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毫无触动的只有方评委,他对艺术热情寥寥,全靠父亲的照拂走到今天。初时的惊恐散去,下意识就要把自己推到道德至高点上,质问李相浮为什么拿赞助商入画。
  越想越觉得可行,如此一来其他选手肯定会产生诸多误解,日后自己也能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保留一点颜面。
  正要发作,那边先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好画当然要大家一起欣赏,就麻烦方评委给我们鉴赏一下这幅画。”
  没有质问,却让人心无端凉了一截。
  被先发制人,方评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秦晋这时走过去,拿起画确保每一个人能看见。
  当看清画中的主人公,选手一个个瞪大眼睛,有的看李相浮,有的望向秦晋,只有周盼白目光不定。
  “秦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方评委干巴巴道:“请不要干涉评比过程。”
  “干涉?”秦晋细品了下这个词,一闪而过的笑容里散发着几分阴郁,他的视线像刀子一样落在周盼白身上,确切说是领口,遂即嘴角上扬的痕迹更加明显:“看来方评委很喜欢在选手身上追求艺术。”
  秦晋平日里不苟言笑,为数不多笑得时候反倒令人不安。
  再直白不过的一句话,众人很快回过味来。
  周盼白想厉声反驳,奈何先前给了点评委甜头尝尝,这会儿根本不敢自证清白。
  秦晋做事向来狠决,快步走过去直接拽住周盼白的衣领。
  两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周盼白本身个子不高,像个小鸡崽一样脚尖离地扑腾了一下,这一挣扎领口的扣子散开,隐藏在底下的红点全部暴露出。
  周围选手顿时目露鄙夷。
  “画是我让李相浮画的,”秦晋对方评委说:“想看看你如坐针毡的滑稽模样。”
  闻言方评委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知道半生的艺术生涯算是完了。
  无视像是烂泥一样瘫坐在那里的人渣,秦晋望向其他几名评委:“希望接下来的过程能保证绝对的公平。”
  赵评委第一个表态,连连点头。
  “继续吧。”
  幸福降临得太突然!
  方评委一脸惊喜,以为这是要给他一次机会,连忙表示自己只是私生活不检点,绝对没有在比赛中徇私的念头。
  秦晋没说什么,似是默认。
  李相浮望着台上擦冷汗的方评委,敛住眸底的嘲笑。
  评分环节重新开始,莫以静小声说:“秦先生真是个好人,一般人说不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尤方遗憾:“可惜那个评委没被立刻请离。”
  他心里也明白资本家都是精明的,秦晋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经历了这茬事,估计方评委也不敢胡乱造次。
  尤方哪里能想到秦晋没直接做绝,是因为后面还有个想要方评委体会到大起大落,永无翻身之地的李相浮。
  另外几名选手话不多,却故意挪动了一下凳子,离周盼白远了些。
  呆呆坐了一分钟,周盼白实在丢不起人,拔腿跑了出去。
  不顾路人异样的眼神,周盼白一路跑出了很远的距离,血液仿佛一直往脑子里冲。
  完了,全完了。
  他付出了那么多,连尊严都不要,结果却被人几句话就毁了。
  气急攻心,望着头顶的烈日,他竟是笔直地朝后倒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鼻尖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周盼白睁开眼,看到自己正在挂点滴。
  病房离前台近,门口传来小护士的交谈,尽管压得很低,他也隐约能听见。
  “这些城里的人身体素质也太差了。”
  “谁说不是?下午来的那个竟然晕裸体,症状比晕血还严重,唐医生都惊呆了。”
  “果然,美男子患病都患得和一般人不同。”
  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点滴,周盼白心中的愤怒似乎也在一滴滴积累着,过了片刻不知做了什么决定,拳头渐渐松开,整个人反而异常的平静
  ·
  在秦晋的震慑下,自由创作环节的评比可谓是极其公正。
  周盼白弃权,秦晋揽下故意让李相浮作画敲打评委的事后,众人便不在往两人的关系上做更多联想,站在客观角度去看待李相浮的作品,确实造诣很深,不免庆幸没有和他分在同组。
  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晚上回到民居,李相浮以为会很疲惫,不料反而格外精神。
  今天是古村的乞愿节,家家外面挂着灯笼,大街小巷都是人,极其热闹。
  李相浮没去凑热闹,他猜测秦晋也不会去,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当面谈一下秦伽玉的事,你来我往的试探没有必要也没意思。
  同行人住得区域比较集中,秦晋借住的人家离这里不远。李相浮正要敲门,发现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屋主早就带着孩子去参加乞愿节,院子里只有一个房间是亮灯的。
  没找到开关,李相浮摸黑上楼梯,到了门口胳膊几次抬起又放下,莫名迟疑了起来,犹豫间门竟从里面主动打开。
  秦晋似乎才洗完澡,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还在滴水。
  他单手撑着门框,淡淡问:“什么事值得你大晚上在外面徘徊不定?”
  李相浮抿紧唇瓣。
  秦晋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李相浮走进屋,站定一会儿才开口说:“有关你弟弟的事。”
  秦晋手上的动作一顿,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步用力把他拽到身边,同时一脚踹上门。
  李相浮愣了下,这暴怒未免来得太过突然。
  随着门被关上,走道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砰砰砸门,一看便知是来者不善。今天外面热闹的很,还有放鞭炮的声音,站在窗边大声呼救也未必有人能听见。李相浮皱眉后退:“什么人?”
  秦晋冷静地拨打报警电话,报完具体位置后对他说:“强盗,方元建或者周盼白,应该是其中一个。”
  停了下又道:“强盗多劫财,而方元建是个贪生怕死的性子。”
  李相浮明白他的意思,只有周盼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拎不清的人犯起蠢来,往往会不顾后果地进行物理攻击。
  门本身没多结实,眼看着要被踹开的一刹那,秦晋拎起椅子朝前砸去。
  首个闯进来的人被砸中鼻梁,嗷嗷惨叫。后面立刻冲上来几个手持棍棒的人,周盼白在最后出现,李相浮颇感无语:“其实你可以不现身。”
  “有什么区别?”周盼白冷笑:“你们出事,我必然是第一嫌疑人。”
  李相浮深刻理解到秦晋先前的话,蠢人的破坏力有时远超正常人。
  “再往前一步,就是牢狱之灾。”他提醒。
  周盼白早就被愤怒冲昏了头,吼道:“反正我的人生也被你毁完了!”
  李相浮愣了愣:“我?”
  “别以为我感觉不出你们的关系,都当婊子,凭什么就你能立牌坊?”
  “……”
  事是秦晋拆穿的,仇恨点却全部点在了他这里,李相浮看到秦晋侧过脸,还不厚道地笑了声,忍不住说:“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被雇来的地痞流氓围堵,秦晋瞄着周围玩味道:“千万别落在周盼白手里,否则你的下场肯定比我惨很多。”
  “……”眼瞧周盼白恨不得生吞自己的模样,李相浮无话反驳。
  前一秒还似笑非笑说着话,下一刻秦晋突然发起偷袭,临近的凶徒手持棍棒,可脚步虚浮,竟被这突兀的一脚当场踹飞。
  随手把肩上的毛巾扔到一边,秦晋轻轻勾了勾手指头。
  被挑衅到这份上,周盼白当场怒道:“还不赶紧上!知不知道他身家多少?绑了他赎金够你们后半辈子吃的!”
  说完恶狠狠盯着秦晋:“仗着有几个臭钱,你就等着骨头被一点点碾碎吧。”
  没多久又用看杀父仇人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李相浮,面目狰狞道:“晕血能导致昏厥,甚至丧失意识,护士说过你的精神障碍很严重……”
  李相浮不解对方为何要突然提起这茬事。
  只见周盼白咧着嘴道:“我会把你关在一个屋子里,每天雇人在你面前不断脱衣服,后半辈子让你生不如死!”
  癫狂的笑声十分刺耳,李相浮不觉得恐怖,反而怔了怔。
  轻吸一口气,他望向秦晋:“所以一旦失手被擒,我只用每天看人脱衣服,你要被一寸寸打断骨头?”
  秦晋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抿平,自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嘴里吐出脏话:“艹。”
  第18章
  大概是李相浮腰细脸白,五个打手,除去被踹飞捂着肚子靠墙的,三个都在围攻秦晋,只有一个镶金牙的大汉狞笑着朝李相浮走来。
  慢悠悠绑好头发,李相浮一脸认真:“其实我很能打。”
  从前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太多,女尊国从来不乏有想生米煮成熟饭的存在,为了保证自身安危,在那段由小豆丁重新成长的岁月,李相浮硬是从手无缚鸡之力被训练到可以徒手和野猪搏斗。
  眼前这个大汉实力如何他不确定,但一定没野猪能打。
  嘿嘿笑了一声,大汉把他的好心警告当成因为太过害怕放出的厥词,当即用力一挥胳膊。
  棍棒扫过来的瞬间带来一阵疾风,李相浮不慌不忙侧身躲过,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惨叫和咔嚓的脱臼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解决了一个碍眼的,他拾起棍子去帮秦晋,武器加持下战斗力瞬间飙升。
  周盼白见不妙,踹了下地上哇哇惨叫的大汉:“脱衣服,那家伙晕裸体,总不能闭着眼睛跟你们打。”
  大汉强忍着疼痛单手脱掉短袖,一个劲地在场外晃悠。
  周盼白亦是解开扣子,像是蛾子般扑扇着衬衫两边。
  “……”
  记忆中冬日里衣不蔽体被拖去乱葬岗的身影渐渐模糊,只剩下面前格外滑稽的两个小丑,李相浮多年的晕裸体症一朝治好。
  感谢智障。
  他打从心底里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