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他是支书我是代理支书谁怕谁
  第三节 他是支书我是代理支书谁怕谁
  离滩岸数丈远的湖心,丝网船、三层网船、绷钓船、流钩船、鸬鹚船、麻罩船、刹网船、敲网船、卡子船,围了一大群。
  雷耀湘的三层网船还没有靠近船群,荡头桨的女儿就向眼前一条丝网船上的姑娘问道:
  “小芹,是怎么回事?”
  周小芹说:
  “哟,菱儿来哒。哎哟,四伯和橘姨妈都来哒!本来蛮简单一回事,一下轰动了这么多人。你们晓得啦,那天和芦苇场争地时,虾公背唱反腔,帮倒忙。当场,波儿和天湘就许了他的横天桩,到时候和他算账。这笔账还未算,他又犯起了新的错误。”
  杨惠橘从中舱伸出脑壳问:
  “甘长礼又犯了什么错误呀?”
  周小芹说:
  “他不按统一布置,抢占好湖场。这是第一。第二,他把捕的几十斤鲤鱼的胡须一概切了,留下自己吃,再把鱼交给国家。”
  杨惠橘听了,望着老倌子雷耀湘,得胜地说:
  “芹儿,这号人格外可恨。是阻碍连改、定居的一个大挂碍,要狠些斗争他,清除他。”
  周小芹说:
  “而今就是要斗争他啦!前两天,清波和天湘就要找他算账,没来得及。刚才,天湘听说他又搞邪门歪道,恨得直咬牙巴骨。邀起王萍、黎少军,找到甘长礼的渔船,把他的手扭到,要押往1号机动指挥船上去反省交代。可是,卜支书出来阻拦。”
  杨惠橘拍拍膝头骨,有意敲桅杆惊风蓬地说:
  “哎呀,卜思源这个糊涂鬼!虾公背不整,他要整哪个呀!”
  雷耀湘心里好笑。正想问清卜思源为什么要阻拦的原因,只听船群当中响起一个粗喉咙的声音:
  “我是贫渔的儿子,对搞资本主义的人就是要管,就是要斗争!不要甘长礼反省交代,除非我死。”
  王萍双手叉腰地站在朱天湘船头,大声帮腔:
  “不要甘长礼反省,那绝对不行!”
  黎少军手抓两个桨拐,怒气冲冲地嚷道:
  “就是要他老实交代。”
  卜思源叉开两腿,蹬在网船后舱的斗子上,说道:
  “吵什么!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谁说不要他反省?我是说,把他交给我,由我来清理他。大家放心,我要把甘长礼清理得标标致致。”
  朱天湘气愤地说:“不干!坚决不干!你不是清理他,是包庇他!”
  “你们还有没有怕惧?老子干革命几十年,这点觉悟都没得!照这样,我这春柳湖的代理支书、实际上的一把手,还有没有权力?”
  渔民们七嘴八舌:
  “少用权力吓人!”
  “不许滥用权力!”
  “贫下中渔给你权力,你不为贫下中渔讲话,专门给资本主义鸣锣开道,招呼把你的权力夺回来!”
  卜思源手拍胸膛说道:
  “谁敢!老子用性命换来的权力,看哪个夺得了?!除非吃了豹子胆!”
  王萍的苹果脸一仰,说:
  “你不为社会主义掌权,群众把你的权力夺过来,你干向!”
  “走,虾公背!给俺老老实实去反省。”
  王萍抓住甘长礼的船头绳,黎少军吊住船舷,朱天湘扳动自家船上的双桨,拖着甘长礼的渔船就要走。
  虾公背见人多势众,不敢仗卜思源的势,只好乖乖地站着,不作声,不打桨,等候发落。
  “不行!”卜思源发了威。“甘长礼,跟我走!”
  船群一阵骚动。
  甘长礼的船夹在中间,推的推,拉的拉,拦的拦,不亦乐乎。
  老鱼鹰心想:怎样恰到好处的解决这场纷争呢?
  不容他多思,只听周小芹喊道:
  “天湘、王萍,你们等着,我去把正在尾滩边收网的大海哥、春江哥找来。”
  雷红菱本想挤进船群,对朱天湘、王萍、黎少军打个招呼,了结此事。听了周小芹的话,便没有作声了。
  老鱼鹰雷耀湘敲敲自己的脑壳,说:
  “对!应该早些把春江找来。”
  条条渔船上,议论纷纷。几个老渔民声调没有年轻人那么高,没有他们插话的份,便一旁稳住渔船,各自发表自己的看法:
  雷大姐说:“春江看见搞资本主义的人,就像孙悟空见了白骨精,容不得一点点儿。这回,算天湘胜定了。”
  危说章说:“那还用说。他时常讲,搞社会主义,就是要斗嘛!”
  陈五奶说:“虾公背老老实实去反省,比强在这里不动好得多。反省深刻,兴许能得到春江的谅解。”
  甘德保说:“甘长礼想靠卜支书替他担肩,那是没得用的。他自己私心天大,做些事总是只顾个人利益,损害集体利益。就是刘国池局长想屁护他,春江都不会给面子。”
  老鱼鹰听了大家的议论,望了喜滋滋的老伴一眼,好像自言自语地说:
  “春江的想法,有时也很难猜准啰。”
  老伴不理会他的意思,没有做声。
  自从周小芹走后,朱天湘得意起来,那神情,就像他放的绷绷钓给钓上了一条两三斤重的大黄鲴鱼那样得意。像这样秋高气爽的季节,朱天湘特别喜欢使用“绷绷钓”在春柳湖里钓鱼。“绷绷钓”是将一根根一般长短一般粗细的竹竿,间隔10来米插入水中,可以像长城似的排开,可以像瓮城似的回环,用一条细麻绳将竹竿联结,麻绳上每距两米下垂一条小绳,小绳末端装置一口挂了蚯蚓的鱼钩,入水两三寸。鱼儿尤其是黄鲴鱼,闻到蚯蚓就兴奋,便不顾一切地主动上钩。黄鲴鱼上了钩,后悔不迭,急于摆脱,鱼越摆,钩越牢,搅得湖面水花四溅,景象十分有趣。看着黄鲴鱼上钩,这是朱天湘惬意的时刻。因为黄鲴鱼浑身长满了锋利的角,如果用丝网、三层网等渔具捕捞,往往是越裹越紧,要摘下来,手上被锋利的角螫得鲜血直流。只有用绷绷钓钓黄鲴鱼,才是最快最省最安全的办法。朱天湘使用绷绷钓钓黄鲴鱼,堪称一绝,小到春柳湖,大到西洞庭湖,没有人能比。
  朱天湘心里,甘长礼就像黄鲴鱼,与其斗争方法得当,就可将他一举击败,如果方法不当一旦被他占了上风,他会把你刺得遍体鳞伤。
  此时,他满意自己对改造连家渔船,实现陆上定居做了一件有意义的大好事,一定会得到春江哥的赞扬。他不慌不忙地站在船脑壳上,望着鲤鱼尾,盼望黄春江的出现。
  卜思源见周小芹去找黄春江,心里先是一惊,他觉得甘长礼的确做了许多人们看不惯的事。黄春江一来,肯定会支持朱天湘他们。而今正是黄春江千方百计往自己一边拉拢群众、维护自己威信的时候,这号只要弯弯腰就能捡到的便宜,黄春江怎么会不愿意捡呢?哼!这万不能让他捡去!黄春江虽说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他卜思源也是大队党支部代理书记嘛,职务一般大,谁怕谁呀?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谁也不怕谁。美帝不怕苏修,苏修不怕美帝,难道我卜思源还怕你黄春江不成?!真正在春柳湖广大渔民心里,到底哪个威信高?到底哪个功劳大?群众有目共睹。黄春江哪方面又比得过他?!这回,无论如何也得把甘长礼控制在自己身边,拿点威风给他们看看。这样一想,他又毫不在乎了。
  此时,旁边船上的甘长礼却浑身不住地筛糠,不时地向卜思源投过求救的眼光。
  “春江哥来哒。”
  远处传来了周小芹的呼喊声。这个巧嘴姑娘就近叫来了黄春江,就没有再去找胥大海了。
  黄春江驾着他的小五斗渔划子靠近船群,只见众人怒气腾腾,双双眼睛盯着甘长礼,几张嘴巴同时向他诉说各自的见解。他内心认为,尽管甘长礼走资本主义道路,只能批评教育,不能对他采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和办法。因为,他的行为是有人在背后怂恿,暗里支持,才走到这步田地的。斗争的重点应该是怂恿、支持、包庇甘长礼的人。对甘长礼这号人,主要是教育批评,让他在社会主义革命的暴风骤雨中洗刷思想,自觉地醒悟,从那条自私自利的死水上调转航向,奔向为社会主义集体作贡献的阳光大道。退一万步讲,即使这号人陷入泥坑而不能自拔,到了一定的时候,革命的洪流一到,也逃不脱被卷走的命运。
  卜思源见黄春江来了一阵没有表态,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也不吭声,连招呼也没打一个,等着黄春江开口表态。等着对方出招再相机接招,抓住主动权,这是为官者制胜的铁律。这点毛毛躁躁的黄春江哪里懂得?!卜思源盯着朱天湘,嘴角上浮起了得意的微笑。心里暗暗说道:
  “怎么样?你朱天湘把黄春江喊来了又怎么样?我是代理支书,我是他姐夫,他能耐我何吗?”
  黄春江一直在观察,没有开口表态。
  卜思源憋不住了,他决定来个单刀直入,探探黄春江的口气,如果不行,他再施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