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于是我就多了个心眼,命人暗中观察灀儿这些日子来的动向……”说到这儿,顾舒窈颇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小辫,“阿娘,您可不要怪女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日发生了灀儿落水的事情之后,女儿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头,越想越觉得灀儿她……有所图谋。”
  吴夫人对着顾舒窈比了打住的手势,又问:“那你这几日观察吴若灀,知道了什么?”
  看到吴夫人并没有不高兴的情绪,顾舒窈放了心,又继续往下说:“小丫鬟说,今儿一早,灀儿又做了两份百合银耳羹,给大哥和二哥送去了。大哥当即便退回去了,说是自己吃不得百合那个味儿。二哥……”
  听出顾舒窈的迟疑,吴夫人便猜到了:“你二哥收下了?”
  顾舒窈点头道:“是。”
  吴夫人略一沉吟,方道:“我知道了。”
  听吴夫人这话,顾舒窈知道她是对此事上了心,便放了心。
  ——吴夫人什么人物?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宅门大院里长大的千金,出嫁后又执掌常恩伯府多年,吴若灀这点小心思,她能看不出来?
  吴若灀的事儿,顾舒窈就这样移交出去了。
  一顿早饭吃完,在喝茶的时候,吴夫人突然唤了一声女儿:“晴儿。”
  顾舒窈循声看向母亲:“阿娘叫晴儿什么事?”
  吴夫人凝视女儿半响,才长叹一声,道:“你是不是还是……对阿娘还心存芥蒂。”
  顾舒窈微微一怔,不解:“阿娘何出此言?”
  吴夫人伸出手来,在顾舒窈的头顶上摸了摸,方道:“我都看出来了……方才你在说吴若灀的事情之前,如此纠结,是不是怕说出来了,我会觉得你是个爱嚼舌根之人,惹我不快”
  心中顾虑让吴夫人一语道破,顾舒窈不由得愣住。
  吴夫人说得并没有错,这些日子以来,顾舒窈并没有真真正正把自己当做过常恩伯府的一份子。她一直谨小慎微,在踏出每一步之前,都会认真思考了后果,才做决定。
  顾舒窈的反应证实了吴夫人的猜测。
  吴夫人心里猛地一酸,抓住女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眼眶湿润着,叹息道:“我可怜的晴儿!若是你能一直养在阿娘跟前……”
  吴夫人哽咽了一下,打住了这段老生常谈。
  顾舒窈隐约猜到了吴夫人为何伤怀,却也没说话,而是默默地给她抹去眼角的泪。
  吴夫人伤感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
  红着眼睛给顾舒窈理了理仪容,吴夫人抱住她,道:“晴儿,以后你在阿娘面前都不必伪装,嬉笑怒骂,你只管由着性子来……阿娘希望我的晴儿,永远都是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
  这回,换到顾舒窈红了眼眶。
  这一次,她是真的动容了。为吴夫人这份对女儿的深爱。
  吴念晴明明有这么好的母亲,又何必钻到死胡同里去?!又何必同吴若灀、王子宸纠缠不清?!
  吴念晴,你何其糊涂!
  软软地叫了一声“阿娘”,顾舒窈扑到吴夫人的怀中,搂住她,撒娇道:“只要能在阿娘的身边,晴儿就能永远是个快乐的小女孩儿!”
  略一停顿,顾舒窈又补充道:“阿娘你一定要一直都平平安安地,一直都陪着晴儿,好吗?!”
  一听顾舒窈这话,吴夫人正要笑她孩子气,可一看顾舒窈眼中闪着泪光却神情坚定,心里一软,便放软了声音,应她道:“好。阿娘一定长命百岁,送我的晴儿出嫁,看她婚姻美满、儿孙满堂……”
  ————
  知道了吴若灀的企图,吴夫人雷霆手段,当晚便同丈夫常恩伯商量了,次日就将吴承凌吴承浩哥俩打包,把他们丢到嵩山的嵩阳书院读书去了。
  看到吴夫人露的这一手,顾舒窈真的忍不住要给她拍手叫好!
  这下好了,天高皇帝远的,看她吴若灀还怎么伸手去勾搭吴家的两个哥哥?!
  不过……
  “阿娘,为何是把大哥二哥送出去,而不是吴若灀送走?”
  那日听了吴夫人的心里话,再面对她时,顾舒窈便不再伪装,想什么就直说什么。
  “阿娘可是担心老太太不高兴?但是为了个吴若灀就闹这么大动静,是不是也太把她当回事了?”
  “我不动吴若灀,确实是有考虑到老太太的心情。”对顾舒窈,吴夫人知无不言,“不过,我和你阿爹也早就有了送你两个哥哥出去读书的心了。国子监的老师是好的,但是在里头读书的大都是京城里的富家子弟,不求上进的纨绔比比皆是,你哥哥们难免要受影响。”
  “这嵩阳书院自古有名,又背靠嵩山,是个读书的好去处。让你哥哥们去了也好,看看外头的世界,也体验体验民间疾苦,才懂生活的不容易。”
  ————
  吴家两位公子去了嵩山,吴夫人又命令府上的人暗地里把吴若灀看好了,一有异动就来汇报。
  烦恼都让吴夫人拦截了,顾舒窈这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服。
  就是有时候不得不被迫营业一下,让吴若灀逼出来同台竞技。
  但是论起卖惨,吴若灀哪里卖得过顾舒窈?她可是真金白银实打实地在常恩伯府上当了十三年千金大小姐的,现在还能继续留在吴家享受小姐待遇,简直祖坟冒青烟了,何惨之有?
  而顾舒窈就不一样了。随便一段流浪往事,顾舒窈都能把吴若灀吊打到找不到北。
  如是battle了几个回合,吴若灀终于认清了现实,死心了。
  卖惨这事,她是搞不过顾舒窈的了。说多了,反而更显得她吴若灀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等亏本生意,白痴才做!
  于是乎,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之中,顾舒窈在常恩伯府过了两年顺风顺水的日子,长到了十五岁。
  十五岁,该议亲了。
  第18章 常恩伯府的真千金【七】
  十五岁的吴念晴和吴若灀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了。
  这两年里在吴夫人的悉心调理之下,吴念晴养出了一身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的肌肤。并且,吴念晴不仅继承了吴夫人的美貌,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吴夫人年轻的时候便是京中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谁知她的小女儿吴念晴长开了,美貌更甚母亲千倍百倍。
  只见吴念晴生得是眉若远山、目如星子,香腮似雪、唇若樱瓣……展颜一笑,明眸皓齿,令人见之忘俗——好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记得吴念晴才回到常恩伯府上时,因多年的营养不良和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看起来远不如吴若灀漂亮。
  可今非昔比。虽说十五岁的吴若灀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但是往吴念晴身边一站,一下子就让面容姣好、身形袅娜的吴念晴比成了土货。
  上辈子的吴念晴也很美,但是她满身戾气,令人见而生厌,所以无人关注她的美貌。
  这辈子的吴念晴换了个芯子,对世界不再有仇恨,又在父亲母亲身边度过了这幸福的两年,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都是快活的气息。这份少女的活力,更是将吴念晴的美丽衬得如钻石一般,熠熠生辉。
  日积月累中,吴念晴的美貌在京城传开了。京城无数名门子弟打破头,就是为了能在常恩伯府女眷出游的路上,一睹念晴姑娘的芳容。
  到常恩伯府做保山提亲的各路贵人,也几乎要将常恩伯府的门槛踏烂了。
  而不管是谁家求娶,吴夫人就一句话——“我的小女儿才十五岁,年纪尚幼,成婚之事,三年后再议。”
  虽说吴夫人这样放话出去,但是作为母亲,她还是在暗中替女儿相看京中名门子弟的模样品质的。
  在吴念晴的婚事迟迟未能定下的时候,吴若灀的婚事也是岌岌可危。
  永乐侯夫人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说吴若灀的生母是个做皮肉生意的贱妇、生父是个卖猪肉的屠户,便重新审视起儿子王子宸同常恩伯府的这桩婚事来。
  这两年里,又看到吴念晴一日日地长成,越发地比吴若灀美丽优秀,永乐侯夫人就越发地悔不当初。
  同吴夫人会面的时候,永乐侯夫人就拐弯抹角地暗示她,要常恩伯府的念晴姑娘代姐出嫁,嫁到永乐侯府来。
  面对永乐侯夫人的这个提议,吴夫人只一味装傻,一口咬定王小世子是同他们常恩伯府上的吴若灀定的亲。
  一来二去的,常恩伯府又传起了新的谣言——这永乐侯府看不上咱们家的若灀姑娘,怕是要悔婚了!
  虽然说,这样的风言风语让吴夫人再次扑灭在萌芽状态,但是身为当事人的的吴若灀,听到这风声,还是,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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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来,吴夫人一直有带常恩伯府上的两位千金出去社交,认识京中各位夫人和小姐。
  吴念晴和吴若灀过了十五岁,这样的社交也变得频繁起来。
  这一日,就是宫中董太妃的七十寿辰。皇后下了懿旨,命京中的名门贵妇领上家中千金到皇家别院去,共同为董太妃贺寿。
  在京城贵族圈混了两年,顾舒窈早就将这样的聚会给摸透了。
  京中这样的活动,看似名头各异,但殊途同归——不就是大型相亲现场嘛!
  不过这一次,吴夫人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兴致高昂地把女儿打扮起来,反倒是让她简简单单地穿了身素色的坦领半臂襦裙,头上随便簪了几朵含苞待放的黄玉兰。
  可无奈顾舒窈就是天生丽质,纵然不做华丽打扮,也是光彩照人、美艳不可方物的。
  看向镜中自己那张不过略施粉黛却仍十分美丽的脸,顾舒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阿娘,今日是董太妃的寿辰,女儿就这般素净地去吗?”
  此时,吴夫人挑好了一副珍珠耳坠子过来,一边给女儿戴上,一边道:“没错。今日我们的晴儿要低调。”
  “阿娘,此话怎讲?”
  “太后素来同董太妃要好,董太妃的生辰,她老人家自然是要去的。”吴夫人将理由徐徐道来,“太后去了,中宫娘娘焉能不去?宫中的那些贵人、皇子皇孙焉能不去?”
  两年的母女默契,让顾舒窈猜到了吴夫人的言外之意:“所以阿娘是想要晴儿低调,莫要同皇家人沾上关系?”
  女儿如此聪慧,吴夫人倍感欣慰:“正是如此。人言常道,一入后宫深似海……就算嫁的是不登基的皇子,丈夫封了亲王,也还是要随着他离京前往封地的。阿娘就晴儿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如何舍得让她嫁去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顿了顿,吴夫人又道:“再者,’君’一字压死人。要是我的宝贝嫁入天家受了委屈,阿娘还不能为你出头为你撑腰……这样的荣华富贵太憋屈!还是不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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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夫人所顾虑的,说中了顾舒窈下怀。
  母女俩达成了一致——在此次董太妃的寿辰上,绝对要低调再低调,莫要惹宫中贵人们注意。
  顾舒窈母女俩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吴若灀来了。
  看到吴若灀满头珠翠一身琳琅,几乎将她全部家当都堆在身上,吴夫人同女儿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而不语。
  吴家三位主子坐上马车,顾舒窈看到吴若灀那颗脑袋沉甸甸地压在她的细脖子上,看着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好心地问了一句:“灀儿,你的头是不是太重了?可需要我唤香凝上来给你扶着脑袋?要不然一会儿车开了,怕是要把你晃得头昏脑涨。”
  香凝是吴若灀的贴身丫鬟,今日随车伺候。
  顾舒窈这关心的话听在吴若灀耳中,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抬起手来托住自己的腮帮子,吴若灀趁着吴夫人不注意白了顾舒窈一眼,然后才弱不禁风地回答道:“谢谢晴儿好意。这些算不得什么,灀儿受得住。”
  吴若灀话音一落,马车外头的车夫突然吆喝了一句。一声鞭响过后,马车动了起来。
  吴若灀一时没准备好,被惯性拖着往后一倒,脑袋便“砰——”地一声,狠狠地撞到了她身后的车厢壁上。
  吴若灀头上那些珠帘坠子也打到了一起,再狠狠地甩到她的脸上,发出了好几声“扒拉”的珠宝划过肌肤的脆响。
  这声音听得顾舒窈脸不由得一阵腮帮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