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女 第203节
  正在掏钱的功夫,突然听见有人大喊道:
  “萧娘子!来了一队乌护人,能说汉话的水土不服倒下了,孙译官随着贸部去了西北见乌护人,刺史命我喊你过去!”
  第214章 岔路 “我看见别人拿着你的剑,还以为……
  述律氏祖上确实是乌护商人,可已经几代人过去,萧月平若真是还能说乌护语的着实难得。
  卫蔷将钱放在萧月平手上,拿起了自己买的羊皮毡。
  萧月平收起钱对来人道:
  “我记得拓远部留了几人在云州,不如……”
  “不是拓远部,旗子我们没见过。”
  围住了摊子的人们纷纷散开,还有人递水袋让他喝两口。
  传信的年轻人没有喝水,推开那些手,他喘了口气道:“刺史也没见过那家的旗子。”
  季小环从前是朔州长史,知晓的乌护部落少说也有四五个,可见来者并非与北疆亲厚的。
  卫蔷的手指在羊皮毡上点了点。
  与北疆亲近的乌护部落多在金山南侧,从河套一带进入北疆是最快的,如果是从西边来的乌护人,无论是从胜州往麟州还是南下到西北都是通途,取道云州着实有些绕远。
  可如果是北面来的……承影部在胪朐河有百人过几日才能回转,怎么没有提前报信回来?
  卫蔷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挂在了腰间,又将一副露指的手套戴上。
  听说是从前未见过的乌护人,萧月平笑着说道:“从前都是我翻译孙译官在一旁看着,如今孙译官不在,我这乌护语着实上不得台面。”
  汉人与乌护人谈生意,却要一蛮人做翻译之事,哪怕季刺史真心相邀,萧月平也不敢轻易答应,稍有差池,她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过错。
  “我也会几句乌护语。”
  萧月平对面刚刚买了一块羊皮毡子的年轻男子突然说道。
  “虽说不会写,些许往来之言还是知晓的,萧娘子不如与在下一起去,真遇到不懂的也能商议一番。”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那刺史府中来的小吏见那男子的腰间挂着一块军中的铜牌就没有不应的。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姓林,林昇。”
  那戴着斗笠的男子也对他行了一礼。
  见有会说乌护语的汉人,萧月平也知道自己推辞不得,找来一十四五岁头上扎了几条小辫子的少女替她看着铺子,便与“林昇”一起往云州州府衙门去了。
  从东市的东头到州衙着实有些远,替季小环来找萧月平的小吏名叫李丰,东市里人来人往骑不得马,他一路护送两位来帮忙的“译官”往西边州衙走。
  一边走,他回头总不忘了去看林昇腰间的铜牌。
  “林郎君您是从军中来云州探亲?”
  带着幕篱的林昇点了点头:“正是,我有几位同袍在云州,我来看看。”
  “林郎君是在定远军哪一部效力呀?”
  “在下于承影部小卫将军麾下做队长。”
  李丰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个跟头。
  定远军承影部乃是定远军中精锐所在,卫主将和小卫将军都是元帅亲手抚养长大可谓是元帅心腹中的心腹。
  看着林昇,李丰的一双眼睛瞪得像是个铜钱:
  “林郎君定然武功高强!”
  夹在两人中间的萧月平也回身看向林昇,定远军的承影部对她们来说是草原上游荡的狼群,是天空中射不死的兀鹫,是抓不到踪迹的田鼠,蛮人各部每个姓氏都有人死于承影部的袭扰,蛮人对抗定远军的每一场战斗之前都有承影部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踪迹,蛮人的勇士死在承影部的目光之中。
  在为自己父兄和丈夫哭泣的时候,承影将军卫燕歌被她们称作是生了蓝眼的狼王。
  “早知郎君是承影部将士,那块羊皮毡子我断然是不敢收钱的。”萧月平笑着说道。
  林昇好像隔着幕篱看了她一眼:“军中有令,拿了百姓的东西一定要给钱。”
  百姓?
  萧月平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腕,想起从前过往如烟,笑了笑没有说话。
  终于走到了州衙之前,李丰带着两人径直走了进去。
  一看正堂门前站着两个乌护人,他回头笑着对林昇和萧月平说:“一看那些乌护人就没走,刺史正跟他们鸡同鸭讲呢。”
  “刺史大人,我把译官带来了,这位是云州萧家皮货铺的店家萧月平,她精通乌护语您是知道的,这位是定远军承影部的林昇林队长,他说自己也会乌护语。”
  李丰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穿着青色文士袍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
  季小环也站了起来对李丰说道:“正好沈夫子也会说乌护语,我就请他与客人们先聊着。”
  穿着一身黑色衣裙的云州刺史指了指身旁站着的瘦高男子道:“这位是绥州绥德县学的沈秋辞沈夫子,他会说乌护语,实在是帮了我们大忙。”
  沈秋辞眼睛上蒙着一块白纱,对面前的三个人行礼。
  林昇回了礼,转身看向那几个乌护人。
  其中一个乌护人说道:“我们萨格部愿意用黄金和羊皮从云州换取粮食和武器,蛮人和室韦人的部落被你们驱赶到了我们的独乐河一带,你们要给我们粮食和武器让我们守卫我们的草原。”
  沈秋辞将那乌护人的话译成了汉话,季小环看向萧月平,她点了点头。
  季小环看着那几个乌护人说道:“蛮人和室韦人能被我们驱赶,为什么不能被贵部驱赶?我们不过是做了能做之事,为何贵部这般理直气壮地讨便宜?”
  说话的乌护人生得颇为粗壮,一双大手如大扇一般,他听完了萧月平译过去的话,整个堂中顿时起了风。
  “刺史大人,他说汉人是仗势欺人……”林昇说完,又用乌护语反问了一通。
  那乌护人面色涨红,大声说了句什么。
  季小环也猜到林昇说的话难听,看看左右只见两位能听懂的似乎都在笑。
  “林队长说他们千里迢迢来云州不就是给汉人仗势欺人之机?那乌护人说他们部落的黄金和羊皮不给云州了,他们可以去给别的州。”
  季小环清了清嗓子:
  “林队长你不必这般,远来便是客,既然能赚了黄金和羊皮,我们还是要谈的。”
  沈秋辞将季小环的话译了过去。
  萧月平又将乌护人的话译了过来:“刺史大人,他们要我们将林队长赶出去。”
  季小环摇头道:“定远军护卫云州是天经地义之事,林队长也是为云州着想,本官无由将其赶走。”
  乌护人眯了眯眼睛看向带着幕篱的男人。
  林昇也看着他。
  乌护人突然一笑:“你既然是汉人的勇士,不如改日运粮到独乐河来,我定好好招待你。”
  突然有人用乌护语说道:“你们在汉人的土地上,站在汉人的面前,汉人也该好好招待你们。”
  说话的人是沈秋辞,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蒙着白纱的眼睛看向对面的乌护人:“如果真是勇士,就该在汉人的土地上堂堂正正地与汉人的勇士较量,竟然在我们的土地上威胁我们的勇士,是被蛮人和室韦人侵占的独乐河给了你们勇气吗?”
  萧月平翻译给季小环听,季小环叹了口气:“罢了我们再自己商量。”
  其实堂中也不只他们几人,云州贸部的部长去了西北,留下的副部长丘丝罗低声道:“就算是想拉拢萨格部与他们通商那成本也实在太高,有没有火车,从云州到独乐河就像从灵州到平州那般远,一路全是草原罕有人烟,还要途径荒漠与山脉,一趟走下来路费比东西贵多了。”
  长史王饱儿上任不久,静静听了片刻道:“这萨格部来势汹汹,只怕也不会赞同我们内迁之议。”
  丘丝罗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季小环皱了皱眉头,小声道:“我总觉事情有些不对,拓远部把持粮食往乌护各部的粮道,萨格部的人性情如此暴躁怎来了之后没有痛骂拓远部?罢了,这林队长也许看出什么不对,我等先看看。”
  说话时她看了一眼林昇的手。
  这边林昇与沈秋辞还在与乌护人你来我往,竟还颇有默契,说的那乌护部几人个个面上充血,甚是喜庆。
  林昇道:“黄金也就罢了,些许羊皮怎么值得我们去独乐河那般舟车劳顿,你们那可还有什么值钱之物?”
  沈秋辞放下手中杯盏,缓声道:“我记得在独乐河谷有极多药草,教我乌护语的老翁说过独乐河畔有一种菇,泡水引用可止小疾,这等东西运来云州倒是不错。”
  “黄芪之类应该也不错,拓远部就总是送来黄芪、红芪之类。”林昇连忙道,“我记得有个乌护偏方可治热症,叫什么格那草不知你们那可有?”
  不等乌护人应答,林昇又说道:“还有种草叫包格银也是不错,能治外伤。”
  说话的那乌护人看了自己同伴一眼,冷哼了一声道:“独乐河上百草丛生,你们想要,只管用粮食来换。”
  “等等。”林昇摆摆手,“有一种草药能趴在地上开出一片片的花,那花还甚是好看,能治咽喉之痛,我之前呛了风沙话都说不得,吃了一碗汤药就好了。可恨名字在嘴边说不出来。”
  乌护汉子轻蔑一笑:“喉咙草都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一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颈旁。
  幕篱后的林昇笑了一声:“你一个从独乐河萨格部来的人,怎么会知道祁连山山脚下长出的药草?什么时候甘州乌护也自称自己是萨格部了?你们知道西北有人能认出你们,就越过河套一带来了云州,到了云州都忘不了甘州的花,着实可敬。”
  嘴里说着可敬,林昇一脚踹开了扑上来的其他乌护人,乌护人提刀砍来,另一边已经有护卫迎了上来。
  甘州乌护的细作假作萨格部来云州,到底想做什么真是想想都知道。
  看着几个乌护人被带了下去,林昇笑了笑将剑收回了腰间。
  季小环走上前刚要对林昇说什么,就见那眼上蒙着白纱的沈秋辞一把抓住了林昇的肩膀。
  “我看见别人拿着你的剑,还以为你死了!”
  林昇拍了拍他的手臂拿下了头上的幕篱:“我的剑被人偷了,等我去换了马车回来就听说你秃三被逼进了河里。”
  窗外细雪停了,初冬的午时天光大亮,有光照在了沈秋辞的背上。
  纵使逆着光林昇也能看见他眼睛上的白纱被洇湿了。
  林昇竟然在卫蔷手下,在定远军中,也在自己的棋盘之上,沈秋辞的手指紧紧扣着林昇的手臂,心中好像突然满了,又突然空了。
  同日,南吴大军借道襄阳刺史高叔盛所辖的荆州一地,兵临复州西城门之下。
  第215章 未变 “伺机杀了薛惊河,便是此次仅有……
  大梁与南吴以淮水为界,淮水以西,大梁的国境甚至一度越过长江到了洞庭湖以北,仿佛一柄尖刀刺到了长江以南,荆州一地接蜀楚吴梁四国,可谓天下大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