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杀
  到了夜晚。
  周围是昏沉沉的黑暗,今天就连走在走廊上的脚步声也听不到。
  在平稳得有如伫立于深山的湖面一般的夜里,两仪式回想着与那个自称是言语治疗师的女人的谈话。
  不,正确说来只是最后的那一句。
  “为什么织会代替式死了呢。”
  回答这个疑问的织已经不在了。
  已然不在了的织。他是为了什么而消失的呢?为了什么而交换,又为什么要消失?
  与大部分时间主导身体的式不同,织很喜欢做梦,并总是为此熟睡着。可是,喜欢做梦的他却连做梦这个行为也放弃掉,死在了那个雨夜。
  已经不会再会的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能见到的自己。名为织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自己……
  式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想去到织所抵达的结论,却只是在追溯着记忆。
  病房的门开了。
  迟钝,缓慢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是护士吗?不,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零时。
  如果是来访者,那是——
  就在那时,人类的手缠上了式的脖颈。冰冷的手掌,想要折断式的颈骨一般渐渐加大了力度。
  “啊。”
  颈部的压力,让式喘息起来。
  不能呼吸,咽喉被绞住,照这样发展下去,被掐住脖子的式会在呼吸不能前先一步断掉。
  式用看不见的双眼凝视着对方。
  ……不是…人类。
  不,形状是人类。但是,压在她身上卡住她脖子的人类,应经不再是活人了。
  死人,被未知的力量驱动着袭击床上的式。
  绞住脖颈的力没有休止。虽然式抓住对方的双手抵抗,但力量的差距一目了然。
  等等,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事情吗?
  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的式停止了挣扎。
  就这么被杀掉也不错,即使活下去也没有意义。明明没有活着的感觉却仍然存在着,那才是痛苦,不如直接消失。
  力量增大了。
  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几秒,时间似乎变得非常缓慢,如橡胶一般迟缓的流动着。
  死者绞住式的脖颈,没有体温,如木材般的手指陷入喉咙。
  对于这种杀人行为毫不容情,从一开始就连意志也没有。
  颈部的皮肤,裂开了。流出的血,正是还活着的最确实的证据。
  死掉…和织一样死掉…抛弃掉生命。
  抛弃掉?这个词,把式的意识强拉回来。
  忽然产生了疑问。
  究竟,他,是否是快乐的死去呢?
  是啊,他不应该是那么想的。
  无论理由是什么,在其中真的存在着他的意识吗。
  应该不会,去寻求死亡。
  因为…死,明明是那样的孤独和无价值。
  死,明明是那样的黑暗和令人厌恶。
  死,明明比什么都令人感到恐惧。
  “对不起了。”
  瞬间,式的身体注入了活力。
  用两手抓住死者的手腕,从下面单足踢向对方的腹部。
  “我,单是想到要坠落到那种地方就感到厌恶…!”
  拼命地踢向那个肉块,满是皮肤和血液的死者的双手从颈部离开。
  式从床上爬了起来。
  死者立刻扑向式。
  没有灯光的病房中,活人和死人扭打在一起。
  死者的肉体是成年男子的身躯,比式要高上两头。不管怎么努力,式还是处于下风。
  两手被抓住,式不停后退,在狭窄的房间里,很快就撞上了墙壁。
  撞上墙壁的那一刻,式做好了准备,她有意识地把自己的背转向了可以逃走的窗户。
  这个策略是在刚刚开始战斗时作出的。
  问题是——这里是在离地差不多十米的第三层。
  “不要犹豫。”
  对自己这么说着,式放开了扭住死者的双手。
  死者向着她的颈部伸过手去。比那更快地,她,用获得自由的手打开了窗户。就那么,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向着外面落了下去。
  落下去的一瞬。
  式抓住死者的锁骨,把它甩在下面。现在是死者向着地面,式身处其上的态势。很快地面就近在眼前了。
  蒙着眼睛的式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即使看不见,她的直觉依旧准确。
  死者的躯壳被叩落在病房大楼前的花坛里,式的身体则在落地之前向水平方向跃了出去,滑到了相当距离外的中庭。
  在飞溅的尘土中身穿病号服的少女用四肢着了地,就算以从未做到过的神技着了地,式的四肢还是因为重力的压迫而麻痹。
  夜依然寂静得悄无声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式趴在冷硬的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感受着喉咙传来的疼痛。
  “啊啊…我,还活着。”
  还有…那个死者,也还没有死。
  既然不想死,那应该做的事情就很清楚了——在被杀前去杀。
  只是这么一想就让胸前的空虚消失了。与此同时,种种的情感也渐渐淡薄起来。
  “什么嘛。”
  独自嘟哝着,式想通了。
  答案,明明就是这么简单,为此烦恼这么长时间的自己真是个笨蛋。
  就在这时,又熟悉的声音从式的后方传来。
  “吓我一跳,你是猫吗?”
  式没有回头,拼命忍受着着地的冲击。
  “是你啊,为什么在这里?”
  对于式的问题,自称魔术师的生活顾问用满是无聊的口气回答道。
  “因为要监视你,我觉得差不多该发生点什么了,所以来碰碰运气——喂,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到底是医院,还是能找到好用的尸体的。那些家伙,只能由灵体进入有实体的东西才能发挥力量,所以打算借用尸体把你杀掉后再附身。”
  “那个也好这个也好,都是你布置好棋子吧。”
  仍然俯伏在地面上的式说道。在那里,之前的迷惑已如微尘般毫无形迹。
  “哎呀,已经知道了吗。嗯,这个确实是我的失误。虽然为了让灵体无法进入而制作了结界,但是为了绕开结界它去借了个身体。一般来说,那些家伙应该没有这种智慧才是。”
  橙子愉快地笑起来。
  “那你就赶快想办法。”
  “明白。”
  啪的一声,橙子打了个响指,香烟的火光在半空中刻着文字。
  文字像放映机一般与死者的躯体重合起来。
  单凭直线形成的遥远的所在,遥远的世界中的魔术刻印,呼唤刻印的回路稼动着,突然——倒在地面上的死者的躯体燃烧起来。
  “看来单纯的f卢恩威力还不够。”橙子自语道。
  被火炎包围的死者缓缓站了起来。不知为何明明双足已经折断,它依旧能够行走,似乎只凭筋肉也能支配双脚,晃晃悠悠地朝着式走了过来。
  火炎,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喂…你这骗子。”
  “别激动,要完全破坏一具人体可是很难的。活着的人,烧掉心脏就能解决。但是对死者行不通,因为已经死了,所以无论是失去手还是失去脑袋都没关系。手枪那种程度的暴力是不可能把人类抹消掉的你懂吗?要让它停止的话,只能准备火葬场规模的火力,或者找来除灵专家……真是的,那个家伙为什么还不来,有他毁掉这种东西轻而易举。”
  “总之,就是你办不到了。”
  式的发言,似乎使橙子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你也办不到。因为死者已经死了,所以杀不了。不巧,用我手头现有的武装虽然能杀人但却没法让人消失。这里还是走为上策。”
  橙子向后退去,式却没有动。
  并不是因为从三层落下把脚摔断了。
  她,只是嘲讽般地笑着。
  “管它死了还是怎么样,既然能动那尸体就还说明它还‘活着’,只要是活着的东西——”
  从俯伏的姿势站了起来,那是曲起背来袭向猎物前的,肉食动物的姿态。
  她触着自己的喉咙。
  血在流着,皮肤绽裂,被绞伤的痕迹依然残留着。
  但是,还活着。
  那种感觉,让人恍惚。
  “——不管是什么,我都杀给你看!”
  轻轻地,解开了覆住眼睛的绷带。黑暗之中,直死之魔眼就在那里。
  纤细的双足踏着地面。
  对于奔跑近来的式,死者伸出双腕。
  就像一张纸一般,式用单手将死者撕裂。
  从右肩起的一斩,她的手自左腰穿了出来,指骨就这么被绞成几段,却换来了死者数倍数十倍的损伤。
  死者如同被切断了操纵的丝线一般倒在了地面上。即使如此似乎只有左腕还被丝线缠络着一般,倒在地上的死者抓住了式的脚踝。
  那只手腕,被式毫不犹豫地踩碎。
  “不过是‘死’之集合体,从我面前滚开。”
  式嗤笑着。
  活着。之前只是欺骗着自己的心罢了,只有此刻才非常清晰地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式!”
  橙子呼唤着少女的名字,向她投出了什么。
  那是通体银色,毫无装饰的一柄短刀。
  式拔起插在地上的短刀,俯视着螳螂般动弹不得的死者。
  就那么,她用短刀向着死者的咽喉刺了下去。
  死者颤抖了一下后就不动了。
  但是——
  “笨蛋,要杀的话去刺本体!”
  比起橙子的斥责还要迅捷,异变出现了。
  式刺向尸体的瞬间,从尸体中飞出了一片雾。雾像逃生一般拼命地,消失在式的身体里。
  “……”式跪倒在地上。
  之前由于式存在着意识而无法附身的它们,趁着式因杀人时获得的高扬感而忘我的一瞬间侵入了她的体内。
  “下手不够彻底吗,蠢货。”
  橙子跑了过来。
  然而式的身体做了一个手势。
  那是不要靠近的意思,所以橙子停下了脚步。
  式的身体用双手握住短刀,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强韧的意志,将已然空虚的眼神取了回来。
  牙齿坚定地咬住了嘴唇。
  刀尖触到了胸口。
  她的意志也好身体也好,压迫得亡灵无处可走。
  “这样就逃不掉了。”
  不是对着谁,只是向着自己这般说道。
  式直视着在自己内侧蠢动的异物,被贯穿的是式的肉体。不过,那只是将不应存在的杂物杀死而已,式确信绝对不会伤及自身。
  于是,她向双手注入力量。
  “我,要杀死懦弱的我。我决不会把两仪式…交给你这样的东西。“
  短刀,滑进了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