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旁边府丞问少尹:“府丞大人,您先前不是一个劲的给殿下派案子,让他忙的脚不沾地。”
  少尹叫屈说:“冤枉啊,那不是因为殿下破案效率高,我这才觉得能者多劳。”
  众人一阵长吁短叹,恨不得时光回溯,叫他们好弥补弥补过去的无知。
  如今陈秋在晨晖的帮忙下,迅速拿到公文,不像平常那样,每次来都察院都要等个半个时辰以上。
  他得赶紧回去告诉京兆府上下,殿下身份虽变了,可是那温柔的性子,依旧如往昔。
  大家也不必担心,殿下跟自己秋后算账了。
  谢珣已到了看管张俭的牢房,并未想到陈秋心底还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一入牢房,扑鼻而来的药味弥漫在空气。
  都察院的牢房不如昭狱和天牢那么大名鼎鼎,守卫上瞧着也是稀松平常的模样。
  但却是外松内紧。
  那日在船上,那帮人仗着内鬼的帮助,迷倒他们一船的人,前来劫人。
  要不是他和沈绛阴差阳错,没有中迷药,恐怕张俭已经被他们带走,逃之夭夭。
  都察院内要真是也有这帮人的内探,帮他们劫狱。
  那正好,他一网打尽。
  “张俭,你到现在还是不肯说吗?”
  谢珣站在床边,床上躺着的张俭,披头散发,形容枯槁,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完整的,昭狱那么个地方,进入容易,出来难。
  张俭能在里面捞一条命出来,算是罕见。
  果然他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的谢珣:“殿下可真是好演技,堂堂天潢贵胄,对一个商贾曲意逢迎的时候,竟一点儿也让人瞧不出是假的。”
  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嘲讽谢珣当初对赵忠朝那种人毕恭毕敬。
  谢珣丝毫没在意,反而扬唇一笑:“若是不做的真些,怎么能把你们这些大晋朝的蛀虫一网打尽呢。”
  “蛀虫?”张俭似乎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他嘶哑着声音说:“真正在腐蚀大晋,将大晋带入万丈深渊的人是旁人,是那个高高在上万人仰仗……”
  谢珣挑眉望着他。
  张俭突然被掐住脖子一样住了嘴,他嘲讽一笑:“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
  “其实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
  张俭闭上眼睛,算准谢珣不会轻易动自己。
  谢珣却一笑,反而说:“你说这都察院的监牢你可还受用?”
  听他转了话锋,张俭反而心底有些纳罕。
  直到谢珣声音轻飘说:“比起锦衣卫的昭狱和天牢来说,都察院监牢的守备力量可真的一点儿都不严厉,你说在船上打算救你的那帮人,会不会心动。”
  “所以你现在可不是犯人。”
  “你是个饵,是我用来钓大鱼的饵,你说我要是抓到那些人,皇上会赏我什么官呢。”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恶意。
  “你,”张俭愤怒的再次张开眼睛,死死盯着他,怒道:“好毒的心思。”
  谢珣依旧一副温和的模样:“还有,我说知道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并不是在骗你。”
  他轻轻弯腰,凑近张俭的耳边,声音从远及近。
  “不就是那位皇座之下的第一人。”
  皇座之上,乃是天下共主的皇帝。
  而皇座之下第一人。
  不就是太子。
  第116章
  昏暗的牢房里, 唯一的光源,就是过道墙壁上挂着的火油灯。
  原本躺在床上的张俭,在谢珣的这句话, 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白如纸,在外面过道黯淡的光线下, 整个人越发显得死气沉沉。
  张俭冷哼一声:“你不用在这里套我的话,你若是真的有证据, 只管去跟你的皇上禀告,看看狗皇帝会赏你个什么官。”
  “你们这些自称卫氏余孽的人, 是不是都很恨皇上?”谢珣淡然道。
  张俭一怔。
  谢珣直起身,双手负后, 在牢房中转了一圈, 语气悠然:“那日在船上,来救你的人早已经招供, 他们乃是卫氏余孽。”
  张俭目眦尽裂,哑着声音说:“我们不是卫氏余孽。”
  最起码,卫氏之名不能被他们玷污。
  可是谢珣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对方,他讥讽道:“卫楚岚何等人物,英雄一世,他若是地下有知的话,只怕也会以你们为羞辱。还有那些在扬州枉死的百姓, 他们若到了地府也一定会去找卫楚岚问个究竟。”
  “犯下这些罪孽的人是我, 与卫公无关,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张俭极怒道。
  他在失去理智吼出这句话后, 突然冷静下来, 待他看到谢珣似笑非笑的神情, 立即明白, 对方是故意说这些话激怒他,让他口不择言。
  张俭恨恨的闭紧嘴巴,不再看过来。
  谢珣轻声一笑,不过他好整以暇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无非就是要为卫楚岚洗脱当年罪名,所以这是你们与太子合作的条件?”
  张俭这次学乖了,打死也不开口。
  “对了,你知道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端王的人,为什么只有我清楚你是太子的人吗?”
  谢珣如同朋友般跟张俭交心,他说到这句话时,口吻自然娴熟。
  哪怕张俭脸偏向另外一边,却有些心痒难忍。
  他实在是想知道,为何谢珣会如此笃定他与太子有关系。
  虽然旁人对于扬州一案没有什么了解,可是张俭留下那些账本,就已经差不多把端王钉死在了自己的船上。
  本以为他到了京城,会水到渠成的拉端王下马。
  结果呢,如今居然还在审他,这不由让张俭心底大骇,难道对方真的拿到了什么证据不成?
  最后谢珣语重心长道:“张俭,其实你所作所为,我亦不是完全无法理解。这世间并非圣人为尊,我们都不过是在鼓掌间的蝼蚁罢了。卫楚岚之为人,我钦佩不已,其实我们之间未必没有共赢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你真当我是三岁无知小儿,你空口哄骗两句,我便百般相信?你们皇族之人,阴险狡诈,我不会再相信你的。”
  张俭断然拒绝。
  至于谢珣在跟张俭聊完之后,离开牢房,一直站在外面的晨晖,锁上牢门。
  两人出来之后,外面阳光正暖,照在身上,驱散了牢房里的湿冷。
  晨晖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问道:“殿下,你说这个张俭会相信我们所说的话吗?”
  “如今他已经是一颗死棋,相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他若是能活着见到旁人,我倒也不介意让他的嘴传出点消息。”谢珣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晨晖低声说:“殿下,您一直视端王为眼中钉,如今已经有了大好的机会,干脆直接坐实了张俭和端王之间的勾当,何必还要费这样的心思。”
  是啊,何必费心思呢。
  他心志弥坚,身负蛊毒,受尽折磨,却能忍辱负重,伺机埋伏,一朝让自己的仇敌,跌落万丈深渊。
  魏王哪怕自己之事,背后有谢珣有如何。
  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圈禁的机会。
  现在他只要抬抬手,将张俭的罪状坐实,端王就是在劫难逃。
  只怕他的下场比魏王还要不如。
  可他为什么要费这个心思。
  谢珣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起沈绛的模样,那晚的事情他与沈绛都不约而同瞒了下来,特别是他们与那个黑衣人的对话。
  就连同在一船的温辞安和傅柏林都不得而知。
  只因这其中牵扯沈绛。
  沈绛为何会卫家刀?
  谢珣回京之后,立即找到了当年跟卫家有些牵扯的老人,虽然当年与卫家有关的人早已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但他还是找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卫楚岚曾经的部下,只因关系并不算亲密,这才留得一条命。
  倒是有件事,两人的口径是不约而同的,他们说卫家刀法只有卫家嫡系方可学。
  当年卫楚岚的儿子卫峻不过十五岁,便已一手卫家刀,勇冠三军。
  卫楚岚生性淡薄,并不好女色,只有一位嫡夫人。
  因此他子嗣单薄,膝下只有卫峻此一子。
  一直到卫家出事时,夫人才又生下一个女儿,只是这个女儿在卫家女眷流放时,因卫夫人经历丧夫、丧子之痛,一病不起,孩子也跟着不行。
  母女两人在流放途中皆亡故。
  这些记载乃是谢珣亲眼所见,至于当年这孩子是否有调包,便不得而知。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那就是沈绛与这个卫家嫡女相差足足有一年。
  也就是说,沈绛是在永隆六年出生,而卫家是在永隆五年十月出事,卫家嫡女出生在永隆五年。
  哪怕是调包,两人之间相差一岁。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和一个一岁幼童,差别过于明显。
  至于沈作明与卫楚岚并无什么私交,要不然当年皇上不可能用他,岂不怕他打着给卫楚岚报仇的名号谋反。
  皇上重用沈作明二十年,要不是仰天关一败,葬送了那么多士兵的性命,无法向天下人交代,皇上也不至于将沈作明下狱。
  但是沈绛的师傅又是姚寒山。
  今上之所以能在前朝的夺嫡中胜出,文有姚寒山,武有卫楚岚。
  两人之间,只怕是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