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可他的抱法太奇怪了,段沫颜被迫侧坐在他手臂上,男人坚硬的肌肉像石头一样咯着她,这姿势活像是在抱孩子。
  大约看出她的犹豫,裴绩轻轻开口:“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脚下却已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段沫颜被个陌生男人抱着,他的胳膊箍着她的腿几乎动弹不得,虽说他的小队前不久才救了她的命,但此刻这人霸道的气息直直钻入她鼻尖,还有那富有威慑力的躯体,无不让她心跳加快。段沫颜心里清楚,这些人恐怕都不是正常人,或者说连人类都不是,心里该有的恐惧半点没少。
  裴绩脸不红气不喘,就那么一路单手托着个成年人,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第五小队的休息地。这里也是小小的格子间互相摞起来的,不大的地方分成了数十个小房间,但相对来说不那么脏,裴绩的这间还要更大一些。
  他把少女放在床上,自己则在她面前蹲下了。
  段沫颜还戴着那顶偷来的鸭舌帽,她低着头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只炸毛的猫,握着拳头,好像下一刻就会跳起来挠他。
  但这不妨碍她本身带来的巨大吸引力,她的呼吸、她露出来的小片肌肤、她脸颊边散落的头发,无不夺取旁人的视线,让人挪不开眼。
  裴绩深深呼出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直起身朝少女靠近,她好像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指环刀。
  裴绩很轻易就控制住了她……她的手腕纤细地惊人。
  “抱歉,我只是想确定你的气味。”裴绩轻声道,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会引起任何一个姑娘的反感,她们从来都不喜欢举止轻浮的男人。
  基因异化的人类,可以通过野兽的嗅觉确定旁人的基因和种族来源,裴绩虽然这么说服自己了,但他在靠近的时候,实在很难不把注意力发散。
  他的视线落在那截纤细雪白的脖颈上,属于少女芬芳的气味涌入他的鼻尖,奇异的是,他并没有分辨出任何一种兽性基因的特征,不是水行兽、陆地兽、爬行兽、也不是鸟或者虫族。
  “你从哪里来,你的耳后没有条形码。”裴绩轻轻开口,看到她宛如小兽一般抖了抖,然后耳朵红了。
  段沫颜完全不想和这人说话,她扭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么高大一个男人俯身困住她,压迫感尤其强烈,特别是他还握着她的双手,要不是看在他们几人救命之恩的份上,段沫颜不给他一拳都算好了。
  就在他们气氛“暧昧”的时候,大门被人从外头哗啦一声打开,墨菲等人全都挤在门口。
  “老大,你找到……”
  话音戛然而止,他们看到二人的姿势,目瞪口呆,下巴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段沫颜(面无表情):装上你们的下巴。
  第5章 小队成员
  墨菲手里拎着的东西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裴绩凉凉扫了他们一眼:“进来、关门。”
  众人机械迈腿,十分整齐划一。
  他又把目光挪回少女的脖颈,因为她穿着偷来的某位不知名男士的衣服,那人的基因来源是野猪,所以此刻她身上也弥漫着一股陌生刺鼻的猪臭味。
  这对于任何一只雄性来说都不能忍。
  裴绩二话没说,直接上了手。他快速捏住她衣服领口的拉链往下一拽,因为力气太大,腰间的扣子还崩飞两颗。
  下一刻,“啪——”裴绩的俊脸上就被赏了一个小小的巴掌印。
  段沫颜眼睛都红了,蜷起身子如临大敌地瞪着他,相信如果裴绩再有其他动作,那巴掌会接二连三的赏给他。
  而在一边围观自家老大被暴打的整个过程的第五小队男人们,不约而同在心里冒出同一个想法——她真可爱。
  新纪元的联邦因为男女比例失调,男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承担了各项繁杂和沉重的工作,他们辛苦劳作,平时又很难见到单身女青年,于是各种网络偶像、虚拟爱豆的就成为了他们的精神支柱。
  在这种情感极其匮乏的时候,亲眼目睹一位活生生的美丽少女,无疑深深触动了他们的心。
  裴绩没有管脸上的巴掌印,他转手把那件男人的作战服从窗外丢了出去,再走回来,盘膝在她身旁的地板上坐下了。
  他一动,其他几个呆立在门边的男人们也挪动着僵硬的身体,齐刷刷地在裴绩身后挨个坐下,一字排开,抬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眼神看着她:不是敌视,有点像沙漠里的人看蜥蜴的那种眼神。
  段沫颜静悄悄地和这群身材高大、打扮粗犷的男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她只要稍微动一动,立刻就能从他们身上感知到一阵紧张和激动的情绪。如果眼光有温度,她毫无疑问已经被烤熟了。
  腹内饥肠辘辘,段沫颜左手悄悄按着疼痛的胃部,深觉身心疲惫,她终于憋不住了缓缓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概太久没有饮水,她的嗓子干燥,声音又低又轻,这听在旁人耳朵里就是不亚于轻轻飘扬在空中的羽毛。
  裴绩察觉了她的身体状况,伸手在床头的一个银色的铁皮柜子上一敲,那银色柜门就自动弹了出来,他从里头拿出了一小支东西,因为瓶身不透明,也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营养饮料,喝吧。”也许是考虑到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裴绩并不靠近她,他把小瓶子放在床上,就收回了手。
  段沫颜考虑了一番自己现下的处境,觉得这样下去她也许不是渴死就是饿死,于是毫不矫情地接过了那支营养剂。入口的味道是酸酸的,并不甜。
  然而末日里存活的人们什么东西没吃过,她才吃掉了一只没佐料的炭烤蜥蜴,所以段沫颜根本没有丝毫挑剔,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全干了。
  看她喝得极快,坐在一边的墨菲突然开窍,他从随手拎进来的袋子里找出一块包好的黑面包,试探性地往前递了递。
  “小、小姐……这是黑面包,请用。”墨菲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大点声就要把她吹跑了似的。
  段沫颜认出了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她捡到的手表的真正主人,此刻他大腿上的伤看似也没有好全,绷带上有零星血迹。他的面容不过十九岁上下的少年模样,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盈满了期待。
  段沫颜想起了他们救自己厮杀时的模样,低下头,双手接过了那块面包:“谢谢。”
  然后墨菲的眼睛里就满溢出幸福了,琥珀色的瞳孔里出现亮亮的星光。其他几人也大多用相似的表情看着她,然而这一切,都结束在段沫颜毫无形象的、风卷残云般的进食中。
  末日里出身的女孩子啊,哪有什么细嚼慢咽的餐桌礼仪,左手拿叉右手拿刀、筷子尾端不能交叉之类的好习惯已经沉入了人类历史长河里。
  她们每日只能得到孤儿院分配的一丁点粮食糊口,如果吃的慢了,很可能被大孩子给夺走。况且在其他贫穷些的基地,每天饿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段沫颜,根本不会考虑吃进嘴里的是什么。她用手撕开坚硬的黑面包,配合牙齿快速将面包咬成小块,以极快的速度吞进嘴里。这块面包有香香的燕麦味,比刚才在休息大厅里偷来的更容易入口。
  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其他人却都看傻了眼。
  少女抱着一块面包狼吞虎咽的啃,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而实际上,那只是供给流放地犯人们果腹的粗粮面包,连点填陷都没有的。生活在更好一些地区的人们,起码都会食用细粮白面包,没人会吃这个。
  这个画面太过震撼,青年们谁都没人说话。仿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溢出一种叫心疼的情绪。
  她到底从哪里来的?
  裴绩定定看了她一会,忽然开口:“这里是12区a3号监狱,人口大约5万,之前发现你的地方,是无人区沙漠矿场,除此之外,12区还有其他四座监狱,都分布在沼泽、盐湖、山脉等地,人口差异不大。”
  段沫颜动作一顿:“监狱?”
  裴绩示意了一下自己耳后的东西,那是一个条形码,特别精致小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纹身。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条不同的条形码,代表着在这里的流放id,差不多也是档案里处分记录的意思。
  “你没有条形码,应该是从外面以非正常渠道进来的。”再丧心病狂的执政者也不会让一名女性落入监狱,这也是为什么12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女人。
  “刚才的冒犯请你原谅,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来自哪里了吗?”
  裴绩缓缓开口,段沫颜对上他那双明显异于常人的黄玉色瞳孔,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个男人的容貌。
  他的头发漆黑微卷,在脑后扎成一束,额前掉落下来几缕,肤色浅蜜,五官有些混血儿的模样,但能看出来亚洲人的轮廓,总体气质荷尔蒙爆棚,并且非常性感。
  段沫颜有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很了不得,缓缓开口:“我来自中国北方昌平基地。”
  在场几人或多或少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或是疑虑或是惊讶,墨菲小声开口提醒她:“小姐,现在早已经不提国家了,你可以说你有中华血脉、美洲血脉、欧洲血脉,但不能讲国家。”
  段沫颜眉头一跳,她看向裴绩,后者神情淡然地给她解惑:“中国,在两百多年前的历史里,那是世界联邦成立前亚洲最大的旧政治形式国家,曾经的国土大部分都属于现在的奥维维亚洲。”
  “世界联邦……两百年?”段沫颜呆呆重复。
  墨菲左右看了看,扯过贴在墙上的一张海报,他展开来,露出现在大变样的全世界地图。
  裴绩指着那上头的区块说道:“整个世界分为七个大洲,你所在的是奥维维亚洲,除此之外还有南卡文洲、纳尔丹宾洲、霍本腊洲……你,一个也没听过?”
  段沫颜茫然摇头,她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此刻出现了动摇,她莫非是穿越到了平行宇宙?
  “所以,你是来自……两百年前的中国。”裴绩打量着她的神色,接着说道:“和你原先的国家不同,现在的世界联邦由七大洲各自为政。每个洲都有一位最高元首,是议会选举产生的,除此之外立法权和司法权分别由议会和大法庭把持。每个洲又分为1-12个行政区划,你所在的就是奥维维亚洲第12区。”
  裴绩一口气讲了那么多,其实段沫颜根本没听进去。她看着墨菲手里的地图,大陆板块还是那个板块,但看不到熟悉的东方大公鸡标识了,她整个人的精神都瞬间萎靡下来。
  远途的人跋涉千里也要回家,风雪和骤雨都无法阻挡,谁也无法说清楚永远回不了故土的感觉有多无情。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于失望,底下排排坐的几个男人都莫名着急起来。
  墨菲急切开口:“小姐,你别怕,虽然……虽然中国已经没了,但中华血脉的人都延续了下来,图尔斯他就有十六分之一的中华血脉,我记得你太爷爷就是中国人对不对!”
  被狂拍脊背的图尔斯茫然了片刻,然后立马疯狂点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位太祖宗。
  段沫颜的注意力被这俩人吸引,失落被打断,她的表情错愕中带着点茫然。
  坐得离她最靠近的裴绩叹息一声:“你来自中国这件事不要对其他人说起了,我们小队的人都会保密。12区很危险,这里没有良民,我们会尽可能的保护你……也希望你可以给予我们一些信任。”
  他话说完,其他人也纷纷用期盼的目光瞅着她。
  裴绩用他那磁性的嗓音继续道:“现在联邦通用语有中文和英文两种,因为使用的人数实在太多,所以只要文化还在,血脉就不算消亡。”
  “我姓裴,叫裴绩,这也是中国传统的姓氏对不对?”
  段沫颜狠狠点头。
  她的鼻头微微发酸,低头捧着面包又狠狠啃了几口。
  条件简陋的格子小房间里,窗外轻轻的风吹开少女颊边的碎发,第五小队的男人们蹲在床边静悄悄看着,整个联邦的人都不知道,此刻他们守护着怎样的珍宝。
  裴绩伸手,用拇指抹去她嘴角残留的一点面包渣,然后动作非常自然地,凑到自己唇边舔了一口。
  段沫颜:……哥们你收敛点。
  裴绩指了指自己身后格外悸动的几个同伴们:“我们是第五小队,这a3监狱一共有46支队伍,凭整体实力排名。”
  第五小队只有四个人,相比其余队伍动辄几十人的状况,他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昭示自己的实力。
  其他几人也争先恐后地介绍起了自己,场面犹如相亲大会。
  “小姐,我叫墨菲,今年20岁!天赋等级是s,我的基因来源是50%的獒、20%的金毛犬,我平时什么都吃,特别好养,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我我我叫格林,我是穿山甲,除了皮硬一点没有别的特长……”
  “我的名字是图尔斯,天赋等级s,我是鹤鸵……”
  裴绩抱臂站在一边,看着被自己的队员们围在中间的少女,他们四个全都出身平民家庭,父亲没有资格得到配偶,因此他们以替代子宫的方式出生。这些少年自懂事起,就因为基因天赋较高而进入军队训练,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年轻女性,更别说离得这么近了。
  裴绩淡淡看了眼窗外寂静的夜色。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男人吗?
  第6章 新纪元
  12区人数众多,而监狱就那么点大,平时还有源源不断的囚犯自11区边境被押送过来,因此这里的房间都是4人间的。面积也就是普通人家的主卧大小,所幸带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这个年代的科技发达,厕所已经进化成了旧时代人类无法理解的程度,段沫颜从卫生间洗了手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四个大男人在热火朝天的收拾东西、铺床叠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