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如今重来一回,牧宿星只觉当年的自己幼稚得可笑。
  他只想着父母逝世后,两人关系尴尬,不愿让自己处于需要向对方求助的弱势地位,却没有想过,无论两人当初的婚约是否作数,可秦声对他如长兄父亲般的关怀和照料却是真的。
  难道就因为当年的婚约不作数了,就连兄长也不要了不成?
  第四章
  这个话题是在牧宿星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回中结束的。
  大多时候,秦声看起来都是一副脾气温和、好好先生的模样,他虽大牧宿星近十岁,说起话来却有商有量,并不会过分强硬或逾矩。这会儿牧宿星乖乖的认错保证了,他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做纠缠。
  但牧宿星心里知道,这事儿还没完呢——等哪天又给秦声逮了个正着,到时候可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就为这个,牧宿星决定将自己的夜晚睡觉的底线时间改为凌晨一点,倒不是真的害怕挨训,一来长期熬夜本就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不良危害,至于另一个原因……
  他偷偷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尽管从事游戏制作这样外人看起来仿佛宅男专属的职业,秦声看起来却完全没有蜗居办公室的孱弱感,正好相反,他身体颀长而硬朗,整个人都透着长期正规作息、定期锻炼带来的自然而然的沉静清醒。
  大概是混迹社会愈久,才愈发能感受到这种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关怀有多可贵,况且牧宿星心里很清楚,拿这个糊弄秦声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事情。
  午餐是在简单的交谈中度过的。
  期间秦声问及他的近况,牧宿星一边回忆着自己忘得快差不多的前世记忆,勉强挑几个点说了,看起来十足乖巧听话的模样,仿佛班主任跟前的学生似的。
  晚餐结束后时间已近七八点,牧宿星放慢了速度,一边消灭着盘中的甜点,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一次学校那边的原创动画扶持计划,他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很多人以为校方的所谓的扶持,仅仅只是十万信仰点,但怀有前世记忆的牧宿星却知道远不止如此,为了配合政府对动画的扶持政策,在有关部门面前刷足好感度,以及顺应时代热潮,好来年招更多新生,这一次扶持计划,星宁艺术大学是下了血本的。
  除了十万信用点外,学校到时候还会提供相应的设备及场所,考虑到动画制作过程的繁琐复杂,校方还会以创新实践学分的形式,鼓励本校动画专业的学生参与其中。到动画制作中期的时候,校方甚至还请来了业界知名的动画制作人亲临指导。
  对于手握腾空娱乐原始股的牧宿星来说,十万信用点只能算是个小数目,重点是那些校方没有明确摆出来的隐形福利:动画制作材料、工具、场所、人力,以及知名动画制作人所代表的隐形人脉!
  这些,可远远比那简单粗暴的制作金额,要重要得多。
  只不过……
  也许是因为考虑到政府政策实施的具体时间,星宁艺术大学这项计划正式开展的时间也是在年底,换句话说,他只有等到年底的时候,才能正式开始尝试动画制作。
  但机会是不等人的。
  如今政府虽然没有明确下达通知,但不少业内人士对此早已有所耳闻,加上动画制作周期本身的漫长,很多人从现在开始,就已经在为迎接年底的新政策做准备了。
  想到这里,牧宿星也有些苦恼起来。
  和这些人相比,如今只是一个学生的他,可以说是要人脉没人脉,要团队没团队,要作品更没作品,着实没什么优势。
  他思索间,刚把最后一块蛋糕叉进嘴里,对面的秦声便将一报纸料递到了他的跟前。
  “……怎么了?”牧宿星接过报纸,他只随意的扫了一眼,目光在投向其中一个小小的板块时,却是眼前微亮。
  报刊上的标题极其简单,甚至是牧宿星平时压根就不会关注的那一类——
  标题写着《星宁市地铁线路全面建成》,正文在简单恭贺了星宁市地铁线路全面建造完成后,代表星宁市政府宣传部门,向整个星宁市发起了短视频作品征集邀请,其作品一经选用,将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在地铁及地铁站的电视中循环播放。
  对啊,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个!
  既然是短视频,那就意味着不论是真人视频,抑或短动画都符合其中的标准,更何况它的播放地点还是作为公众场所的地铁站!
  对于这一世初出茅庐的牧宿星而言,此时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颇有分量的代表作,这样他在未来寻找投资商,合适的cv、原画师、分镜师等合作对象时,才不至于拿不出令人信服的作品来。
  【叮,现在发布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作为动画行业的新人,现在你需要制作一个出色的短动画,来作为替你正式敲开行业大门的代表作。
  任务目标:制作短动画并成功登上星宁市地铁站。
  任务奖励:奖励1000成就点。
  牧宿星快速扫完了这个支线任务。
  这个任务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当前最适合他的机会——
  在整个星宁市的交通范围内,共计有七条地铁线,如果每一条地铁线都播放完全一样的短视频,显然就有些浪费了,正因如此,星宁市相关部门在发表这一征集活动中,并没有说只会选取其中一个短视频的意思。
  换句话说,这项征集活动的录取名额,一共是七个。
  牧宿星清楚地记得,为了让主办方倾尽全力,不马虎对待这一次的征集活动,上头特意在安排了七个负责人,分别负责一条地铁线的作品筛选,就是为了让底下人在审核时尽其所能。
  不仅如此……
  牧宿星将视线重新转回了报纸上。
  对于这一次的征集活动,官方提供的最终奖励也十分丰富:凡作品得到录用者,奖金税后一万信用点,将终生享有星宁市荣誉市民的称号,以及三年的地铁免费乘坐权。
  奖金和地铁免费使用权不说,牧宿星看中的是荣誉市民这一称号。
  这个称号看似无用,实际上却代表着星宁市相关部门的一定程度的友善度和好感度,这个好感或许不会很高,却极有可能在某些关键时刻,成为牧宿星意想不到的助力。
  想到这里,牧宿星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纸面,黑白分明的眼眸也越来越亮——
  如果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势必能够为他接下来的计划,打下良好的基础,有了这个敲门砖,他接下来哪怕是想要尝试长篇动画制作,各方面也会顺利得多!
  少年微垂着眼眸,似在沉思。窗外明亮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带着说不出的暖意。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那双本就清亮的眼眸,此刻更是添上了一份晨星般的淡淡光泽,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朝阳似的蓬勃生机来。
  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秦声回想起星宁艺术大学里那些个导致少年萎靡不振、无中生有的传闻,他弯了弯唇角,微微一笑。
  第五章
  结束了午餐,秦声却没有顺势走人的意思,他站起身,垂眸看了牧宿星一眼,见后者这会儿正对着报纸翻来覆去的看来,显得斗志满满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餐厅的位置本就距离学校不远,没过一会儿,星宁艺术大学便出现在眼前。
  牧宿星心心念着地铁文化短视频征集的事情,一时有些走神,也就没去注意学校里旁人略显古怪的眼神,倒是秦声似有所觉,微微蹙了蹙眉。
  等牧宿星隐隐察觉到些许异样时,原本学校里零零散散的人群忽然自发散开,中间走出一个蓝白相间的连衣裙,踩着浅跟凉鞋的年轻女孩来。
  “认识的?”秦声问。
  牧宿星的目光在女孩的脸上扫了一眼,他毕竟是从二十年后重生回来的,大学时期的同学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会儿瞧着女孩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脸,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他摇摇头,正待与那女孩撇开关系,不想待那对方走近一瞧,这才发现,那姑娘面色微白,眼中似有水光闪过,配合那张及格线以上的脸,顿时就显现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分外惹人怜惜。
  牧宿星心中一动,紧接着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
  他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了。
  牧宿星记得,当初与他一同竞争校方扶持名额的,其中便有个人气颇高,据说出身寒门的大四的学长——具体叫什么,牧宿星已经不记得了,之所以还记得这么一个茬,便是因为眼前这位向他走来的女孩。
  她是来请求牧宿星“高抬贵手”,放弃扶持名额,好成全她的心上人的。
  这事当时在星宁艺术大学闹得一时风雨,用不少学生在校内论坛上吐槽的话来说,这事儿完全可以列为学校内的年度大戏——
  先是闹得轰轰烈烈的扶持计划,最终还是落到了内定头上,紧接着是学校里颇有名气的小美人,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也就是总票数排名第二的陆越,不惜在学校人来人往的大门前拦下牧宿星,希望他将“本不该属于他的名额”拱手相让。
  本来嘛,在不少学生心里,内定就内定吧,谁让有些人生来就是领先在起跑线上呢?背后吐个槽是一回事,可如果真有人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还众目睽睽之下,让牧宿星把名额让出来,那就有点奇葩了。
  这女的脑回路怕不是有毒吧?
  然而更让吃瓜群众目瞪口呆的是,牧宿星居然还真的把名额拱手相让了!
  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了前世的当局者迷,牧宿星只觉得,这场看似奇葩的大戏,似乎更像是有心人刻意安排的结果。
  前世的他生性骄傲,旁人将他的努力与实力,全部归于家世出身的行为,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结,那时整个学校都是他早已被学校内定的传闻,久而久之,就连牧宿星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当有同校的女孩众目睽睽之下,当众给他难堪时,牧宿星冲动之下,便怒不可遏地将已经到手的名额让了出去。
  这是牧宿星动画制作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转折点。
  得到名额的陆越在校方的扶持下,制作了自己人生中第一部 原创中篇动画,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制作过程中,他得到了校方请来的圈内著名动画大师的赏识,从一介寒门子弟,变为业界大佬的关门弟子,从此一路平云青云。
  而牧宿星,却因为错失了这个机会,以及决定从底层开始,脚踏实地学习动画制作的决定,而在原画师、分镜师、动画师等诸如此类的职位上蹉跎了近十年,才开始以总导演的身份制作动画。
  眼看着那女孩越走越近,牧宿星蹙了蹙眉,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厌烦。
  女孩却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似的,在众人看好戏般的目光下,她跌跌撞撞地向牧宿星靠了过来,一面伸手欲拉他的衣角,一面露出泫然欲泣,软着声音喊:
  “牧学长……”
  她手还没碰到牧宿星,便直接扑了个空——
  就在她伸出手来的同一时间,秦声眼疾手快,抬手便将牧宿星往后拉的同时,顺势就往自己怀里一带,这么猝不及防之下,那女孩顿时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惊起一地的灰尘,整个人都摔懵了。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
  她此行的目标——牧宿星此刻正被人半搂在怀中,那是一种近乎保护性的姿态。男人看起来比牧宿星要高出一个头,这会儿便是略微低下头,漆黑的眼眸波澜不惊的扫了她一眼。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一瞥,可不知道怎么的,迎着众人此时神色各异的目光,和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女孩脸色一白,只觉此刻所有人都神态轻蔑的看着她似的,一时竟难堪得说不出话来。
  “抱歉,”秦声淡淡的道,他说话不急不缓,态度说得上是彬彬有礼,偏偏却眉骨冷冽,神色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我不太喜欢别人离他太近。”
  仿佛此刻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的,并不是什么眉清目秀的花季少女,而是什么唯恐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第六章
  秦声一开口,原本关注着这边牧宿星反应,看热闹的众人顿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目光转而落到秦声身上。
  阳光散漫的倾泻下来,身材修长的男人就那样旁若无人的站在那里,这会儿已然移开了视线,看向被自己半护在怀里得少年,低声问:“下午有课吗?”
  他并没有展露出丝毫轻蔑或不屑的神色,可这种轻描淡写的无视,反倒更令人感到自尊受损,女孩咬紧了下唇,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偏偏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还在火上浇油:
  “哎,我记得那个妹子,叫什么白……白什么来着?她不是你们系系花吗?我当时还感叹挺清纯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脑残呢?”那人一言难尽的道。
  牧宿星配不配得上学校的名额是一回事,可这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哭又是闹的想让别人把名额让出来,那就有点脑残了。
  真当人生如电视剧,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动画制作本就是流行化的行业,在这些学生看来,她这样一副哭唧唧的样子,简直跟套路电视剧里的泼妇没两样,看得他们惜香怜玉没有,倒是尴尬癌快犯了。
  “我也奇了怪了,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回话的抽了抽嘴角,也是很一言难尽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牧宿星旁边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