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这个我只想给沈白,这个糖豆很难买到的。”曲瓷奶声奶气:“这个糖豆可甜了,比糖葫芦还要甜特别多。”
  她殷切地看着陆沈白:“沈白,你尝一尝?”
  陆沈白自乌泱泱的脑袋里抬头,看着曲瓷。
  他的神色太冷了。
  曲瓷不由得愣住,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他是不开心了吗?可是自己只是想让他也尝一尝这糖豆啊——
  凌乱的思绪,淹没了曲瓷,曲瓷试探着,小声说:“沈白——”
  “我不要。”陆沈白道:“多谢曲小姐美意,心意我领了。”
  众人:……
  有人替曲瓷打抱不平:“他不要算了,阿瓷,我要!”
  “就是,一个怪胎,整天怪里怪气的,读书好又怎么样?我们都不跟他玩。”
  曲瓷是觉得难堪的,虽然那时她尚且年幼,还不知道难堪是怎么样的意思,但她本能的,觉得摊开在陆沈白面前的那只手叫她觉得如此想收回。
  “哦。”良久,曲瓷微微合拢了手心,“你不喜欢吃糖啊,那算啦。”
  说完,她转身就走。
  后来,她才知道陆沈白不是不爱吃糖,都是一般大的孩子,都是爱吃零嘴的年纪,他怎么会不喜欢吃?
  他只是被陆蔓教导的要板正有礼。
  且,他也不愿意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中,在一堆人的视线中,去接过那颗糖。
  罗湘湘推一把曲瓷,曲瓷从回忆中抽身。
  罗湘湘说:“怎么了你?”
  曲瓷摇头道:“没事,你怎么样了?上次在外祖母的生辰宴上,我听说,你家里正在给你议亲。”
  “有这么回事。”罗湘湘吃着糕点,含糊不清道。
  日光暖融,晒得人很舒服,曲瓷便八卦起来:“如何?有没有你中意的?”
  “没有,感觉都差不多。”
  “哪能差不多,婚姻大事,怎能儿戏。”
  “儿戏?!那不全凭爹娘做主吗?”罗湘湘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顿觉手里的糕点不香了,“阿瓷,说真的,我真羡慕你跟陆沈白,从总角之宴,能走到成婚,你看我们现在的,一个个都是盲婚哑嫁的,嫁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各有利弊吧,”曲瓷忍不住打趣道:“要是想找个相熟的,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哥?他那人除了古板点,别的都好。”
  “行啊,你哥要是愿意娶,我把自己打包去随州都成。”罗湘湘撑着下颌,认真盯着曲瓷。
  曲瓷笑着接话:“行啊,下次写信我告诉他,到时候用你去换我爹爹。”
  两人嬉闹了一阵子,罗湘湘把话题又转到了曲瓷身上:“真羡慕你这种,左手一个青梅竹马,右手一个两小无猜,嫁给谁,都能……”
  “湘湘,这酥糕做的不错,你尝尝看。”曲瓷看到院外进来的人,目光一闪,立刻用一块酥饼,塞住喋喋不休的罗湘湘。
  陆沈白已经在往这边走了,偏生糕点都堵不住罗湘湘的嘴,她还在那儿叭叭道:“哎,我听我爹说,庆怀快回来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你琵琶别抱,嫁给了陆沈白,他……”
  “沈白,你回来了。”
  曲瓷突然叫了一声,吓得罗湘湘身子一抖,她下意识扭头,看到面容肃冷进来的陆沈白时,正想打个招呼时,结果一张嘴,就是一个“嗝~”
  “……”
  饶是罗湘湘脸皮再厚,现在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曲瓷替她解围:“沈白,这是湘湘,上次你见过的。”
  陆沈白轻轻颔首,冲罗湘湘打了个招呼。
  “陆……嗝……”罗湘湘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脸顿时耷拉下来,没了说话的欲望,冲曲瓷摆摆手,一脸如丧考妣的走了。
  “沈白,湘湘那人爱开玩笑,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曲瓷不知道陆沈白听了多少,只得囫囵解释。
  陆沈白从罗湘湘身上收回目光,轻声问:“罗小姐也认识小侯爷?”
  “嗯,我和庆怀没去丽端城之前,都是我们三一起玩儿的,”说到这儿,曲瓷开心笑了起来:“刚才湘湘说,庆怀快回来了,他这一走,也快三年了,真快啊,当年惹是生非的皮小子,如今也能独挡一面了……”
  “薛峰死了。”陆沈白睫毛倾覆,轻声打断了曲瓷的话。
  曲瓷啊了声,猛地转头,惊道:“死了?你昨天不是刚把他交给刑部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
  “自杀。”陆沈白眼脸低垂,眉宇间愁思不散。
  “怎么会?”曲瓷喃喃着,若薛峰有心寻死,定然早就付诸于行动了,又怎会拖到现在。
  “陛下怎么说?”
  “就此结案。”
  薛峰身上藏有太多的秘密,他这一死,京官和地方官贪污的线索,便就此断了。
  薛定山虽然被绳之以法了,但若不揪出幕后之人,日后必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薛定山,可——
  “沈白,你已经尽力了。”曲瓷只能如此安抚。
  这一路上,他们尽力护薛峰周全,他是在刑部出的事,沈白也无能为力了。
  “夫人,夫人——”
  两人正说着话时,外面突然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女声。
  是花宜姑姑的声音。
  曲瓷刚站起来,花宜姑姑满头大汗从外面跑起来,扶着月拱门喘息道:“夫人,不好了,老夫人院中,去,去了个小——”
  话说到一半,见陆沈白也在,花宜猛地住了嘴,只眼神中透着焦急。
  陆沈白一见花宜这表情,便知是出事了,立刻转头,问:“岁岁呢?”
  “画眉带去玩儿了,我特地交代过,让离娘的院子……”
  曲瓷话还未说完,陆沈白神色倏忽冷了下来,立刻快步朝外走。
  曲瓷怔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脸也瞬间白了,忙小跑去追陆沈白。
  两人一路疾行,快到陆蔓院子时,远远就见画眉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院门口焦急走动。
  冷不丁听到脚步声,画眉瞬间像找到了主心骨:“夫人,我和岁岁在亭子里看鱼,是老夫人——”
  话未说完,见到面色肃冷的陆沈白时,画眉膝盖一软,瞬间跪了下去。
  陆沈白连个眼神都吝啬给她,快步上了台阶,突然听到院内传来哼唱声。
  曲瓷轻轻皱眉。
  这调子,曲瓷隐约有些熟悉。
  再一细听,发现这竟然是她小时候,陆蔓哄她入睡时,经常哼的那首曲子。
  而她身侧的陆沈白,在听到这首曲子时,骤然浑身紧绷,整个人像张蓄势待发的弓,下颌骨绷紧,身子都在微颤。
  他是怕的。
  “沈白,”曲瓷一把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别进去了,我去。”
  陆沈白闭了闭眼睛,像溺水的人,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反手握住曲瓷的手,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腕骨捏碎似的。
  第30章 昭昭  沈白,别怕,娘不会有事的。……
  春日璨璨,陆蔓院中遍植花木,一进去便是葳蕤生光。曲瓷循声找去,一路拨花拂柳,才在繁花深处,找到陆蔓。
  彼时,陆蔓正坐在一株繁盛的花树下,花瓣静谧飘落,她抱着岁岁,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目光空濛温柔,轻声哼唱着歌谣。
  眼角眉梢里,全是欢喜。
  “娘——”
  陆沈白闭了闭眼睛,声音嘶哑唤了声。
  “嘘!”陆蔓立刻垂头,见岁岁还睡着,这才松了一口气,朝陆沈白看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声些,昭昭睡着了,别吵到她。”
  昭昭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骤然劈在陆沈白心尖上。
  疼的他脸色发白,缩在宽袖中的手,也忽而握紧。
  陆蔓并未注意到陆沈白的反应,她此时一颗心全在‘昭昭’身上,垂眸温柔看着她,喃喃低语:“你这个皮丫头,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
  曲瓷看着这一幕,骤然觉得,腕间的镯子烫的厉害。
  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
  昔年,在丽端城时,陆蔓抱着她,偶尔失神时,也会如现在这般,将她认成了别人。
  那时,她总要纠正:“嬷娘,你认错人啦,我不是昭昭,我是阿瓷。”
  而每次,她说完之后,陆蔓都会垂眸,迷茫看着她半晌,似忽而回神,然后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忙不迭向她道歉,而后泪湿衣襟。
  之后,曲瓷长大了些,隐约猜到了些原委,有心想圆了陆蔓的念想,但那时她身量渐长,陆蔓在她面前,便再未有过这般失态之举了。
  等曲瓷回过神时,陆沈白已经上前,蹲在陆蔓面前,哑着声道:“娘,外面风大,带她回房睡吧。”
  “对,是得回屋睡,昭昭一向体弱,一吹风就容易生病。”陆蔓似如梦初醒,喃喃低语着,抱着岁岁站起来。
  陆沈白想要上前帮忙,她却躲开了:“不用不用,我抱她进去就行。”
  说着,她一步三晃,抱着人朝屋里走。
  “这——”
  追过来的花宜,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这一幕,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抹了抹眼泪,转身去为陆蔓掀帘子了。
  “沈白。”
  曲瓷走到陆沈白身侧,想要说些什么,陆沈白摇摇头:“我没事,你去陪娘。”
  岁岁不认识陆蔓,醒来后,难保不会哭闹。
  而陆蔓如今的状态,是不能受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