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对他不在意就算了,大姐在府里生活了二十年,竟也如此不在意。
  这是个什么爹?
  “再说,去看你大姐,叫茜姐儿去就行了,你混叫旁人干什么?”因着对江氏心中有气,提起沈兰茵,安平侯也同样不满。
  周晋面色更冷了。
  混叫旁人,阖府上下都知道大姐和茵茵最亲近,怎么能是混叫旁人?
  茵茵在他眼里若是混叫旁人的的话,那他此刻醉醺醺来宜安堂,于江氏而言绝不是好事。
  “爹,我有话要和你说。”周晋上前,拉过安平侯的手臂,“我们去书房说。”
  能有什么话?
  他还要去见江氏呢!
  安平侯心里这么想着,然而还不等他说出来,喝的醉醺醺的他就被周晋拽着不得不跟着走了。
  一路将安平侯拽进书房,吩咐郑平也去外面守着,周晋开门见山道:“三皇子和六皇子,您决定选谁了吗?”
  提到这样关乎安平侯府未来的大事,安平侯努力睁了睁眼,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怎么,你已经有答案了?”他问。
  周晋道:“是的,我更倾向于三皇子。”
  “六皇子哪里不好了?”安平侯道:“不管是论能力还是论身后势力,他可都不比三皇子差!”
  “但六皇子暴虐成性。”
  这一点安平侯当然知道。
  这也是他一直在三皇子和六皇子之间拿不定主意的原因。
  但此刻周晋这么说,他却立刻反驳:“自来为君者,便该杀伐果断。若是优柔寡断遇事迟迟拿不定主意,这样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周晋继续道:“但成国公府,支持的是三皇子。”
  听了这话,安平侯顿时一惊,酒也瞬间醒了大半:“你……你如何会知道?”
  自然有他的渠道。
  说来惭愧,自打娘去世,他和姐姐就没怎么和外祖家走动,但如今他不少消息却都是靠舅舅。
  周晋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大姐已经嫁进了成国公府……”
  “所以我决定支持六皇子!”安平侯却突然道:“那么,若是三皇子赢了,你大姐可以保住我。若是六皇子赢了,我也可以保住你大姐。”
  周晋看着面色一瞬间非常果断的安平侯,只想说,你的酒是全喝脑子里去了吧!
  第67章 爹和祖母,能同意她和离……
  周晋本不想和安平侯再费口舌, 但无奈若安平侯做了蠢事,最后遭殃的却会是安平侯府上下,以及他已经嫁去成国公府唯一的亲姐姐。
  因此他深吸一口气, 缓了些情绪,问安平侯:“若六皇子赢了, 你能保住大姐和成国公府?”
  总算安平侯还没糊涂到家, 他沉默一瞬后道:“至少我可以保下她和王春林。”
  周晋忍不住冷笑。
  “那若是三皇子赢了, 大姐能保下咱们家的谁?不提女眷, 您是打算舍了我还是舍了周勇,又或者为了您的两个儿子,牺牲自己?”更何况, 大姐才嫁过去不足两月就明显遇着不顺心的事了,新婚时期尚且如此,日后真遇到安平侯府倒台的情况, 她真能有说话的机会?
  只怕成国公府连她都会容不下!
  听出周晋语气里的嘲讽, 再一看他面上更是嘲讽满满,安平侯突然怒道:“你就那么怕死?既然怕死, 那还回你的法原寺做和尚去!这样就算你大姐保不下咱们家,也连累不到你!哼, 偏你舍不得这荣华富贵!”
  安平侯生气,周晋心情反倒好了。
  他呵呵一笑,道:“我若是回法原寺,那您这侯府预备交到谁手上?是残废周勇, 还是母亲生的小安?又或者是交给二叔, 传给周弘?”
  三个儿子,除了周晋,一个是残废一个是野种。
  这是安平侯心中最大的痛, 旁人说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此刻这般不客气嘲讽他的是他亲生儿子。像是有一股灭顶的火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天灵感,他猛地跳起,抬脚就朝周晋踹了去。
  他连平时都不是周晋的对手,更何况是醉酒后。
  周晋一个侧身,轻轻松松避开,而后伸手一抓一拽将他双手固定到背后,道:“爹,儿子没有坏心,只是希望您看在阖家老小的份上,遇事慎重决定。”
  话落不等安平侯应声,没有坏心的他一个手刀,直接将安平侯打晕了过去。
  将人随意丢在椅子上,他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抬脚去开了门,吩咐道:“侯爷喝多醉晕了过去,伺候他就在这里歇下吧!”
  郑平飞快朝屋里看了眼,然后忙低了头。
  安平侯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不省人事,这哪像是醉晕了过去?更何况,屋里刚刚两人是怎么压不住声音吵闹的,他听得清清楚楚,安平侯分明是被他家主子打晕的!
  不得了,他家主子现在真的,太不得了了!
  安平侯的小厮虽没有郑平耳聪目明,但在周晋提起回法原寺后说的什么残废周勇,新夫人刚生的小安,他却也听见了。所以后面安平侯暴怒,然后突然没了声音,他虽然没看见,但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果然,等大少爷走后他去扶安平侯,就发现安平侯脖颈处有一道极红的印子。
  因这事耽误了些时间,瞧着实在太晚了,周晋便没再去打听沈兰茵是在宜安堂还是回了兰芷苑。外出忙了一日,刚刚又被安平侯气了一场,他现在有些累了。
  一直到回去简单泡了个澡,吃上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时,他才有心情说话:“郑平,从明儿起,你叫人专门盯着宜安堂,若是有对母亲不利的事情,你立刻告诉我。另外,再帮着找两个拳脚好些的丫鬟,想法子送进宜安堂。”
  哪怕他是他,安平侯是安平侯。
  但若是江氏真在安平侯那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伤害,他自己都觉得没脸再见沈兰茵。
  郑平应下,但却担心:“大少爷,您刚刚那么对侯爷,他明儿醒来后……”
  周晋原本真是打算“委屈”自己先低头做好儿子的,但无奈安平侯那个人,他当真是忍不了。既如此,那便不忍了,左右那人确确实实除了他,再没可选的。
  就算气他又如何,还真能怎么了他?
  “没事,明儿他清醒了,会好好想想的。”周晋不在意道。
  ·
  成国公府,欣苑。
  夜渐渐深了,翠缕在打第八次哈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都这个时辰了,您歇了吧?”
  周琼也早已一脸倦意,闻言手中举了半日也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滑落到桌子上,她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黑漆漆又安静的夜,国公府下人又多又勤快,这燥热的夏日晚上,蝉鸣蛙叫什么都听不见。
  他今晚,又不来了吗?
  周琼失望,却又愤恨。
  不愿在翠缕面前流露分毫,一双素白的手却紧紧握成拳,指甲掐的掌心都生疼。
  一个人若是彻底寒心了,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愤恨了。可她这二十一年,从少女时期就喜欢王春林,就知道要嫁给王春林,长达七八年的喜欢,短短一两个月就要死心,真的太难!太难!
  可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就算不提感情,光是她肚子还没动静,但薛蕊儿却已经怀上了,若是王春林有了庶长子,那以后她的儿子要怎么办?她受委屈不说,难道日后她的儿女也要受?
  告诉晋哥儿,告诉爹,告诉祖母?
  晋哥儿应该会支持她和离,但爹和祖母,也会吗?
  而她若是和离回府,周茜周丹,还有往日和她不对付的那些人,背地里该如何笑话她?还有薛蕊儿,她若是和离走了,岂不是趁了薛蕊儿的愿?
  虽然周琼对王春林往昔的柔情还有不舍,但其实她已经理智的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是没想过和离,但能不能和离,和离之后又要怎么过,她也得考虑。
  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就算她是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也不能事事随愿。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周琼听到抬头的时候,王春林撩开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阿琼,你还没歇呢?”
  他仍是那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张口叫她阿琼的时候,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隔了个薛蕊儿。好像他始终待她一心一意,并没有在她之前就先跟她的“好友”搅到一起,并有了孽种!
  周琼突然觉得,她心中的不舍好像淡了些。
  但心中的恶心,却更多了。
  “大少爷怎么来了?”面对王春林,她像是竖起浑身刺的刺猬,半点脆弱也不见了。她嘲讽的道:“薛姨娘头不痛肚子也不痛了吗?您来这里,若回头她再痛,您来不及赶过去,她有个三长两短可怎生是好?”
  王春林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然后便上前两步坐在了周琼对面,一张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疲惫:“阿琼,你就别嘲讽我了。这些日子我有多累,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对你的心如何,这么多年,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吗?表妹她……我对她当真没有男女之情,先前那日是我醉酒后发生了意外,可偏偏她就此有了身孕,便是我不想管,但祖母也由不得我不管啊!”
  你那么喜欢我,怎么就偏偏会出了意外呢?
  周琼若是十五六岁嫁给王春林,的确可能会信这意外的鬼话。
  但她不是,她一直拖到了二十一才嫁。二十一岁的她,在别人那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她若还信这意外的鬼话,那她就太蠢了。但一直以来她因不舍因过去的感情,都只顾难过和生气,今儿周晋来了一回,她再次考虑了和离的事,便不得不正视薛蕊儿和那个孩子了。
  “这个孩子,你当真要留?”
  “阿琼,那是我的亲骨肉!”王春林脱口说了这话,随即又忙道:“蕊儿是我姑母留下的唯一的女儿,祖母一向疼她,这孩子便是我不要,祖母也不能同意啊!”
  周琼道:“那若是薛蕊儿生了儿子……”
  “你若是愿意,我立刻把孩子抱到你这里来!”王春林抢着说道。
  “呵,你这是觉得我生不出来?”周琼冷笑。
  王春林忙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我是以为你想要拿捏那孩子和表妹,你若是想,我都听你的。你若是不想,那就留在表妹身边也行。你放心,那孩子便是个男孩,以后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咱们的孩子的,和那个孩子无关!阿琼,你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你的话若是真的可信,就不会有意外了。
  但不可信,又能如何呢?
  周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因为她知道,王春林这样的承诺,换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她若是不接受就是不知好歹。可她,真的接受不了了!
  爹和祖母,能同意她和离吗?
  若是能,以后日子再难,她也不怕。
  但若是不能,她将此事闹出来,除了惹人笑话,又有什么用?
  周琼的眼泪是往心里流的。
  她叹了口气,道:“你容我想想。”
  “好!你好好想想!”王春林算了解周琼的,因此知道今晚周琼肯定不会让他留宿,于是便起身道:“阿琼,你早些歇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书房睡。”
  周琼懒得再开口了。
  王春林正要走,却一眼看到了放在一边高柜上被包的好好的伞。一把伞不足以让他在意,让他在意的,是那伞上面有内制的标志,这样的一把伞,不该出现在周琼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