文护叫价,臣子们屏气凝神,谁也不敢说话,生怕这帮子流民暴动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唯独杨兼一个人悠闲十足,腰扇在手心里狠狠一敲,说:我当然是价高者得。
  价
  价高
  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瞬间怔愣在原地,他们还在用国家大义腐蚀杨兼,哪知杨兼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的说出了这般市侩的一句话。
  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护对视了一眼,小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狠狠地说:隋国公世子,你若是杀了宇文护,从今日起你便是天官大冢宰!五府听命天官,从今往后,除了寡人,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杨兼笑着颔首,说:不错不错,听起来十足诱人。
  他说着,面向宇文护,宇文会立刻冲上来,横身在宇文护面前护卫,戒备着杨兼。
  宇文护眯了眯眼睛,不愧是见过大世面之人,轻声哂笑,这时候也不见慌张,幽幽的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隋国公世子,你倘或协助于我,别说是辅佐一朝天子了,你想让谁做天子,谁,便是天子!
  宇文护说的猖狂至极,但他并没有说大话,因着宇文护已经连杀三君,不差小皇帝这一个。
  杨兼仿佛墙头草随风倒,又笑着颔首:不错不错,这个听起来亦不错。
  他说着,又转而面对着小皇帝宇文邕,尉迟佑耆紧紧握住手中佩剑,指尖泛白,同样戒备着杨兼。
  小皇帝宇文邕极力争取:你以为宇文护的话可以信么?!他现在不杀你,保不齐以后不杀你,他弑君都敢做,心狠手辣,还有甚么是不敢的?
  宇文护则是说:无错,我宇文护的确心狠手辣,但全都摆在明面上,清清白白、明明白白!但是人主却不同了,人主便是一头伪装成小羊的恶狼,对狼仁慈,只会落得一个被食肉啃骨的下场!
  两边争论不休,当真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杨兼哗啦一声收起腰扇,说:说的本世子头都大了,你们听听,你们听听。
  杨兼摇头叹气,口中啧啧两声,说: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你们这样兼是很难抉择的,毕竟兼为人胆小,怕被报复。
  小皇帝宇文邕和太宰宇文护齐刷刷盯着杨兼,不,确切的说,是猎场中所有的官员,全都盯着杨兼,似乎正在等待杨兼最后的审判。
  杨兼笑了笑,悠闲的说:人主不愿意让步,丞相也不愿意让步,这样罢你们握手言和。
  甚么!?
  言和?!
  小皇帝和宇文护同时震惊的喊出声来,在场所有人也都瞠目结舌的瞪着杨兼,好似杨兼是甚么怪物不成。
  的确,杨家便是个怪物,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冢宰率兵逼宫,小皇帝伏兵暗杀,撕破了脸皮子,撂在明面儿上,杨兼竟然要大家握手言和,这岂非天大的笑话儿?
  杨兼不按套路出牌,点头说:无错,握手、言和。
  他说着,哗啦抖出一沓子蜜香纸来,食指中指并拢,哒哒弹了弹蜜香纸,那动作又风流又飘逸,笑着说:兼置备了笔墨纸砚,今日写下书契,握手言和,便当今天人主暗杀臣子,臣子逼宫人主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从今往后,决计不提今日之事,书契一式三份,劳烦人主与丞相画押签字
  他说罢,笑着看向宇文会,说:便像你当时欠我一万万钱那般。
  宇文会突然被点名,脸皮子一红,这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子,把自己的丑事抖落了出去,连忙硬着头皮反驳说:我我甚么时候欠你财币,你可、可别瞎说!
  无论是心机深沉的小皇帝,还是见多识广的宇文护,全都未有料到杨兼会让他们重归于好,两个人怔愣不已。
  杨兼晃着蜜香纸,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笑着说:人主和丞相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万人之上,里子和脸子,总会要一个罢?今日已经丢了里子,只剩下这么一丁点儿面子了,签下书契,既往不咎,往后若是谁敢毁约,便叫他的阴谋公诸于天下,连点面子都没有的人,任是人主亦或丞相,民心所背天理不容,谁也做不下去。
  杨兼说的无错,爬得越高的人,也需要威望和面子,如果人主暗杀臣子的事情传出去,或者丞相弑君的事情传出去,都会让他们受世人唾骂。
  杨兼让大家签下书契,一式三份,放在各自手中,最后一份放在杨兼手里,这样对方都能握住对方的把柄,互相制衡,都会有所忌惮,各退一步。
  如何?杨兼笑的游刃有余,说:画押,还是不画押?
  小皇帝宇文邕的双手藏在宽大的天子袖袍之下,死死攥拳,圆润的指甲几乎掐破掌心。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便能诛杀宇文护,不难道真的只差一点子?小皇帝的眸子颤抖了两下,他心知肚明,这一点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想要扳倒宇文护,根本不是自己如今能办到的事情。
  小皇帝死死闭着眼睛,随即慢慢睁开,虽不到一瞬的工夫,但在他自己看来,仿佛穿梭了无数日月,最终平静的说:好,寡人画押。
  杨兼十足满意,对着宇文护说:丞相,您觉得呢?
  想他宇文护叱咤官场数十年,甚么样的大仗阵他没见过,没成想今日却在阴沟里翻了船,是他小看了装乖的小皇帝,也是他没想到杨兼会突然杀出来。
  宇文护多看了杨兼两眼,眼中透露着一丝丝顽味与探究,还有一丝的钦佩。宇文护竟笑了起来,说:好!今日便依你所言。
  杨兼拿出蜜香纸,一左一右,分给尉迟佑耆和宇文会,让二人各自递给小皇帝和宇文护,说:事不宜迟,现场画押罢。
  快看,好高的树!
  哇,这便是皇家的猎场?
  你看,那儿有湖!
  原州猎场中充斥着赶集一般的嘈杂响声,二百流民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左面看看,右面摸摸,便在这样儿的喧闹声中,小皇帝与宇文护终是签下了书契,一式三份,一份留在小皇帝手中,一份留在宇文护手中,最后一份交给杨兼保管。
  行了杨兼吹了吹蜜香纸上未干的墨迹,满意的点点头。
  阿爷!!阿爷便在此时,突听叫魂儿一般的声音,从小猎场外面传来,随即一个人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跑入。
  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脸上黑乎乎,身上都是灰,好似从泥塘里滚出来一般,肩膀上还阴着血迹,正是梁国公世子!
  杨兼当时发疯,把梁国公世子绑在小马驹上,一路拖行而去,梁国公世子挣扎了良久,这会子才挣扎开,立刻跑来告状。
  他冲进小猎场,已经错过了一场闹剧,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眼看到梁国公侯莫陈崇,立刻冲上去,大喊着:阿爷!!隋国公府那个畜生,他欺辱与我,阿爷你要为我报报仇啊。
  梁国公世子的话还未说完,梁国公看到他便怒气膨胀,倘或不是好儿子弄来的这些流民,今日之事,说不定还有回转,梁国公身为昔日里的八大柱国,刀山火海都去过,就是从未被流民包围过。
  梁国公气的一个大嘴巴抽过去,啪!!一声直接将梁国公世子抽翻在地。
  阿、阿爷梁国公世子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捂着自己的脸,一副狼狈模样,蹲在地上不敢吱声了。
  杨兼将蜜香纸的书契叠起来,放在怀中,还拍了拍衣襟确保放好,随即说:行了,你们的事儿解决了,是不是应该给兼一些好处?
  他捻了捻手,一副要钱的模样。
  小皇帝和宇文护吃了一惊,还以为杨兼无欲无求,纯粹是为了化解朝廷危机,哪知道这时候杨兼反而狮子大开口起来。
  小皇帝宇文邕沉着嗓子说:隋国公世子想要甚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众人凝视着杨兼,都等着杨兼狮子大开口,说起来杨兼的二弟已然是车骑大将军,杨兼乃是隋国公府的嫡长子,怎么也不能比老二混的差,若是再往上,只剩下骠骑大将军,或者大将军了。
  就在宇文会觉得自己骠骑大将军地位不保之时,杨兼却笑着说:兼想要五十条活鱼。
  五五十小皇帝宇文邕瞬间懵了,一瞬间那老成持重的表情土崩瓦解,露出了十六七岁半大孩子该有的表情,震惊的说:五十甚么?
  杨兼伸出手掌,五指张开比划了一番,信誓旦旦的重复说:五十条,活鱼。
  小皇帝和宇文护狠狠松了一口气,只是要五十条活鱼,还以为杨兼会趁机敲诈,便算是不要丞相、骠骑大将军的官位,也会要个金山银山甚么的,焉知道杨兼只是要五十条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