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送奶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热情爽快地说,“有,还要十斤?”
  “三十斤,有吗?”塔娜要的很多,天气冷了,耐放,她准备做些酸奶、牛油、酸奶块等等。
  “成,明天我自家不留了,全送你家来。”
  塔娜笑着谢谢。
  大齐境内住着不少外族人,颇有当年大唐盛世万邦来朝之态,不过大齐的外国人没有大唐的有优待,生活的地方还有着限制,只有第三代人才能够入大齐户籍,享受本国居民的待遇。
  边境还有不少部落投靠大齐,青壮编入骑兵,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送奶的就是第三代混血,每次来送奶对方年年都没什么好脸色,见到塔娜才特别热情。
  “翻脸真是比翻书还怪。”沈宥豫啧啧称奇。
  送奶的已经走了,方年年解释着,“他祖母、母亲都是歌舞坊里的胡女,因为眼睛颜色和周围人不一样,他经常被欺负,对咱们没什么好感。”
  外面隐约传来了小孩子的哄闹声,什么“绿眼睛黄头发,不是夜叉就是鬼”听着特别讨厌。方承意小时候不懂事,也和别人一起喊,被方年年逮住了好一顿打,他哭着向爹妈告状,又被男女双打了。
  自此,蔫巴的方承意就不喊了,见到送奶的还道歉,拉着小伙伴不准喊。他们这一辈的长大了,下面小的又开始囔囔,天真的残忍最可怕。
  塔娜感叹地说,“也是个可怜孩子,他养的牛不错。”
  塔娜摸摸女儿的头,幸好儿女没有遗传自己异域的面孔。她的姆妈是被虏到草原的汉女,她本身的异域样貌就没有太突出。
  方年年唏嘘,“是啊,我看他们家住在牛棚里,听阿弟说还有人往他家扔石头。”
  母女二人心生怜悯的时候,沈宥豫忽然来了一句,“秋天了,胡人又开始对边镇劫掠。”
  现场为之一静,他说的是事实,但太煞风景了啦。
  方年年干笑着推他去提奶桶,“走啦走啦,去厨房我做点心,昨天答应你的双皮奶哈。”
  沈宥豫没有反抗地提了奶走,就是走得慢慢吞吞,一双小手在他背后推着,轻声软语地催着自己快走,这感觉还挺可以……
  等他们两个走了,塔娜微微叹气。有客人来,她收拾了心情去招待,有着口音的汉话引来客人侧目,“客官需要着什么?”
  “来一壶清茶就行,解解渴。”
  ……
  厨房里,方年年指挥着沈宥豫做事,她发现现在这家伙干起活来特别主动,都不用怎么催促,真是奇怪。难不成在家里吃多了饭菜,打通了任督二脉,变得勤快了?
  不管为何,有个勤快的帮手是件好事。
  沈宥豫在小炉子上放上一口干净的小锅,又在旁边的桌子上摆上十来个四寸的小碗,碗是青边白瓷,入手不够温润,是普通的粗瓷碗。当今,达官贵人更喜欢用金银玉器的碗筷,官窑出的瓷器用来喝茶的较多,普通瓷器进不了大雅之堂,都是民间在用。
  沈宥豫弄好了就让到一边,将小炉子前的位置交给了方年年。
  方年年在小炉子上倒入牛奶,炉子里的炭已经烧了起来,加热的过程中,牛奶的香味变得浓郁。上辈子,她每天都会喝一杯牛奶,对奶味的接受度非常高,沈宥豫闻得直皱眉,心下在犹豫,待会儿做出来的那个什么双皮奶要是不好吃,他是吃还是不吃?
  心里面的跷跷板快要匡匡坏了,沈宥豫天人交战。
  “要不要喝鲜奶?”方年年扭头问站在一旁的人,见到沈宥豫的表情,她噗嗤笑了,“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这是奶,有丰富的钙……营养物质,又不是毒|药。”
  沈宥豫迟疑地说,“哦。”
  “喝?”
  沈宥豫立刻摇头,“不不不,还是不了,等吃你做的双皮奶。”
  方年年耸肩,“行吧。”
  双皮奶是粤式甜品,据说开始于清朝末期,是一位农民无意间做出来的花样,自此就成了民间美食。做出来后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放上果酱、新鲜水果等等,方年年好想吃椰果哟……
  既然不想喝鲜牛奶,那方年年就不在锅里面留一些煮开了。煮开的奶不容易结奶皮子,但直接喝鲜奶的话一定要煮沸、煮开,杀灭细菌。
  煮好的牛奶倒进小碗里,每碗八成满,方年年推开了窗户,凉风吹进来,吹拂着牛奶的表面,上面面渐渐的开始凝结出一层奶皮,皱皱的。脂肪含量高的,就越容易结出来,还结出来的厚实。
  等奶皮凝结结实了,方年年拿了筷子捅破奶皮的一边,将里面的奶倒出来。
  “为什么还要倒?”沈宥豫不解,他看着方年年的动作,觉得她在做无用功。
  方年年耐心地解释着,“先结一层奶皮子,你看,碗底的奶慢慢下降,待会儿把倒出来的牛奶处理了再倒进去蒸,就能够凝结起来。吃的时候奶味十足,口感会有分层,上面奶皮甘香,下面奶皮香滑润口,入口软嫩。
  “你喜欢吃甜食,我给你放果酱或者花酱,我有很多好吃的酱的,樱桃酱、杏子酱、桂花酱这些,怎么样?”
  沈宥豫口不对心地说,“谁喜欢吃甜食啦。”
  “哦,那就是我喜欢。”
  说话间,牛奶就都倒了出来。
  “拿鸡蛋去。”
  沈宥豫,“你又指使我|干活。”
  方年年,“请啦。”
  行动上,沈宥豫还是很老实的啦,很快就拿了鸡蛋过来。蛋黄蛋清分离,方年年拿了两根筷子哐哐哐打蛋白,这就不交给沈宥豫了,他压根就不会做饭。
  把打散的蛋白和牛奶混合在一起过筛,去除泡沫。
  这个目数的筛子是方大牛用竹子做的,做起来不像是不锈钢的那么容易,手工也赶不上机械工艺,但已经相当好了,方年年很满意,每一根竹丝都精细精致。
  过筛的混合液里加了白糖倒回碗里面,方年年喊来沈宥豫,“快来看,里面的奶皮子浮起来了,做的过程就很美妙。待会儿我用剩下的牛奶做炸牛奶吃,给中午添一道菜,怎么样?”
  沈宥豫看方年年喜悦的模样,情不自禁地说,“你做的肯定都好吃。”
  “那是自然。”
  方年年诚实地接受夸奖,不怕自己骄傲。
  冷水锅,中小火蒸二十分钟左右,再闷上十分钟左右,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久这么成了。
  热的新鲜出锅,看着就小有惊喜,方年年又点缀上了酸甜的樱桃酱,伴着几粒葡萄干,看着就更加美味了。
  没有蜜红豆,方年年也不想花费时间做了,不然放上一些蜜红豆,吃起来更好哟。
  “尝尝看。”方年年邀请着。
  沈宥豫收敛着雀跃,看起来兴致缺缺地说,“既然你喊我吃了,我就尝尝看好了。”
  “谢沈公子赏脸。”
  两个年轻人肩并肩地坐在厨房窗户低下,头碰头地边说话边吃双皮奶。秋风吹过,带来阵阵桂花香,零落的花瓣撒了一地碎金,一只白胖的猫儿在他们脚边追着自己尾巴玩儿。
  大家都自得其乐。
  方奎和塔娜在院子门口站定,塔娜两道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总觉得,女儿和那小子关系变化的不少,小儿女之间仿佛有了大人们不知道的秘密。
  第19章 炸牛奶  也不知道方年年的运气是好还是……
  双皮奶没有卖给来店里的客人,可不是每个人都乳糖耐受,要是吃了不舒服,就给自家惹事儿了。
  最后不是自家吃了,就是送给了周围的邻居,驿丞梁爷爷很喜欢,拉着方年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方年年要走的时候梁爷爷还很舍不得。
  老爷子平时不怎么和人来往,守着小小的驿站,养着几匹马,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自七王之乱平定,当今登基后,四海升平,没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使要求换马,驿站里那几匹马瞧着也失去了往日的锋芒,懒懒散散地甩着尾巴,嚼着干草,吃着梁爷爷给它们煮的豆子。
  因为距离京城近,赶着进城的官员鲜少在这边留宿,都是紧着时间走了。再说了旁边有客栈,有食肆,有茶馆,选择太多,也没有愿意走进驿站里头用粗茶淡饭的。
  久而久之,驿站越来越冷清陈旧,在一众热闹中遗世独立,岁月仿佛都在它身上凝固成了尘埃。
  性子有些古怪的梁爷爷就和老驿站一样,被热闹遗忘了,其实老人家还是挺喜欢和人说说话、聊聊天。这不,就拉着方年年说了好久,说的也没什么新鲜事儿,无外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但方年年没有不耐烦,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给出附和。
  一旁的沈宥豫等得都没耐心了,他站在方年年身后,一直拿指头戳方年年的肩膀,催着她:可以走啦,可以走啦……
  终于还是要走的,梁爷爷把方年年送到门口,沈宥豫就是顺带的,老爷子眼里没有这么个年轻人。
  “年丫头有空再来玩。”梁爷爷背着手说,年纪大了,身板早不如前,腰背都挺不起来喽。
  方年年大声地说,“爷爷你也来我家茶馆玩啊。”
  “好的好的。”梁爷爷笑着应了,但他从来没有踏出去这一步。
  方年年摆摆手,准备走啦。
  梁爷爷忽然喊住了她,“年丫头。”
  方年年,“嗯?”
  “前两天我捡到了一块牌子,我看着怪精致的,小姑娘家家的应该会喜欢,你等等,我拿给你拿去。”梁爷爷刚才就想说来着,这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每次话到嘴边都给忘了,直到现在才彻底想起来说。
  “好呀。”方年年没有推辞,俏生生地立在原地等着。
  “能有什么好东西,还是捡的,你别收了。可怜老头孤孤单单的,多来几次就行了,我们回去啦。”沈宥豫耷拉着个肩膀,嘀嘀咕咕着,“快中午了,你应该要做饭,实在不行,我在这儿等着老爷子。”
  沈宥豫真的越来越放得开了,再也不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好涵养内化成个人光华的一部分,卸下的疏离减轻他与普通的隔膜,这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
  “要回家自己先走嘛,我又没有扒着你不准走。”方年年揉着肩膀抱怨,“你都把我戳疼了。”
  “谁让你一直坐在那儿不动,老头的话颠来倒去说了三四遍,说来说去一个意思,都是他当年的事儿。”
  “还是有些不同的。”
  “我看都一样。”
  “好吧,是差不多,但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嘛。”
  方年年上辈子深山老林地走,遇到过不少老年人不愿意离开家乡,宁愿守着与世隔绝,也不愿意融入现代繁华。
  年轻人都离开了村子,给老人留下一片孤清。
  他们不是不寂寞,只是日升月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偶然遇到进山做拍摄采访的一行人,熟悉放下戒备后就特别热情,拉着他们说上许久。
  年纪大了,经历也简单,说来说去就那些事儿,作为采访素材就要那么一点就好,但方年年能耐着心思听下去,有时候就能从琐碎的语句中得到非同一般的惊喜。
  这是她工作中养成的习惯,也是性格足够安逸的表现。她说,“梁爷爷当了一辈子的驿丞,几十年了,经历的事情很多,你别看都是给信使送马和补给,大小也是有差异的,有不少有趣的点滴。”
  “也就你听出来了。”沈宥豫觉得方年年比那车轱辘的话有趣。
  方年年笑,“你也听到了,只是没有分辨而已。”
  沈宥豫耸肩,无可无不可地说,“好吧。”
  “你发现了吗?”
  “什么?”沈宥豫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