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如果一定要选,黄敬文还是希望黄妙云让一让尤贞儿,平常总是尤贞儿让得多,连自己的贴身丫鬟舍得留在家看院子,也从不抱怨一句。
  该黄妙云让一回了。
  黄敬言年纪小,他不敢开口,黄敬文作为黄家嫡长子,到人家庄子上来做客,自然不好叫主人家为难,便起身同黄妙云道:“妙云,你让给贞儿吧。哥哥回去给你再买三匹布,行吗?”
  黄妙云一抬头,死死地盯着黄敬文。
  她就知道黄敬文会这么说。
  可是黄敬文不知道,他把尤贞儿当心肝肉,尤贞儿把他当垫脚石。
  就是养一只狗,也该有感情了,尤贞儿和黄敬文也算青梅竹马,临他入狱,都不曾搭把手。
  黄敬文这番真心,真是错付!
  黄妙云眨着眼,静静地瞧着黄敬文。
  储崇煜难得的移了视线,朝黄妙云看了过去。
  兄妹俩的对话,在他听来异常的熟悉。
  ——崇煜,你让一让归煜,他腿受伤了。
  ——崇煜,你让一让归煜,他曾流落在外。
  ——崇煜,你让一让归煜……
  储崇煜落在黄妙云乖巧的面颊,泄出一丝淡淡的柔光。
  尤贞儿这时候倒有些不自在了,她想要流光锦,但也要大度的名声,黄敬文这么一闹,她反倒不好接受了!
  储归煜突然起身开了口,他嗓音沉稳又不失柔和地说:“投壶吧,谁投赢了,便是谁的。如何?”
  厅里一片死寂。
  储林玉同情地看着黄妙云,谁不知道尤贞儿投壶不错,五箭能中其四,是女投手中的佼佼者。
  黄敬文偏心尤贞儿,储归煜也偏心,黄妙云真是个小可怜儿。
  连世子夫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但儿子都开了口,她总不会拂了儿子的意思,便温声软语地问黄妙云:“妙云丫头,投壶你可答应?”
  黄妙云点了点头,乖巧地道:“我答应。”
  她嗓音向来婉转,仿佛带着些强忍委屈的意思,很叫人心疼。
  便是再骄纵的丫头,不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吗?娇气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况她现在十分懂事。
  世子夫人语气淡淡地吩咐道:“去置壶和三支箭。”
  丫鬟去置东西,事情便敲定了,谁也不好再更改,黄敬文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世子夫人扫了储归煜一眼,她不反对儿子喜欢尤贞儿,但这样明目张胆地偏心眼儿,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别院的厅并不足够大,双耳壶置在院子里,一众人便都去院子。
  尤贞儿眉目间隐下得意之色,温温柔柔地同黄妙云道:“妙云,你先来吧。”
  黄妙云眨着眼瞧着尤贞儿,语调平稳地道:“表姐,你先来,我有点紧张。”
  可她说话的样子,分明不像是有半分紧张。
  黄妙云的确不怕输,她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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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尤贞儿先投壶。
  她平常基本上五中其四,三支箭,全中并不难,但因她太想要流光锦,投壶的时候,显然紧张得发抖,前两支箭,勉强皆中,险些要落地,第三支箭,足足投了半刻钟,幸好也中。
  尤贞儿三箭全中,黄妙云没有胜算了,她的蠢笨,素来有名,除非黄家祖坟冒青烟,叫她突然变成神投手。
  黄妙云要是有自知之明,现在弃投,还能挽尊,说是让给尤贞儿的,留个大度名声。
  这是最明智的决定。
  世子夫人捏着帕子,微微抬起下巴看向黄妙云,这丫头若能想到这一头就好了,今儿这亏也没有白吃,日后她想补偿,也光明正大。
  黄妙云从容地执起箭,站在双耳壶前。
  世子夫人目光暗淡下去,有些惋惜,黄妙云模样好,家世好,只可惜人情世故上,的确不如尤贞儿。
  不光世子夫人,在场的有脑子的人,都默默瞧着黄妙云怒其不争地摇头。
  黄妙云不顾旁人眼光,抬手,投壶,中,再投,再中!一中再中,中间都不带停留的,显然比尤贞儿技法高明许多!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储归煜最先看向黄妙云,含着惊讶的眸子里溢出一丝别样的光彩。
  他还以为,黄妙云会输。
  储崇煜还像影子似的,但这次影子知道动了,他抬头,望着黄妙云,平直的嘴角,似乎小小地翘了一下。
  黄敬言彻底愣了,傻不愣登地跑到黄妙云身边,难以置信地问她:“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投壶的?我怎么不知道?”
  黄妙云手里握着最后一支箭,抿着嘴角没说话……什么时候学会的,在尼姑庵里的时候,姑子们有的和她一样吃庵里的素斋,有的姑子不安于这样的生活,便和男香客厮混。
  尼姑庵里也有规矩,姑子吃外食可以,一旦吃了,便没有回头路,从今往后一应开支,全部自己承担,包括睡的屋子,都要交钱。
  黄妙云当然没有沦为风尘女子,但尼姑庵不是每天都准时开三餐饭,有时候只有两餐或者一餐,她要擦洗偌大的庵堂,不吃饭委实没有力气,有时候只能去别的姑子院子里求食,那些香客都是来取乐的,没有东西给她白吃,她就是在那种地方,被迫学会了一些下三流的东西换取食物。
  这还是情况好的时候,有大方的香客过来养姑子,没有香客的时候,她便只能饿着。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怕是都能投得百发百中。
  黄妙云手里握着第三支箭,说:“你又不是天天跟在我身边,我什么时候学会的,你怎么知道?”
  黄敬言哑口无言,黄敬文更是脸皮发烫,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扎在上面。
  黄妙云举手随便一抛,让箭落在了双耳壶外。
  她云输了。
  输给了尤贞儿。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黄妙云是故意的输的。
  黄妙云转身,冲世子夫人福一福身子,说:“晚辈输了,愿赌服输,流光锦是表姐的了,请世子夫人判夺。”
  她嗓音细细的,声音清甜,态度大大方方,和“骄纵”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儿。
  直至黄妙云说完话许久,院子里都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声音。
  尤贞儿站在旁边,难堪得脸颊烫红,怎么会这样,黄妙云明明不会投壶的!怎么可能会百发百中!
  黄敬文憋红了整张脸,喉咙里哽着东西似的,说不出话来,明显黄妙云本就是打算让给尤贞儿的,若是他不开口,黄妙云就不用受这份委屈。
  他真后悔开这个口。
  世子夫人笑吟吟地看着黄妙云,上前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笑道:“好孩子,我看见了,这流光锦就给贞儿,另外三匹,你随意挑两匹拿去吧。”
  “我看见了”,四个字意味深长,尤贞儿脸上火辣辣的,她不会不明白世子夫人是什么意思。
  黄妙云点了点头,同世子夫人道谢,黄宜倩便上前来说:“都进去吧,看看有没有东西落下的,也该回去了。”
  世子夫人颔首,正有此意,商队领头的才要告了辞,院子外庄头来禀,道:“世子夫人,后面的商队来了,领头的要过来见您。”
  商队分两批来的,第二批也到庄子上了,两队分别是不同的领头负责。
  世子夫人吩咐道:“把人领进来吧。”
  说罢,世子夫人先领着其他人进了厅里,随后第二队的领头就来了,他长相憨实,进来作了个揖,禀道:“世子夫人,小的有东西献给您。”
  世子夫人好奇道:“又是什么稀罕物?呈上来。”
  憨厚的领头冲外面的人喊了两句,两个健壮的汉子,便托了一个长木盒子和一匹银红的锦缎进来。
  木盒子乌沉沉的,谁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下面的那一匹锦缎,众人可不陌生,可不就是前一个领头说的,稀有罕见的银红流光锦!
  世子夫人都奇了,她不着急看木盒子里的东西,而是连忙问:“这是流光锦?”
  这流光锦来得太巧合了。
  憨实的领头拱手道:“是的,这一匹锦难得,但只有一匹,卖出去不好,不收进来又可惜,小的便呈给您了。”
  世子夫人笑着直点头,高兴道:“明儿你们交接完了东西,都到府里去和管事打个照面。”
  憨实的领头慌忙跪谢,这回献的东西,可算是合了主子心意!
  储林玉抛下蜜合色的流光锦,跑去世子夫人跟前细细地抚摸银红的流光锦,忍不住直咋舌,难怪说银红色的最难得,红色的锦布一寸一寸都在流光溢彩,蜜合色浅淡,不如银红的娇艳耀眼,红色的流光锦若能裁成衣裳穿在身上,可以想见会有多么的光彩照人!
  别说是储林玉了,便是黄宜倩到了这个年纪,瞧见这样的珍稀料子,也有些眼热,尤贞儿更恨不得将银红的流光锦看出个窟窿来,她到底是攥着帕子忍下了心里呕的血……早知道如此,蜜合色的锦缎,就让给黄妙云了。
  世子夫人果然发了话,同黄妙云笑着说:“妙云丫头,这一匹流光锦就给你了。”
  储林玉没道理去争,只能忍下,她看着银红的流光锦,脑子里闪过一丝疑问,她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二位领头没有提前相互透个信儿?”
  若是彼此知道对方送了什么东西,便不会发生投壶的事情了,银红色的给她,蜜合色的给黄妙云和尤贞儿,正正好,现在却害得她失去了银红色的流光锦!
  储归煜抬眼扫了一下储林玉。
  黄宜倩瞪了储林玉一眼,用眼神威逼她退回来,道:“你不管家,你知道个什么?给我过来。”
  储林玉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两个领头送来的东西都是讨好主子的,自然不会提前相互透信儿,万一对方比自己送得好,岂不是失去了受主子青睐的机会?
  这事儿只能自认倒霉。
  事情尘埃落定,一行人真的要返程了,忠勇侯府的人上忠勇侯府的马车,黄家人坐上了黄家的马车。
  储归煜临走前又要去如厕,他与两个领头的在树荫底下说了几句话,两个领头的纷纷朝他拱手作揖道:“小的们多谢大爷提点。”
  本来今儿只有一个人有机会被提拔,储归煜让两人错开献礼的计策,一箭双雕,惠及两人。
  储归煜此时脸上笑容还是温和的,语气却颇有威严,他淡淡地道:“先预祝二位前程似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