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闻继颇有些看不上顾南,罗生的出现也让她觉得有些心烦,但这事是她娘再三叮嘱的,她知道耽误不得,于是道:“你随我到闻府画张画,价钱随你开。”
  “我一早就已经拒绝了,你莫不是想要强人所难?”
  闻继不悦,“不过是让你画幅画,怎么就是强人所难了?”
  罗生向前一步,拦在顾南的面前,对闻继说道:“她既然已经说了不愿,你们也无需再纠缠,带你的人离开这里,不然我动手了。”
  闻继似乎对罗生有所顾忌,双方对峙片刻竟然当真带人离开。
  木材铺老板不希望顾南与人结怨,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挽回,她叹了口气便下山去了。
  “你一句话便将她吓走,莫不成你一个人能将他们全都撂倒?”顾南待木材铺老板走后问道。
  顾南认识罗生以来她虽然见过他轻松上下房顶,知道他有着在山林之中猎杀野兽的本事却从未和武功联系到一处,在她的印象中武功就是电视剧里吊着威亚来回的飞檐走壁,她始终觉得这很有距离感,但此时心中却不免有了这样的猜测。
  罗生摇头,“我的武功并不好,不过是和师父学了些能够保身的拳脚功夫罢了,只是医毒不分家,当初我曾经在闻家用过毒,所以她忌讳我。”
  顾南没想到温和如罗生也会有用毒的时候,可见当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她心里越发记恨闻继,但想到闻继这么忌讳罗生当初应当是在他手里吃了亏,她这才好受了些。
  顾南方要安慰罗生,却听罗生缓缓道:“她今日无理,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南心中不悦,罗生竟然又再替闻继说话。
  “我若是就放在心上了又当如何?”顾南问道。
  罗生愣了一下,他只是不想顾南因为闻继之事而不高兴,但现在来看他似乎说错了话。
  顾南不想跟罗生争执,她压下心头怒火问道:“闻继和闻家当年都愧对于你,那闻韵她,当年待你好么?”
  “她待我很好。”
  “那就好。”顾南感激闻韵,总算有人肯待罗生好,让他在师父过世之后没有一个人面对那充满恶意的世界。也是,闻韵若是不好,这么多年过去,罗生又怎么因为她而原谅闻家的恶行,事到如今还为闻继说话?
  “我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几日秋雨连绵,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看着说不出的萧瑟。
  闻继来过之后不久顾南和罗生之间的事便传到了镇上,李三原本心中憋闷,眼见留言四起索性添油加醋。
  药材铺老板被无辜卷入,为了不耽误生意只能及时出言撇清关系。
  木材铺老板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她有苦难言。木材铺生意从之前的红红火火到了门可罗雀,不过是几日功夫,倒真是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张大风带来消息的时候顾南只觉得十分可笑,镇上的人有谁见过罗生害人?世人之愚昧,不过是几句谣言便让他成了这幅模样。难得她在这件事上竟然同罗生一样被妖魔化了,享受了同等的待遇。
  张大风继续说道:“镇上说什么的都有,你的画一时间怕是卖不出去了,你可有什么想法,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暂时没有其他打算,没了生意正好休息一段时间。那些没画的妆奁你帮我带下去给木材铺老板吧,这次的事情也算是我拖累了她,帮我跟她道歉。另外你和张叔那边,让你们白忙一趟 ,也是对不住。”
  罗生站在一侧,他一直沉默着。
  张大风劝道:“我和我爹都没什么,本来也没花多少功夫在这上面。木材铺老板那边之前仗着你赚了不少钱,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张大风走了之后罗生仍旧沉默着,良久才道:“是我害了你。”
  顾南却笑了,“你既然不觉得闻继害了你,如今又何来你害了我一说?”
  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罗生并不觉得如何,然而此刻事情发生在顾南身上,他才真的觉得难受。顾南的才华方才崭露头角便因为他而被断送掉了,是他害了她,他想过自己跟顾南在一起她可能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从来不和她同时出现于人前,却没想到竟然还是将她害得这么惨。
  “我去找闻继。”罗生说道,当初谣言是闻继散播出来的,他要她再将其收回去。
  顾南拦住罗生,“不管用的。”
  谣言这种东西一旦散播出去便不再受人控制,想要澄清又岂是几句空口白话就能澄清的了的?既然事情的起因便是因为闻韵的死,那么想要澄清也只能从这件事上着手。
  顾南之前便打算为罗生洗清身上的污名,只是之前她一直为了大婚和赚钱忙碌着,本想等他们婚后再动手,如今闻继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罗生站在原地,一时间既茫然又无措,心中被自责和愧疚充斥着。
  顾南抱住罗生,“没事的,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二十八章
  张大风来的第二日赵子秀兄妹便来了, 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过来足可见他们的心意,顾南为罗生得人真心相待而欣慰,二人临走的时候顾南特意让他们带些东西给张爹,等他们见到张爹之后有些事情想来是愿意帮忙的。
  顾南之前就发现原主似乎性格内向, 有些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她除了当年追秦唯追的风风火火之外, 其他的时候都好像隐形人一样。镇上认识她的人不多,她下山几次鲜少遇到有人和她打招呼, 所以她近来虽然和罗生在镇上被传得风风雨雨,却不担心自己的行为受限, 她相信自己混在人群之中没几个人能将她认出来。
  顾南有心追查闻韵的死因, 兼之要准备婚礼,于是伙同了张大风和赵子秀兄妹时常与他们外出。开始时罗生有些不放心,但张大风不辞辛劳, 常常是车接车送, 如此一来罗生也就不再多问。
  罗生自己最近也开始忙了起来, 经常是早出晚归, 两个人各自忙碌,倒是都未发现对方的异常。
  近来事情进展颇为顺利,顾南在张爹的帮助下找到了闻韵的奶父, 他五十来岁,是个眉目和善的老者,在听闻顾南的来意之后不愿多说, 顾南再三叩门后他才终于开口道出当年情况。当年的事情和顾南想的有些出入,闻韵的确是死于非命,但她的死确实和罗生无关。
  顾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而婚事在众人的帮忙之下也被提上了日程, 她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现在总算松了几分。
  傍晚,张大风将顾南送回山上,临走前笑道:“七日后,说好了啊。”
  顾南笑着点头,“七日后,等你们来。”
  七日后,三媒上门,纳礼、问名、纳吉。
  顾南坐在椅子上等罗生回来,却从下午一直等到了天黑罗生都未曾露面。
  秋日天黑的早,顾南心中开始有些担忧,但想到罗生是有些武艺在身的,她便强压下心头的躁动,点了蜡烛继续等着。
  到了戌时罗生还未回来,顾南一颗心坠入谷底,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多,罗生一向天黑便归,从未有过这么晚不回来的时候,他莫不是出事了?顾南再也坐不住,提了灯就准备上山去找罗生。
  顾南走了没多远便见到了罗生的身影,她径直跑过去,待到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罗生身上竟然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伤了哪里?”顾南匆忙搀扶住罗生,一颗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罗生安慰道:“没事,都是皮外伤,不要担心。”
  顾南小心翼翼的扶着罗生到了竹屋,而后发现罗生左手手臂许是被树杈或者什么东西划到了,连带着衣服也被划破了,露出的小半截手臂上有几道渗着血的划痕,伤痕很深,血肉向外翻着,但好在并未伤及骨骼。
  罗生的后背和腿上似乎也有伤,衣服都被血给浸透了,一时间看不出到底伤在哪里。
  “先把衣服脱了,我烧了热水,我去给你打盆热水过来,止血的药都放在哪里了,我去给你找,还有布带——”
  罗生拉住了顾南的手,将一直被他拎在手里的竹篓递了过去。
  顾南并未细看,将竹篓放在一旁,轻轻揭开了罗生的衣服,她第一次和罗生有如此亲近的行为,但看到罗生赤-裸的身体她心中却未起半分的涟漪,罗生的后背上一片的擦伤,有两道伤看起来极为严重,到现在还在往出渗血,而他的两条腿和膝盖上也都有着大片的擦伤。
  这是顾南第一次看到罗生受伤,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纵使他在这座山上生活的再久,再是有武艺傍身,他终究是血肉之躯,是普通人,无论是面对山里的野兽还是面对危险而陡峭的山壁,他的处境都是极为危险的,很有可能会在某一次的意外之中因此而丧命。
  顾南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你别瞒我,你要是伤的重我现在就去镇上找大夫来给你看——”
  罗生摇头,他伸手,从竹篓里拿过人参和灵芝递到顾南面前,笑着说道:“你看,都是上好的。”
  自从几个月前他见顾南每日为着赚钱而忙碌的时候他就想要帮她,那段时间他时常早出晚归,每日便是在山中去找寻这些值钱的草药,连日来他找到了几株,只是都未到最好的采摘时候,于是他便记下位置,不时的去看看,今日终是决定将所有的草药全部采摘回来。
  顾南看向罗生,似乎花费了些时间才理解了他在说什么,她带着颤音的问道:“你就为了这些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想——”
  顾南后退一步,心疼的无以复加,眼神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她之前想的没错,罗生根本就不曾将他自己放在心上,他为了这些死物便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他从未想过他受伤她会心疼,从未想过他若是遭遇不测她又当如何是好。
  罗生忽然慌了,就算之前顾南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用那种略带无奈又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冰冷的模样。
  因为他的缘故顾南的画作卖不出去,在镇上受人非议,他都看在眼里。近日顾南连日外出他虽然不知她在忙什么,却也感到心疼。今日他之所以进山将这些草材尽数采摘回来,就是想要和她就此离开这里。他们可以去一个远离林源镇的她喜欢的地方,卖了这些草药之后他们可以买一个顾南喜欢的带铺子的院子,再也不理会这里的一切,过她喜欢的日子。
  他喉咙嘶哑道:“你别生气,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你别这样……”
  顾南不理会罗生转身就走。
  罗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你有什么事我明天和你一起下山。”
  顾南心中难受,又气闷又担忧,罗生这个样子不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她实在是不放心,她想要从罗生手里挣脱出来,罗生却抓得更紧了,顾南微微一动他手臂间便流出更多的血。
  顾南不敢再动,匆忙道:“我只是想去给你找个大夫。你松手,我不走了,药在哪里,我去给你拿。”
  罗生松了口气,吩咐着顾南将药物,布带拿了过来。
  罗生为自己处理伤口,他不方便碰触的后背部位则由顾南接手,她手颤抖的停不下来,给罗生背部撒好药之后又用布条将伤口裹住,她将布条的两端递到罗生的手上,他便自己系好。
  “我没事,你别担心。”罗生安慰道。
  罗生处置好了伤势,将衣服重新穿好。
  顾南倒了杯水递给罗生,问:“需要煎药么?你告诉我需要什么药,我去拿。”
  罗生摇头,“不用了,我刚已经服了药丸,你不用忙碌了,陪我坐一会可好?”
  顾南的气到现在已经消了大半,心中只剩下了心疼和无奈。她坐在床边,仍旧对他的伤势不放心。
  “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养上几日便无碍了。”
  顾南闷闷的应了一声。
  罗生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我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我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对我说,若是实在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别冷着我,你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才顾南冷下来一瞬间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上次她便是这样,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更不知如何解释,一颗心只能提着,好在后来她自己消了气。
  顾南应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罗生的那一句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顿时问道:“第一次?”
  罗生应了。
  “上次你问的时候,闻家和闻韵的事情我就想跟你解释,只是不知该如何说。当日我和师父游历到此,盘缠用尽,恰逢闻韵患病,闻家贴出了悬赏,我师父自荐前去给闻韵治病……”
  罗生师父萧宇此前曾因一手精湛的医术而经受到女皇赏识,女皇一度想将她封做御医,只是她生性不喜受拘束所以坚持不受。
  彼时她在京城已经颇有名声,只可惜这小镇上消息不通,闻家竟是只将她当作普通大夫,不仅没给有客气将人请进府里,反倒出言不逊。好在萧宇医术的确精湛,将闻韵给救了回来,只是人虽然救了回来,她的身体却还需缓慢调养些时日。
  当时萧宇已经年过五十,身体不似以往,她便带着罗生在闻家住了下来,一方面为闻韵调养身体,一方面也是顾及着自己的身体不想再继续漂泊,想要在此定居下来。
  萧宇和罗生在闻家得闻韵照顾,过了一阵子轻松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萧宇忽然开始反复发热,不时的咳嗽,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患了痨病。
  痨病会感染旁人,她决计找一无人之处独居,闻韵感念她相救之恩,特意着人在永翠峰上为她搭建竹屋以居住。
  这永翠峰作为曾经的林场出过不少的木材,后来虽然荒弃了,但山上有上下山的小路,行路却还算方便。
  萧宇将罗生留在了闻家,自己一个人到永翠峰上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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