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阿善知道他这属于心理创伤,也没说什么,烧了热水,让他用毛巾简单的擦了擦,其实他现在也不敢自己一个人闭上眼睛睡觉。
  已经快到后半夜了,还是待在阿善的房间,林父见着了虽然觉得有些不好,但两个孩子刚经历了那么惨痛的事故,一起被救援活了下来下来,肯定会互相依赖一些,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好,但终究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阿善坐在桌子前摆弄手机,崔世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他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做些什么,他不想看手机,一看手机就会看到世越号的消息,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只有看着林善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能得以喘息。
  林善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要冷静,而且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之前掉进泳池里的时候,她明明不会游泳,可今天却果决地拉着他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一直在安抚他。
  崔世想也许是生死面前,人都会被激发出另一面,可她现在手机上刷着的画面却他有些看不懂,林善在看男爱豆的打歌舞台。
  虽然他不关心,也对这些男爱豆更没有什么兴趣,甚至有些脸盲,可即使是脸盲,也能看出她每次播放的都是不同组合的打歌舞台,好像是要把最近大势男爱豆的打歌舞台都看个遍。
  他也理解不了她现在的行为,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有心情看男爱豆的打歌舞台,一股愤怒从心底烧起来,甚至想质问她到底没有心,刚喊了她的名字,林善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的开口:“我和你一样痛苦,看这些只是在麻痹自己。”
  “逃避也不行吗?”
  崔世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她的这种心理自己能理解,经历了打击,记忆太过痛苦,本能的开始逃避这些伤痛,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瓣,突然能从中看出一丝脆弱。
  其实阿善是随口敷衍他的,她是在找自己的攻略对象,她带的系统只有攻略对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才会播报,也就是说如果她遇不到任务对象的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攻略谁,而且她现在在安山,又是高二,就算要去首尔也是一年后,这一年的时间她必须要提前做出准备,不可能白白浪费,所以只能挨个男组合的打歌舞台看。
  男子组合实在是太多了,她从二代男团组合开始看,看了好长时间,眼睛几乎都要酸了,终于在看到btob的舞台时,系统冰冷的播报音响了起来:“攻略目标出现,btob成员陆星材,目前好感度:零”
  第86章 选择
  崔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趴在阿善的床边,紧紧攥着她的手, 而她还裹着被子, 精致的小脸露在外面,呼吸平稳安静的睡着。
  窗帘是白色的,几近透明,很薄,又因为房间在天台上, 阳光直射进来, 他侧头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白皙无瑕, 像水蜜桃一样甜美多汁。
  说她是木头美人丝毫不为过, 顶级清纯的外表,但是性格平庸,唯唯诺诺中带着怯弱, 不合群, 这样一张美丽的脸, 家境却十分贫穷, 所以在学校里备受排挤欺凌。
  可这两天的林善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冷静细致, 甚至不到两天的时间, 自己却越来越依赖她。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在她旁边静静的坐着,像是在发呆, 放空自己, 而他脑海里也确确实实是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敢想,只想逃避,害怕那天的记忆重新涌上来,只要沾染上就是被撕裂般的心痛。
  世越号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倾覆沉没了,但是还有无数的家长在岸上等待自己的孩子被救援上来,可惜无论怎么等,等来的也只有绝望的现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大海里沉没的世越号,也许自己的孩子就在那冷冰冰的海水里挣扎,那种无力感,绝望感足以让人崩溃。
  还有一部分家长在珍岛体育馆观看直播,在附近等待搜救的情况,现场被悲伤的氛围笼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对海洋警察们救援不力的指责声,现场一片混乱。
  阿善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多了,阳光太刺眼,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挡住,翻了个身就撞进一双干净冷淡的眼睛里。
  崔世睫毛轻颤了颤,淡淡地说了声:“林善,你醒了。”
  阿善清醒了些,轻嗯一声,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崔世还是没有办法碰水,她知道这属于事故后的心理创伤,是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不是短时间内她能改变的,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等着他家长回来之后,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接受心理治疗,所以还是像昨晚一样,让崔世用毛巾简单的擦了一下。
  林父早都已经出门了,应该是去珍岛体育馆帮忙了,那里有很多情绪失控的家长,需要照顾,而且作为被救援侥幸活下来孩子的家长,他也必须要去,虽然能做的不多,但还是想给那些痛苦绝望的家长们一点安慰和力量。
  看到那些家长确认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孩子遗体时,嚎啕大哭,痛苦的模样,林父才更加真切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能被救援侥幸活下来的他的女儿有多么幸运。
  他不敢想如果现在双目紧闭,冷冰冰躺在这里的是林善,他会有多绝望,可能连继续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吧。
  还好他的女儿依然活生生的,好好待在家里。
  林父心里很清楚,世越号现在已经完全沉没了,几乎近两天的时间,还没被救上来的孩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可这些像花一样的生命,原本是不应该这么早就枯萎的,监察不力,救援混乱,才会导致这样悲惨的事故。
  珍岛体育馆里,无言的等待,疲惫的面容,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和绝望。
  林父走之前给两人准备好了午饭,阿善简单加热了一下,和崔世面对面坐下吃饭,崔世休息的不好,脸色依然苍白,也根本吃不下去东西,手里拿着筷子但一直不动。
  阿善没管他,自顾自吃着,一碗饭很快就吃完,看他一筷子都没动,问:“你不吃吗?”
  说着,把他面前的饭端到自己面前:“你不吃,我吃了。”
  阿善昨天从医院回来之后,身体不怎么舒服,饭也没吃几口,现在很饿。
  崔世觉得她有些冷漠,嘴唇动了动,但却没说什么,毕竟救了他的人是林善,也许她只是习惯把痛苦藏在心底,不表现出来吧。
  吃完饭,阿善洗碗,崔世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放在边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阿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睫毛轻颤了颤,眼底掀起一丝波澜,怔楞了几秒,才划过接听键。
  虽然他没开免提键,但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激动,声调很高,能听出来是个女人,应该是崔母,提到了世越号之类的字眼。
  反倒是崔世情绪淡淡的,应该是还在怨怼父母对他的不关心,不在意,只是轻轻地说了声好之后就挂断电话,询问阿善这的地址之后,给对方发了个定位过去。
  阿善洗完碗筷,摘下橡胶手套,问:“你母亲一会儿来接你?”
  他点点头,然后起身过来,把手机递到阿善面前,她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崔世微微侧过头,似乎有些不自在:“林善,存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阿善哦了一声,接过他手机,默默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存了进去,然后还给崔世,他轻咳一声收起来,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下午的时候,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阿善翻身下床,趿着拖鞋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中年女人穿着得体,但难掩疲惫,神情激动,朝着她身后往屋子里看过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看到从阿善身后走过来的崔世时,她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一下全都倾泻出来,冲过去抱住了他,压抑着哽咽和哭腔:“儿子,你没事吧?”
  “妈妈对不起你,发生了这么大事情都不知道,还在首尔接受什么培训。”
  “妈妈真的对不起你!”
  “都不知道我们儿子从船上跳下来,在海水里的时候有多么害怕,妈妈竟然还在首尔参加无关紧要的培训。”
  “明明是那么怕水的人,都怪妈妈,如果不去首尔,在家陪你就好了,你也不会因为跟我生气去参加什么修学旅行。”
  崔世似乎有些不习惯自己的母亲这样情绪外露,表达她的爱意,明明平时都是冷冷淡淡的相处关系,突然这样,他甚至不知所措,那些害怕,委屈,怨怼好像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被崔母紧紧的抱在怀里,愣愣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阿善。
  阿善抿唇笑了一下,做了个动作,示意他回抱住崔母。
  见状,崔世缓缓抬起手在崔母的背上轻拍了拍,安抚她的情绪。
  崔母抱着他哭了好半天,把看到世越号沉船消息之后的悔意,后怕全都发泄出来,才恢复优雅的仪态,转过身来看向阿善,露出温柔又亲切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因为她住的地方破旧,穿着廉价而嫌弃,往前迈了两步,抓住她的手握住,上下扫了两眼,语气真挚:“真是善良的孩子,谢谢你照顾我们崔世。”
  “谢谢你救了他,这份恩情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
  阿善摇摇头:“那种情况,我怎么可能放着他一个人不管。”
  崔母松开她的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就要往阿善手里塞,其实她很想要,但又要在隐藏男主面前维持清高的形象,只能忍痛咬牙拒绝:“这我不能接受。”
  两人撕扯了一番,最后还是崔世把她们俩拉开,对崔母说:“林善不要就算了,以后我会报答她的。”
  崔母这才作罢,阿善眼睁睁看着她把卡塞回包里,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崔世,暗自诽腹,最好是好好报答,好感度要是刷不满,弄死你。
  其实崔世从水里救上来之后,除了一个手机,也没什么其他东西了,也不用收拾什么,换好鞋就跟着崔母离开了。
  晚上林父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不在了,还有些不习惯,睡觉之前跟阿善说她们校长一直没有露面,家长们情绪都很激动。
  作为之前就在任务世界看到过关于世越号新闻的攻略者,阿善知道明天就会有校长的消息了,自杀的消息。
  果然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电视上就传来快讯,说是檀园高中的校长在挤满学生家长的珍岛体育馆附近小山上自缢身亡,作为旅行负责人,他为大批学生仍然生死不明感到愧疚,自杀谢罪。
  搜救持续了好多天,但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无力,那些还未被找到的学生们大家也都已经默认遇难了,只有孩子们的家长哭喊着,不愿接受事实,要求继续搜救,针对世越号时间也成立了专门的特别调查委员会,但是给出的结果模棱两可,隐瞒了很多东西,主要结论是因为超载所引发的海上灾难性事故,对于救援方面存在的种种疑点,却避而不谈。
  事情的真相被掩埋,国民们陷入愤怒之中,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关注着的视线逐渐被转移,只有家长们仍在寻找世越号背后所隐藏的秘密。
  搜救结束后,开始商议给予孩子抚恤金的赔偿问题,但很多家长都不愿意接受,只是想要个说法,没有人想要接受这笔用孩子生命换来的抚恤金。
  五月樱花开得正灿烂,世越号的事情渐渐落下帷幕,真相和遇难者的尸体一起沉没在海底。
  檀园高中也正式复课,学生们首先要接受的是心理治疗,阿善班级幸存的人很少,被编入到其他的班级里,崔世也从原来人人追捧的高冷男神,变得越发沉默,周身弥漫着冷漠的氛围,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在见到林善的时候会露出微笑。
  曾经那些霸凌过原主的学生们都不在了,新班级同学对阿善的了解是从零开始,只知道她是沉船事故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因此对她也多有怜惜。
  阿善没想着出风头,模样依然清清纯纯的,不太爱和人交往,成绩虽然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也没好太多,中等偏下,是勉强能考上大学的程度,
  世越号事件之后,崔世的父母对他倒是上心了很多,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沉迷于事业,崔父也申请从国外调回来了,整理好国外的业务之后,紧急回了国,在首尔总公司工作,虽然依旧不在安山,但最起码一周可以回一次家。
  崔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虽然情绪稳定了很多,但是心理上的创伤还是难以磨灭。
  崔母对阿善一直心怀感恩,知道她家境不好,经常变着法的想帮助她,一开始是给钱,但见她和林父实在是固执,怎么都不要,后来就改变策略了,给崔世带便当的时候永远是两份,还有各种名牌衣服都剪了商标之后送给她,书籍费,餐食费也总是让崔世提前就偷偷帮她交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两人是一对,甚至成为了有名的校园情侣。
  阿善为了刷隐藏男主的好感度,时不时借着想要提高成绩的名义,让崔世给她补课,崔世现在沉默的很,为了让他多说两句话,阿善也是煞费苦心。
  一年的时间转眼间就飞逝,又到了四月,阿善也成为了高三生。
  干净整洁的走廊里,窗明几净,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散落在从远处走来的少女身上,她穿着白色制服衬衫,米色马甲,黑色包臀裙,一双灰色过膝袜显得细腿纤细笔直,细软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神色平静地往教师办公室走。
  阿善走到门边,刚要抬手敲门,门却从里面一下子被打开,出来的男生高高瘦瘦,细碎黑发垂在额前,整个人冷冰冰的,看见是阿善,眉眼软化了些。
  两人对视,她微笑了一下,崔世侧过身子,让阿善进去,顺便帮她带上门。
  老师坐在工位上等待着下一位进来商谈的同学,阿善走过去,捋了捋包臀裙坐下,老师看着眼前女孩温柔乖巧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温柔的开口:“我们林善想要考什么大学啊,老师帮你参考一下。”
  闻言,阿善笑了笑:“老师,你也知道我这样的成绩,首尔能选的那学校就那几所。”
  老师一脸不赞同:“那也要好好挑选,这可是人生的大事。”
  “专业呢?有什么喜欢的专业吗?”
  阿善静默了几秒:“应急救援学吧…”
  老师轻叹了口气:“那件事应该给你留下了很大伤痛吧。”
  说完,勉强扯出笑,转移话题:“是个好专业,不过女生学的话会不会太辛苦了?”
  阿善摇摇头:“没关系,当时在事故中能活下来,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所以想着如果以后也能帮助别人就好了,即使辛苦,我想我也能好好坚持下来。”
  闻言,老师欣慰地笑了笑,拿起笔在她的修行评价表上写下了感兴趣的专业,然后拿出报考的书籍帮她参考,列举了几个应急救援学专业比较好的学校,让她回去决定。
  商谈结束,阿善从办公室里出来,崔世没走,一直站在窗边等她,微微仰着头,看外面正盛放的樱花,听到响动,回过头向她走过来:“林善,要去便利店吗?”
  阿善点头:“好啊,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崔世穿着白色制服衬衫,领带规规矩矩的系着,外边套着米白色马甲,黑色西裤,皮肤白皙,脸有些冷,但比起平时来说已经算是柔和了。
  旁边女学生纷纷侧目,但对这样的场景也见怪不怪了,毕竟崔世身边的女生除了林善不可能是别人,能让他变得温和些,露出笑容的也只有林善了。
  虽然暗恋他的人不少,但他实在是太冷了,甚至连靠近都变得艰难。
  两人从便利店里出来时,阿善手里拿了盒草莓牛奶,咬着吸管,几口就喝干净,崔世手里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跳进海水给他留下了阴影,在那之后,他非常不喜欢凉的东西。
  他抬手拧瓶盖的时候,袖口跟着微微往上拉了一下,露出手腕上的皮肤,阿善正好瞥见,怔愣了几秒,眼底掀起一丝波澜,很快又沉淀下去,把喝完的牛奶盒顺手扔进了垃圾箱,然后拉着他的手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
  阳光明媚,粉嫩的樱花树遮不住阳光,透过花瓣间隙洒下来,落在长椅上并肩坐着的两个人身上。
  崔世有些不明所以,看阿善脸色微冷,轻声问:“林善,你怎么了?”
  阿善声音冷冷的:“把手伸出来。”
  闻言,崔世却下意识背过手去,她凑近,把他手拽过来,解开袖口,袖子卷了上去,露出手臂,他的皮肤很白很薄,冷白的那种,可是手腕上却有好几道结痂的疤痕,除了那些,又多了新的伤痕,虽然没有往外渗血,但是皮肉外翻着,很骇人。
  阿善轻叹口气,抬头定定看着他:“你又自残。”
  崔世用力把手抽了回去,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