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 死战
  巨象城,依旧热闹喧嚣。
  每日往来于城内外的人,多不胜数。甚至巨象城内,无数的僧人依旧来来往往,且这些僧人的地位极高,走到哪来,哪里都是恭敬的行礼,乃至于虔诚跪下礼敬。
  白象国虽说遭遇战事,但地方上的僧侣,不曾受到任何影响。而在巨象城内,靠近东城,在东南方向,有着一座寺庙。
  这寺庙,名为释天寺。
  这是巨象城的第一大佛寺,不仅历代释天寺内,有诸多高僧,更因为白象国皇帝请入宫中的永虚法师,是释天寺昔日的主持方丈。
  永虚本人,更是明传整个白象国的僧人。
  如今释天寺的方丈,名叫圆真。
  圆真是永虚提拔起来的,虽说是永虚的晚辈,可圆真的武艺,在释天寺内,却是最强的。圆真天赋异禀,即便永虚年轻时在颠峰时期,也比不得如今的圆真。
  好在圆真其人,并非恃强凌弱之人。而且他在释天寺内,不是靠他的武艺压人,而是靠自身的佛法,辩服众人。
  释天寺内,后院佛殿内。
  圆真正打坐修行。
  他平日里,除了处理寺庙里的日常事务,大多数时间,都翻看经文典籍,以及打坐修行。反倒是如今,圆真习武的时间不多。
  在圆真打坐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了。
  圆真虽说打坐,却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有些慌张的沙弥,神色柔和,缓缓道:“发生了何事,慌慌张张的?”
  沙弥听到圆真的话,神情虔诚,躬身行礼道:“方丈,大事不好了。如今整个巨象城内,都有消息在散播,说齐国的皇帝,带兵打破王佛关,已经带着人北上,往巨象城来。许多人都说白象国,挡不住齐国的大军。齐国人要来了,白象国要灭了。”
  圆真原本神色淡然,那柔和的面庞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一刻,笑容隐去。
  眼中多了一丝的凝重。
  果真是发生了。
  圆真摆了摆手,沙弥退下,圆真一个人坐在大殿中。他不曾急着行动,而是取出此前永虚传来的一封书信,又仔细看了一遍。
  此前永虚,便特意告诫他,如果齐国的大军打破王佛关,齐国的军队覆灭白象国,便是大势所趋,不可能抵挡,让他前往接洽,提及归顺一事。
  如今,就到了这一步。
  “师祖,还是您厉害,弟子差了许多。”
  圆真喃喃说话。
  他论及辈分,是永虚的徒孙,只是圆真武道上的天赋很好,加上圆真的佛法也是年轻一辈最为出众的,所以圆真这里,才能被永虚直接册立为释天寺的方丈。
  圆真佛法很出众,可是对局势的判断,却是差了很多。
  他也清楚比不得永虚。
  事实上,齐国北上攻打白象国一事,圆真认为齐国要收缴土地和废除奴隶,会迫使无数的贵族抵抗,是人尽敌国的局面,齐国要北上,几乎不可能,甚至是寸步难行。
  哪知道,短短时间,王奇就带着人打破王佛关,已经是往巨象城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
  圆真心中思忖一番,最终便下了决定,起身去安排一番释天寺的事务,就身着袈裟,便悄然离开了释天寺,出城去了。
  ……
  巨象城,北城丞相府。
  这是塞建陀的府邸。
  这段时间,塞建陀这个丞相,忙得不可开交。前线王佛关战事发生,他要负责协调一应的粮食、武器等,确保后勤补给的稳定。
  战争的进行,不仅是比拼士兵,也比拼粮食后勤。如果后勤跟不上,即便前线的士兵能征善战,那也是长久不了。
  所以,这一切得靠塞建陀来安排。
  除此外,齐国大军来势汹汹,许多贵族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塞建陀还得安抚人心,时不时召集这些贵族,阐述齐国破灭白象国的坏处,稳定这些可能动弹的大家族。
  地方上的贱民,也时常作乱,这些事情,也需要塞建陀来安排。
  除此外,还有日常的政务。
  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即便塞建陀早就熟悉政务,也是颇为疲惫。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战争发生,国家到了风雨飘摇时,这时候不忙碌,什么时候忙碌呢?只要这一战能取得胜利,白象国能活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另外,如果这一战能取胜,他的儿子柏衍那,也能借助这一战立下大功勋,到时候柏衍那进入朝中为官,就有了足够的资历和威望。
  危险是有!
  可是,机遇也是极多的。
  塞建陀如今,仍在处理朝廷中的政务。因为地方上乱了,巨象城动荡时有发生,所以他处理的政务也很多。
  在塞建陀忙碌时,有侍从急匆匆的进入。侍从的脸上,有着惊慌失措,慌慌张张的禀报道:“丞相,大事不好了。”
  塞建陀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佛关大败。”
  侍从连忙取出一封书信,道:“具体的情况,都在书信中,请丞相阅览。”
  轰!!
  塞建陀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他的儿子柏衍那,也在王佛关。如今王佛关落陷,柏衍那怎么样了?
  塞建陀旋即恢复过来,只是塞建陀的脸上神情,却是绷着,显得很紧张,他面色冷肃,接过了书信,手颤颤巍巍的打开。
  这一刻的塞建陀,无比紧张。
  甚至,比他当年成亲时,都更是紧张。
  塞建陀老脸抽了抽,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书信。当看到书信中,关于柏衍那带兵在关外林中被擒,塞建陀的内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一刻,塞建陀的内心,更是喝骂波罗那达多无能。他的儿子,交给了波罗那达多照拂,可是,波罗那达多却没有尽到职责。
  太没用了。
  塞建陀带着怒气,继续往下看,看到萨摩天被杀,看到王奇的大军押解着柏衍那北上到王佛关,王奇麾下的大将魏勋,借助柏衍那威胁波罗那达多,最终波罗那达多选择自杀。
  波罗那达多这个白象国的大将军,不负皇帝,不负塞建陀这个老师。
  “唉……”
  塞建陀忍不住喟然叹息。
  原本塞建陀的内心,对波罗那达多还有很多的怨气。在这一刻,哪里还有半分的怨气。
  只剩下惋惜。
  波罗那达多其人,论及能力,很是出众。除此外,更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忠于朝廷忠于皇帝,这样的人却是死了。
  齐国的大军,也是往巨象城来了。
  塞建陀心下悲恸不已。
  他的儿子柏衍那,沦为俘虏。他的弟子波罗那达多,以身殉国。
  接下来,他怎么办呢?
  甚至能抵挡齐国的大军吗?
  塞建陀心中一时间,也是想不到更多的解决办法。他在犹豫时,又有一名侍从进入,急匆匆道:“丞相,北方出使萨陀国的使臣,有消息传回。”
  塞建陀道:“什么消息?”
  士兵道:“传回的消息,是萨陀国的皇帝,拒绝出兵帮助我们。并且萨陀国的皇帝,直接杀了我们的使臣。因为是萨陀国方面主动传出的消息,所以我们才知道。若非萨陀国传播消息,恐怕到最后,我们都不知道。”
  塞建陀的脸上神情,彻底大变。
  他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般。萨陀国的皇帝,竟是眼睁睁看着齐国北上,不出兵救援,甚至还杀了他派遣去求援的使臣。
  可恶!
  可恶啊!
  塞建陀的内心,很是愤怒。只是在当下,塞建陀却又是无奈。因为萨陀国杀了他的人,白象国方面连反击都做不到。
  “唉……”
  塞建陀又再度叹息一声。
  旋即,他站起身,径直往宫中去。甭管如何,都必须要禀报,请皇帝旃陀罗做出决断。
  塞建陀来到宫中,询问一番后,得知旃陀罗还在清修。因为事情紧迫,塞建陀要求内侍直接去通报,时间不长,旃陀罗急吼吼的来了。
  旃陀罗刚进入大殿中,皱起眉头,急吼吼道:“丞相啊,朕都已经告诉你,让你全权决断朝廷的政务。你这才没几天,又有事来打搅朕修行。你可知道,朕先前打坐参禅时,冥冥中,看到了佛祖。”
  塞建陀一听这话,内心更是火起。
  佛祖!
  佛祖能庇佑白象国吗?
  佛祖能击退齐国吗?
  塞建陀内心不满,脸上却还是没有流露出来,脸上神情反倒是很凝重,直接道:“陛下,齐国的大军,攻破了王佛关。大将军波罗那达多以身殉国,我们的十二万大军尽数覆灭。”
  旃陀罗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人就要晕倒。
  好在内侍眼疾手快,一下搀扶旃陀罗,才确保了旃陀罗稳住身形。旃陀罗坐下来,他脑子仍然有些晕乎乎的。
  他内心,也是慌张了起来。
  旃陀罗等了半响,恢复了镇定,才开口道:“丞相,你确定消息不假吗?要知道,大将军率领五万精兵,又有柏衍那率领七万贵族私兵。”
  “足足十二万人,这不是小数目。十二万人在王佛关镇守,即便任由齐国攻打,也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解决的吧。”
  “这一战,怎么会如此迅速。甚至,波罗那达多本身是宿将,他怎会直接败了。”
  旃陀罗虽说一心修佛,可是他当皇帝几十年,对朝中的政务,是清楚明白的。对于地方上的战事,也能理解,不是一窍不通。
  十二万人啊!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塞建陀深吸一口气,便解释道:“陛下,这一战之所以落败,是波罗那达多在王佛关时,他和柏衍那制订了分兵出击的策略。”
  “当时的安排,是波罗那达多率领四万精锐,留守王佛关,派遣了八万精锐兵分两路,在关外两处地方埋伏下来。”
  “哪里知道,却是走漏了消息,王奇纵火焚烧,以至于两路大军落败。萨摩天率领的军队被击溃,萨摩天身死。柏衍那率领的军队被击溃,柏衍那也沦为俘虏。”
  “王奇的大军到了王佛关,王奇的部将,借助柏衍那威胁波罗那达多。波罗那达多这里,受不住威胁,又自觉辜负了陛下,纵身一跃,跳下王佛关殉国。”
  塞建陀叹息一声,道:“最后,守城的副将毗商羯罗及其余人,全部投降。王奇裹挟着大军,正在北上的路上。”
  旃陀罗面颊无比凝重,他更是咬着牙道:“塞建陀,你的好弟子,你的好儿子啊。朕的大军,十多万大军,就这么葬送。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塞建陀听到后,不曾反驳什么,因为波罗那达多是他的弟子,柏衍那是他的儿子。这一次落败,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塞建陀躬身道:“陛下,老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旃陀罗大袖一拂,怒道:“如今降罪给你,有用处吗?朕如今,要的是能抵挡齐国的军队。你此前安排了使臣,去萨陀国求助,可有消息?”
  “刚刚也传回了消息。”
  塞建陀叹息道:“萨陀国方面,拒绝发兵驰援。甚至,还杀了我们的使臣。萨陀国的举动用意,是让我们和齐国拼杀,消耗齐国的实力。”
  旃陀罗听到这一消息,一颗心更是沉了下去。
  完了!
  这下全完了!
  旃陀罗大手一挥,把面前的文书全部推翻在地上,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他的内心,更是惶恐起来。
  齐国来了。
  如今齐国真的来了。
  旃陀罗眼神飘忽,他来回踱步,好半响后,旃陀罗又看向塞建陀,道:“丞相,如今王奇来了,我们如何抵挡呢?如今局势下,你说该怎么办?”
  塞建陀道:“陛下,老臣认为,如今唯有死战。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坚守巨象城,是唯一的选择。如果这一步不做,那就败了。巨象城北方,虽说还有一些城池,可是这些城池,没有巨象城坚固,也没有天险,难以坚守。”
  旃陀罗一听,他思虑一番后,眼神渐渐锐利。
  他是一国的皇帝。
  他不可能直接投降。
  百姓可以投降,官员可以投降,唯独他不能投降。
  旃陀罗思虑清楚后,道:“丞相,你再去征发更多的士兵,调集更多的人。接下来,我们全力以赴的抵挡。等齐国的大军兵临城下,你告诉朕,朕亲自到城楼上去指挥,亲自督战。”
  “老臣遵旨。”
  塞建陀恭恭敬敬的应下。
  塞建陀作为老臣,且他的根基都在白象国,也不可能背叛。他转身去安排,在短短不到一天内,就调整好巨象城的防守。
  自此巨象城戒严,禁止出入,城内的街道上也有了士兵巡逻。
  之所以巡逻,是担心城内发生内乱。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日下午,午时过去后,塞建陀正处理事情时,就得到消息。齐国的大军距离巨象城,已经不足十五里路。
  塞建陀得了消息,亲自入宫一趟,把消息告诉旃陀罗,就和旃陀罗一起,迅速的往南城去。一行人抵达后,在南城的城楼上静静的等待。
  没过多长的时间,就见城外出现了一条黑线。
  齐国的大军,来了。
  旃陀罗和塞建陀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城外的官道上,两人都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君臣二人,相处几十年,这是一次,君臣二人最为紧张的时刻。
  他们面对的,是齐国。
  他们所处的,是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