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一声一声的呼唤,宋玉轩一声一声的答应。
  母子二人就这样,一来一回无数声,那每一声里面包含的感情,让苏锦绣忍不住的眼圈发涩。
  “你怎么才回来啊——”
  沈燕伸手,一把抱住宋玉轩的脖子,嚎哭出声:“我的儿子啊……”一边嚎哭,还一边捶打着宋玉轩的背。
  宋玉轩感受着亲娘砸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下,都觉得心酸无比。
  他不孝啊。
  离开父母这么多年。
  “奶奶,快别哭了,哭多了眼睛疼,三伯这不是回来了么?有什么话,咱慢慢说。”
  苏锦绣看着沈燕有哭个不停的架势,连忙过去将沈燕拉起来,拿着毛巾给她擦脸,可哭的劲头上来了,哪里是那么容易止住的,沈燕紧紧的拉着宋玉轩的手,一下都不肯放开,她怕这一切都是一个美丽的梦,醒来后发现她依旧没有等到儿子回来。
  宋清华也跟上来扶住沈燕,阻止她继续哭。
  宋玉轩也顾不得其他,拉着沈燕的手,就跟着她到了沙发边。
  过了一刻钟左右,沈燕的情绪才算是稳定了下来,只是两只眼睛已经肿了,除了拉着宋玉轩的手还紧紧的,身子已经坐不住了,只能靠在靠枕上面。
  她虽说不哭了,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宋玉轩的脸。
  就连几个孩子来卖乖也没能让她转移注意力。
  宋征军也激动,可他到底比沈燕承受力更强,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等沈燕睡了,他才将宋玉轩,还有宋清华和苏锦绣喊进书房,面色凝重的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给玉堂的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宋玉堂宁可自杀,也不肯将信交出来?
  第90章 公司
  面对老父亲的质问,宋玉轩呆住了。
  下意识的就开始回忆当初。
  他的老师名叫汤姆·怀特,起初的时候,他是被华国军队俘虏的漂亮国空军之一,比起其它桀骜不逊的空军,他的性格算的上温和。
  那时候全军长征,也不知上面是怎么和漂亮国交涉的,总之其它俘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部队,最后只有他留下了,由于他性格好,所以在部队里的人缘还可以,平时他也多是跟着女兵后面,帮忙给伤员做做急救,或者帮着带带孩子。
  宋玉轩也就是那个时候跟在汤姆的身边学英文。
  后来,许是交涉完毕,汤姆也要走了,他来和自己的学生宋玉轩告别。
  却不想,见到的却是一个被风寒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孩子,他询问老乡,却被告知,大部队一天前刚走,孩子的父母将孩子托付给战友,去接寄养在老乡家里的宋玉阳去了,谁能想到,他们刚离开没两天,孩子就病了,大部队要拔营离去,孩子却受不了颠簸,所以将孩子先放在老乡家里,等孩子的父母回来带上,再一块儿追上大部队。
  可孩子病的越来越严重,体温也越来越高,都烧迷糊了。
  老乡生怕英雄的孩子死在自己家里,所以跪下来求汤姆,带孩子去看病,好歹给孩子一条活路。
  汤姆写了封信交给老乡,带着宋玉轩就这么走了。
  先回了京城找医生给宋玉轩治病,在他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宋征军他们依旧杳无音讯,那时候大环境还很混乱,他不放心任何人,便带着孩子回了漂亮国。
  而宋玉轩,也是到了漂亮国才知道,原来汤姆根本就不是漂亮国空军,而是一名战地记者。
  他在部队生活的那段时间,将那段经历写成了一本日记,回来后,就在漂亮国出版了,而汤姆也因为这本日记,成为了一名作家,很快就声名显赫了起来。
  宋玉轩这个被汤姆‘解救’回来的华国小孩,也成了他作秀的工具。
  宋玉轩虽然年纪不大,却被沈燕教育的很好,曾经对老师所有的敬爱在知道真相后,都化成了满腔恨意,但是他又是极聪明的孩子,他病好后,就伪装自己因为发烧而烧坏了脑子,变得愚笨且怯懦。
  汤姆让他住进了自己家,将宋玉轩当做佣人,可在面对外人时,又时常对宋玉轩一副慈爱的模样,他还帮宋玉轩报了语言学校,送他进了高中。
  在高中里,宋玉轩经常被欺负,而这个时候,汤姆总像个愤怒的狮子一样在报纸上为这个可怜的‘华国孩子’呐喊,也因为此,汤姆很快得到了华国商会的青眼,华国商会暗中支持这个‘维护华国’的作家,资金铺路,汤姆很快从一个记者转变身份,成为了一个政客。
  而这个时候,宋玉轩的存在就没那么重要了。
  宋玉轩也趁机接洽华国商会,后来在商会的帮助下,顺利上了大学,毕业后,宋玉轩选择‘报恩’而回到了汤姆身边,那时候汤姆已经身居高位,暗中负责对华国的策反工作。
  他寄给宋玉堂的信里,一部分有写给汤姆看的,他归化漂亮国的‘决心’,一部分是外科医生的专业书,还有一部分,是以专业书为挡箭牌,而用页码和行数标出的,已经被汤姆策反成功的人的名字。
  宋玉轩毕恭毕敬的站在宋征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将当年事一一说了出来:“后来,汤姆惹了风流债,被情妇刺杀身亡,我才脱身,从华国商会借了一笔钱,开了出版社。”
  那时候,华国已经开始乱了,宋玉轩虽然关心家里,却回不来。
  也就是那时候,他的妻子因为他对华国的关注而和他争吵不断,带着刚出生的孩子离开了他。
  “原来如此。”
  宋征军坐在椅子上,双目怔然的看着天花板。
  怪不得宋玉堂宁可自杀都不愿意将信给拿出来,原来那些信里面,不仅有宋玉轩‘归化’漂亮国的决心,还有一些被策反人员的名单。
  那时候国内局势混乱,谁也不知道明天是怎样的,有些人更仿佛疯了似的攻击身边的亲人。
  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妻不妻,连亲血脉,枕边人都不能相信。
  若是这些信拿出去,他们宋家面临的就不是下放那么简单了。
  宋玉堂用一枪,结束了那个闹剧,也保住了整个宋家。
  苏锦绣也听明白了其中隐藏的深意,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宋清华,却见宋清华面无表情,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有微鼓的腮帮子,看的出他正紧咬着牙关,压抑着心底的悲痛。
  “爸……老四,是因为我的信……”
  话到这里,再看宋征军背过身去潸然泪下,他已经有了一种不好预感,再看宋清华紧咬牙关,强压悲痛的样子,他已经有了猜测,所以他忍不住的问道。
  宋征军仰起头,没有回答。
  宋清华也背过身去,似乎不愿意说话。
  可宋玉轩却已经明白了,他的身子一软,狼狈的跪下,先是怔然半晌,随即猛地抬起手,狠狠的抽打着自己的耳光:“我为什么要写信,为什么,为什么……”
  一下接着一下。
  打的又急又重。
  苏锦绣忍不住惊呼一声:“三伯!”
  宋征军也连忙回过身来,绕过桌子,一把抓住宋玉轩的手,惊怒的问道:“你干什么?!”
  “爸……”
  宋玉轩嚎哭出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痛苦至极的哀鸣:“是我害了老四!我是罪人,该死的人是我才对,爸……”他一把挣脱开宋征军的手,爬起来走到宋清华跟前,一把抓住宋清华的手:“清华,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啊……”
  宋清华反手握住宋玉轩的手。
  他想说,不是你的错,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的苦楚,这么多年的怨恨,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放下的,这一刻,他看着这样痛苦的宋玉轩,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宋玉轩哭的不能自己,最后直接蹲下来,捂着脸,压抑着悲鸣。
  宋清华也仰着头,泪水从眼角滑落。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知道了,父亲当初守护的到底是怎样的秘密。
  他吸了吸鼻子,没去管地上的宋玉轩,而是看向宋征军:“爷爷,当初三伯寄给我爸的那些信都被我爸给毁了,那么……三伯给我爸的那份名单呢?我爸给你了么?”
  宋征军摇摇头,擦干了眼泪后的脸,更加凝重了:“你爸的东西当初全部被搬走检查了,什么东西都没给我留。”
  所以那份名单是没了。
  宋征军走到宋玉轩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站起来,哭什么哭,这么大的人了,哭哭啼啼的,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老四,以后就对清华好一点,当自己亲儿子疼。”
  宋玉轩哭的脸都白了,这会儿听见宋征军这么说,哪里还管其他,连忙不停的点头。
  苏锦绣连忙开门出去洗了毛巾进来,递给宋玉轩,又给他倒了杯温开水:“三伯快喝点水吧。”
  “谢谢。”
  宋玉轩情绪虽然依旧不算稳定,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回应。
  宋清华这回儿人也没继续逼问名单的事。
  而是跟在苏锦绣身后,帮着拎着热水瓶,见宋玉轩喝完一杯水,又拎着水瓶帮忙倒满了,宋玉轩喝完一杯水,本来已经喝不下了,可一看是宋清华倒的水,又‘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完了。
  宋清华还想接着倒,被苏锦绣拦住了。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宋玉轩的脸色好了些,宋征军才继续问道:“老三,当初的那份名单,你还记得么?”
  宋玉轩愣了一下,神色骤然黯然,摇摇头:“当初就是因为在那边不安全,我才想着,将名单告诉老四,让他操作,等信寄回来后,我那边的就销毁了。”
  当初汤姆对他虽说不会怀疑,却也算不上信任。
  汤姆是华国商会支持上台的,可他做的事情,却是违背了华国商会的信念的,宋玉轩是华国人,就算是他抚养长大的,也依旧防备着,所以这份名单来之不易的很。
  宋征军一听,顿时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拉开抽屉,拿了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抽了起来。
  “老四惯来是稳重性子,他哪怕有一丁点儿机会,也会将东西留下来。”宋征军说着,又抬手,用手背摸了把眼睛:“可如今……哎……”
  宋玉轩听到这话,又想哭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明明知道当时国内是怎么个情况,怎么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送回来呢,哪怕找个地儿挖个坑埋了,也比给宋玉堂来的好啊。
  那名单就是个炸弹啊!
  宋玉堂死的时候,宋征军正被关起来审查,等再看见儿子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床上的尸体了,那时候他是伤心的,但是儿子没了,家还在,他还得撑着,得护着老妻和孙子,只有他还在,两个人才不会受欺负,等到了下河村安顿下来后,那股伤心的劲儿已经过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流的眼泪早流干了。
  所以这会儿他想的更多的反倒是那个名单,他总觉得,宋玉堂不可能不留后手,他的这几个儿子,除了老大宋玉刚是真的蠢,其他的几个儿子,各个都是人精。
  可偏偏,最后人精的儿子,全都被那个蠢得给算计了。
  他们一直在红叶山呆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因为宋玉轩是华侨团的一员,明天早上还有会议要参加,所以哪怕是半夜,他们还是要赶回城里去。
  小方开着军车,里面坐着宋清华夫妻,秘书开着小汽车,载着宋玉轩跟在后头。
  两辆车里是一样的沉默。
  宋家的两个男人是一样的心事重重。
  只是,宋清华有苏锦绣握着他的手,而宋玉轩,却是抽着烟,靠着车门,看着窗外京城的天空,心中弥漫着的,是无限的悲伤。
  接下来的几天,一没事了,宋玉轩就往红叶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