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手指离开,留下边角硌人的东西,像纸条。
  肖远放下笔,抬手,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后挠了挠耳畔附近莫名其妙升温的皮肤。
  他手收回去的那刻,许宴笑容僵在嘴角。什么深仇大恨啊喂,不至于吧肖大天才!
  许宴不信邪,写第二张纸条。
  i was wrong。
  塞
  见好就收成不成,这么爱生气,像个姑娘,我们谁也不欠谁,一笔勾销?
  塞
  知道气球为什么到了一定程度会炸么?
  再塞
  肖远就听见后面时不时传来撕纸的声音,每撕一下,他领口里就会被塞进折叠的纸条。
  不一会儿就积累好多,并且后面那人还在撕。
  过分的是,那人将他的衣领往外拉了拉,堆积的纸条陆陆续续掉进衣服里,硌着他的后背。
  肖远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那人会一直这么写下去塞下去。
  把他当成垃圾桶了吗?
  「啪」地一下笔拍在桌面上。
  怎么了?坐在讲台后的英语老师望过来。
  许宴缩回手,讪讪地将纸条塞进桌肚。前桌男生站起来,僵直的背影透着几分别扭劲。
  肖远抿唇,攥了攥校服外套的松紧衣摆:我想去厕所。
  嗯,去吧。
  得到英语老师首肯,肖远片刻不停离开座位,闷头出了教室。
  抵达洗手区域,他立刻撑开外套后衣摆,任由纸条掉落一地。肖远扫了眼,那一堆起码二十个左右。
  他找到扫把和簸箕,将地上纸条扫进垃圾桶,洗净手离开。
  走到男厕外,不知想到什么倏尔停下。
  下课铃声响,他果断折回头,从垃圾桶里随便捡出一个纸条:
  笨蛋。
  这两个字的后面还画着一个简笔手势。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手势的意思是:格局小了。
  肖远:
  他攥紧纸条,听见外面传来交谈,转身往外走,顺手将纸条揣进裤兜。他怀疑自己有病,竟觉得这简笔手势画得挺漂亮。
  想藏
  连着经过两座椭圆形花坛,肖远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回头扫了一眼绿植那片。
  他缓缓收回视线,面露疑惑地思考片刻。
  而花坛附近,昏暗的绿植后,许宴看他消失在廊道转角,满脸纳闷地站起身,自言自语:臭小子到底看没看纸条啊?
  这个问题,直到晚上回到公寓,一路上屁声不吭的臭小子把卧室门关得震天响才得到证实。
  看了。
  没看可能没这么生气,看过肯定会更生气。
  许宴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滚进书房,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该把后面的纸条内容写得过于言辞激烈。
  唉,也不知看的哪一张。
  或许全看了。
  许宴边脱衣服边脑补,已经开始害怕明天早上一觉睡醒,会被某位房东挥舞着扫把赶出去。
  隔壁
  肖远冲完澡,毛巾擦着头发,站床边刷手机,他外甥拉他进了个微信群:【相爱相爱一家人】
  好有年代感的群名。
  再看群主「肖明泽」,哦是他爸啊难怪了。
  白隽:外公,我帮你把肖远舅舅拉进来了,@净含量就这。
  肖远发了个「?」丢开手机,擦完头发再把手机拿起来,群里还是没有下文。
  他直接拨「肖明泽」号码:爸,有事?
  诶,我消息编辑一半,你给我打断。肖明泽年纪大了,说话速度有些慢悠悠,最近怎么样?
  肖远躺上床:还行。
  教学模式适不适应?有什么整不明白的地方找你们班主任谈谈。肖明泽咳嗽两声,再不行直接找校长,知道吗?
  肖远听见那边打火机的声响,皱了皱眉:少抽一点。
  你还没回答我。肖明泽很执着。
  处在高位的人呼来喝去的权利使用惯了,肖远见怪不怪,答:知道,适应得差不多了。
  肖明泽:同学相处呢?
  肖远想到书房的某位,手指在被单上点了点:都好。
  肖明泽这才笑了:我没抽烟,就是摁个打火机玩玩。
  老顽童
  肖远心里失笑,问:微信找我就这事?
  啊,差点把这事忘了。肖明泽说,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喜欢看的一本书不见了,叫《思竹》。
  我回国的时候,你不是当做礼物送给我了吗?肖远忽然开始担心他的状态,医生去家里没有。
  我想看。肖明泽说。
  你先回答我问题。肖远不如他的意,最近医生去没去?
  电话那边的肖明泽沉默,忽然觉得儿子有几分自己的影子。
  他无声笑笑,淡淡道:我没让人来,没什么大问题,左右现在不管公司,忘记一些东西挺好的。
  我想你妈了。他补充。
  行。肖远嗓子有些堵,你叫司机来,我书还你。
  这话说完,外面门铃响了。
  肖明泽说:老胡大概到了,你打个电话问问,哦对,我让他给你带了些衣服,天冷了注意身体。
  你也是,挂了。
  肖远趿上拖鞋,出去开门,未成想卧室门一开,玄关就传来咔哒开门的动静。
  门外老胡一愣,将眼前光着上半身的少年打量,问:请问这是肖远的住处吗?
  许宴刚洗完澡,前额的头发湿着,全身只套条宽松的休闲长裤,白色短袖抓在手中。
  他搜寻记忆,确定上辈子没见过此人,迟疑点头:你谁?
  胡叔。肖远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你先进来。
  许宴回头看了一眼,男生站在几步外的餐厅入口处,两手插在浴袍兜里,表情冷淡。
  许宴退开门口位置,让老胡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他伸头看外面,抱起地上的纸箱。
  纸箱表面标着「水果」等字样和图案,有清淡的香气散发。
  谢谢。老胡对他说。
  许宴应了句「没事」,将纸箱抱上餐桌,又看了眼男生。
  肖远似乎不太高兴,问话态度比较公事公办:他怎么回事,不肯看医生?有没有劝他?
  老胡严肃又无奈:劝了,没用,药也不肯吃。他说,只想做个快乐的老年人。
  肖远抿唇,眉头郁结不松,沉默两秒后说:我去拿书。
  老胡「哎」了声,目送他走进书房。
  随即,老胡看向许宴,颔了下首,非常礼貌:打扰了。
  许宴匆匆套上短袖,问:你是肖远的?
  老胡:我是他父亲的司机,你可以叫我老胡。
  许宴哪敢叫老胡啊,肖远都没有这么叫。他扭头给人家倒了杯水,随意往餐桌上一靠,若有所思地望着书房的方向。
  你和他是同学吗?
  不怪老胡乱想,这位单看脸虽然年少,但身材貌似不是普通少年人该有的。
  同桌关系。许宴说。
  老胡惊讶,能把同桌带回来住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看来少爷在学校里混得不错。
  两人继续聊了几句,基本是老胡问,许宴答的状态。如果肖远不是男生,许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未来女婿盘问了。
  这时,肖远拿了一本书出来,外表包着书皮,可见对于这本书非常珍视。他把书交给老胡,叮嘱两句路上小心,关上了门。
  肖远站玄关深吸一口气,忽然听见鹦鹉叫了起来。
  他偏头朝阳台看,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还没给它喂东西,准备去厨房拿点粮食,刚一转身,许宴从厨房出来,手中拿着个巴掌大的圆柱形塑料盒,里面是鹦鹉常吃的小米。
  肖远一愣。
  喂鹦鹉的时候这位貌似没在场过,所以他怎么知道的?
  而且口粮位置不显眼,搁在橱柜里,除非在厨房做过饭,熟悉厨房用具摆设,不然怎么可能这么清楚。
  肖远神情疑惑。
  并不想恶意揣测,他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算了
  一定是巧合。
  久等没有动静,阳台的许宴迟疑回头,男生已经不在那了。墙壁上的时钟指向21:40,睡觉时间。
  许宴喂着鹦鹉,忍不住吐牢骚:长得帅有什么用,心眼忒小了。难怪身量不高,瘦得像竹竿,生气阻碍发育。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啊,你主子只能撑小鸡。
  滚蛋:滚蛋!滚蛋!
  许宴嗔笑道:说你主子你生气啊?嘿,我就不滚,就赖在这,气死你。
  滚蛋:goodnight!
  许宴:
  「滚蛋」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它不会随便说「早安晚安」,只有它主子在场时。
  许宴僵硬地转过脸,和客厅入口处的它主子对上视线。
  13、符号
  且,它主子现在的脸色非常非常不好看。
  许宴心里一个咯噔,容他回忆回忆,他刚刚说了什么话?
  心眼小,个子不高,瘦如竹竿,爱生气,小鸡肠子。
  日
  每一条都是决裂的程度。
  肖、肖远同学啊,我完全可以解释清楚。许宴朝客厅走,我说的不是你,我说我
  肖远同学转身就走,卧室门传来震天响。
  自己。
  许宴跌坐进沙发,感觉这个世界可能要塌一塌。
  没什么是比背后嚼人舌根被本人当场抓获更社死的事情,上辈子二十八年翻过的车加起来都没有这个严重,真是天要亡他。
  次日,许宴很早起床。
  外面天还没怎么亮,他跑很远的路买早餐,回来时正好撞上交水费的林巨霖。
  好早啊,你去哪了?林巨霖睡眼惺忪。
  许宴看了眼墙壁时钟,喘着气还能语速飞快:你声音小点,赶紧穿衣服,等下跟我一块走。
  说着人已经钻进厨房。
  林巨霖跟过去,看他熟练地捣鼓着锅碗瓢盆,问:看不出来啊,什么时候学的手艺?
  流理台上放着早餐,林巨霖问完「诶」了声,伸手过去: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许宴朝他手背上一打,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我请你出去吃,这个不能碰。
  林巨霖:小气。
  许宴囫囵着推他出去:赶紧滚去刷牙,嘴臭死了。
  10分钟之后,两人轻手轻脚离开公寓。确定外面没动静了,早已洗漱完毕的肖远打开卧室门。
  餐桌上早餐丰富,种类多到8样,好在份量少,不用担心浪费,摆在小巧的白瓷盘子里等人享用。
  肖远坐下来,首先尝了一口仍冒着热气的海鲜粥。
  哪买的?
  味道不错。
  附近有这种早餐店吗?
  清晨物燥,天空灰蒙蒙的。
  林巨霖早餐吃上嘴,还堵不住喋喋不休:差别待遇啊差别待遇,这就是新欢和旧爱的分别吗?
  许宴咬着豆浆吸管,心烦着呢:说什么屁话。
  诶,不过话说,你去哪买的早餐,我没注意看。林巨霖回忆早餐袋表面的标志,眼生。
  十六中附近的红楼,红楼就是店名。许宴说。
  十六中,十六、卧槽!
  林巨霖不知道红楼,但知道十六中,忍不住爆粗口道,你他妈跑了将近五公里、来回十公里就为了买早餐哄你的新欢,难怪回来喘成狗,你是不是跑步去的?
  许宴懒得纠正「新欢」两字,没人懂他心里的苦,说:去的时候跑步,回来打了个车。
  林巨霖仰头眨了眨眼,装作把眼泪流回去,良久后感慨万分:你对他是真爱。
  滚。
  红楼早餐店是上辈子高二暑假时期,白隽带着肖远和他一起光顾过的地方,去过不止一次,印象中肖远对红楼的评价很高。
  但单靠这个就想把人哄好,显然不切实际。
  许宴趴桌子上沉思。
  诶。宋芝悦回头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肖远呢。
  我哪知道。许宴心不在焉地翻着语文书。
  你们不是住隔壁吗?宋芝悦狐疑道。
  许宴问:现在几点?
  宋芝悦看腕上电子表,七点零四分,往常这个点肖远也没来。
  她无语地转过身,不再问了。
  早读课开始前两分钟,肖远踩着点进教室。
  最后一排的那人架着语文书挡在面前,肖远坐下时,听见那人嘴里懒洋洋的念:血溅白练,六月飞雪,亢旱三年,啊。
  结果两小时没到,外面开始下雨,时不时裂下闪电,闷雷劈得人头皮发麻。
  花坛里的芭蕉树正值茂盛,经不住大风雨水的洗礼,在电闪雷鸣中凄惨地脱掉满身荆棘。
  课间
  宋芝悦回到座位,和前前桌女生吐槽:不知道哪个渣男在发毒誓,外面芭蕉树都劈秃了。
  刚在心里发完「你要是现在雨过天晴,我绝对一个礼拜不吃肉」毒誓的许宴默默关上那扇妄图和老天交流的心灵之窗
  自闭了
  他歪头杵着额,看着空荡荡的前桌,眼里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