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听人喊他师傅心里像蜜甜
  第七节 听人喊他师傅心里像蜜甜
  学徒当中,李福华今年17岁,年龄比周银枝、周中枝都要小,可她的经历比她俩还复杂。
  她长条身材,微胖,红扑扑的脸蛋好漂亮。她7岁开始读书,读到14岁,回到春柳湖开始做工。
  她那时还小,怕事得很。别人要同她吵架,她也不怕。她宣称:哪怕你能把天上的乌鸦骂下来,水里的才鱼骂上来,我不骂赢你,誓不为人。
  她读七册的时候,就硬不想读书了,要做工。老师天天上门,要她去读书。她接受能力强,过目不忘,过耳能背,每次考试基本都是100分,是全班的学习尖子。老师不想浪费了这个人才。
  大队长雷银河对她说:
  “你不读书,就让你做义务工,不给记工分。”
  面对好心劝说,她还是只好去读书。她以全年级排名第一的成绩考上初中,但她又不愿意读了。
  爹爹对她说:
  “你只读得小学毕业,初中门槛都没有进。将来会没得用。你不读书,我就不让你回渔船上来了。”
  她极不情愿地坐在了初中一年级的教室里。渐渐地她的考试成绩落在了几个男生的后面,语文、历史等各科成绩都好,主要数学不如人。
  黄春江把她做人才培养,召开大队党支部会议作出决定:破例为她单独聘请老师,一对一辅导她的数学,缺什么补什么,补足为止。
  她被感动了,就加劲读书,一身肉都蚀完了。晚上读,早自习也坚持,成绩看到在进步。
  她生怕留级,留级了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大队支书黄春江,对不起老师。
  李福华读了一年初中,因为母亲患血吸虫病身亡,家里陷入困境,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读书,回春柳湖参加捕捞挣工分。
  而今,她又有一点点想读书了,文化水平低了,连捕捞、养鱼的科技书籍都看不懂,吃亏得狠。捕鱼吃亏的时候,她就讲:
  “读书就好,不吃亏。”
  捕鱼舒服的时候,她就讲:
  “读书要动脑筋,还是捕鱼的好。”
  这次,胥大海安排她跟到李义才学打鱼。
  第一次到东洞庭湖里打鱼,她不晓得网往何处丢,网丢下去了又不晓得丢到何地方了。
  李义才对她蛮好,耐心的传授她打鱼的技术。
  开始收丝网,她不会,收得很慢。别人就嘲笑她:
  “你数泡泡呀,泡泡有好多个哟?”
  她回答说:
  “哎哟,笑么得啰,我还会学不会吧!”
  李义才是个老实厚道人,再说他与前妻生的一个儿子得血吸虫病死了,与后妻雷大姐没有生育,所以无论对谁家的儿女他都很喜爱,很关照。胥大海要她收李福华做徒弟,他笑得合不拢嘴。他晓得李福华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嘴有一张,会说;手有一双,会做,得到全大队渔人的喜欢。李福华喊他一声师傅,他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的甜。
  李义才在旧社会历经磨难,受够冷眼,进入新社会他获得了做主人的感觉,对新社会他非常热爱,对周围的人他都抱着一腔热情。这是发自内心的。
  他爹爹八岁就给地主看牛。到毛家嘴给地主做了30多年长工。回到老屋毓得铺,到板栗山插租田,一年交两次租。他爹爹42岁接他恩娘,51岁时生了他,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李义才只有一岁多点点那年,修门板洲。他一家又搬到门板洲。屋里什么都没得,只有一条老牛。
  他全家在门板洲开荒,住了四年。这四年里倒垸子,没得收入。恩娘带起他在外边讨米。生活过不下去,老牛也卖了。他这时还只有五六岁。
  1923年,他一家又搬到蒿子港。当时那里还没有街道,是个敞口垸子。他家在那里搭个茅草棚。恩娘和两个哥哥驾渡船,一天能换回升把米。他爹爹打鱼,割柴禾。打鱼又没得技术,网也是别个给的几块烂网。他恩娘虽然人穷,但仁义得很,无论哪个穷人有了为难的时候,她都会帮忙。
  1926年修蒿子港。蒿子港修起来他一家就安身不住了,因为那里没有芦苇、柳条割了。就举家搬到天福垸。那里有柴山,有湖场,在那里安身住了十多年。
  到蒿子港的时候讨米,到天福垸没有讨米,就全靠割芦苇、柳条,打鱼维持生活。李义才同大人一路做工,哥哥就打鱼,他有十一二岁时,大哥得了血吸虫病,身上没有肉,饭也吃不得,死在天福垸。
  李义才在天福垸住了十几年。二哥成了人,当了道,结了婚。老亲开亲,从小订的娃娃亲。
  在天福垸,李义才22岁的时候,也结了婚。他结婚纯属偶然,一个行术卖荡的江湖人,靠做媒赚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子。他结婚之后,生了个儿子。这时候,他和二哥都当了道,年年要被抓壮丁。壮丁费都出不赢。
  1941年,他二哥得血吸虫病死了,留下三个儿,抚养的重任全部落到了李义才肩上。但他实在养不活,就要他堂客带着三个侄儿外去讨米。他堂客串东走西讨米两年,见了外面的世界,心不在他身上了,在外面跟别个结婚了。
  他的三个侄儿中,两个都在8岁那年得血吸虫病死去。
  1944年,修起了天福垸,垸内的田土都被有钱有势的人圈了,穷人既没圈到田地,也没有芦苇、柳条割了,也没有鱼虾捞了,断了生活来源。
  李义才听说张家碈没有被围,春柳湖里有鱼打,鲤鱼滩上有柳条割,围堤湖里有芦苇砍。那时他一个大家庭还剩下他父母、妹妹、他和儿子及一个侄儿,共6口人,上无一片瓦,下无一根草。他自己形容说:张起一砣卵,扑到卵都没得,穷得叮当响。他就带着6口之家奔张家碈来了。
  由于身无分文,连一个简易芦苇棚都搭不起,便在一间破旧的杨泗庙里安身。没得多久,他的儿子也得急性血吸虫病死了。他对未来的唯一希望破灭了,这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本想随儿子而去,但为了父母、妹妹和侄儿,他必须硬撑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