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乔大勇点头,想想,自己背后去了后面的牢房,老太爷在牢房里,坐在他惯常坐地位置上。牢房里没关几个人,老太爷一直靠着闭着眼养着神。
  “爹!”乔大勇拉了一下搭在老爷子的腿上的薄毯,叫了一声。
  老爷子睁开眼,看上去,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样,一下子被惊醒了。
  “快吃午饭了,回去吧!”乔大勇轻轻的说道。
  老太爷嗯了一声,轻轻的拉开毯子,折好放在椅上,自己背着手出来了。走到门外,门外冷风一灌,老爷子皱了一下眉头,回身推开了门,让冷风灌进去。
  乔大勇没敢说话,等了老爷子一会,老爷子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拉回了门,关好。
  乔大勇一直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乔爷做这一切,他知道老爷子在帮地牢换气。老爷子当初做过捕头,然后年纪大了,正好老牢头退了,他就申请换了职位。老爷子改做牢头之后,这些年,他就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牢头。他坐在什么位置,他就努力做到最好。
  还是老爷子走在前头,他跟在后头。两人都不说话。
  回到家里,小紫正在忙碌的往饭厅里送着菜。青青则在饭厅里小心的摆着碗筷。桌上还有一大盆子的米饭,但并没老爷子最喜欢的馒头、面条。
  “你怎么在做事?”老爷子皱了一下眉头,纵是摆碗筷,他也没让青青做过,在这个家里,青青就没拿过比书重的东西。当然,她自己研究的东西不算,老爷子一向就没让青青学过这些家务小事。现在猛的看到,竟然觉得不开心了。
  “大家都在做事啊!”青青怔了一下,何氏现在虽说还是不会做饭,但是基本的会,比如按着越文钦说的怎么蒸饭,怎么炒普通的素炒。而刚越文钦也说了,他会带肉菜回来。这人真是,说送两个猪腿出去,怎么着也要赚一碗回来。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脑回路了。不过,她竟然没拦,想想都觉得自己真的越发没原则了。
  第110章 关联
  “爹,小越他们还在衙门里烧肉,只怕还要一会。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喝杯茶。”乔大勇说道。
  “走吧!”老爷子也知道儿子中午去找自己定是有事了,自己低头背手往前走。
  青青回头看看,心情又沉重起来。父亲很少这么沉重,她有点担心了,刚刚与越文钦感情进一步的快活,现在一下子就消散了。
  “柳夫人并没有搬来后衙,柳府一直在东城吧?”老爷子听完了,皱了一下眉头,脑子里已经在过柳大人的生平了,柳大人入禀开封府时,他们这些地头蛇可都是把这些经历榨出油来研究过的。
  柳大人到开封府只搬来他一人,不过休沐时,也会回东城的家里去。而柳家夫人也会带人来看看,但没留宿过,显是他们都知道,柳大人是暂代,等着过完年,吏部招人回京述职时,自会有人选下来。
  所以,现在柳大人要让夫人见青青,意外也不意外。意外在于,就像刚刚说的,柳大人,只是暂代,用不着太亲近;不意外也,他是主官,正好赶上下属嫁女,召见一下,添点妆。这是当主官的应有之义,反正也没几个钱。用不着得罪人!
  相较之前铁大人他们召见青青,才该怀疑。不过那时老爷子也算了,他很明白,铁大人是西门直的学生,人家一来,就知道跟乔家这地头蛇打好关系。所以铁夫人常常叫人来送东西,也会不时的召青青过府去想伴,老太爷虽说也觉得他们做得太流于表面。
  所以,他当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细想想,当初乔大勇也没有这么担心吧?现在柳大人让夫人做一件这么正常的事,儿子这是什么表情?
  “柳大人是我岳父的学生。”乔大勇对着父亲自不会有所隐瞒,请他进来,就是为了跟他说,所以也没绕开,低头轻轻的说道。
  老爷子坐直了身子,这个真的他不知道。抬眼看着乔大勇,“你确定?”
  “是,岳父去世时,他还在外任上。是他家留京的老家人,送的奠仪,当然,那时岳父的学生很多,我没设门子,只让他们留下姓名,请他们给岳父上了柱香就算了。五年前,他们回京后,有派人来问过岳父他们的墓地。虽说没有见过,不过,柳大人的名字我还是记得的。”
  当初贞娘去世不久,岳母就伤心过度而逝了。老爷子也就再坚持了两年,不过原本贞娘就是老俩口人近中年才得的女儿,对他们来说,贞娘就是命。能坚持两年也算是老太爷达观了。
  老爷子死时,送的人很多,也不愧他桃李天下。他当时没收奠仪,老爷子家里没人了,要钱有什么用?老爷子一生最多的就是书,好的,他早就挑出来给贞娘当了陪嫁。其它的,乔大勇挑了几本老头日常看的,做了很多备注的拿回来,其它的都捐给了老爷子创办的义学里,让那里的孩子可以用来。所以想想看,乔大勇怎么会利用老爷子的葬礼再收取财务呢?
  等着五年前,青青重病时,突然有人来问老爷子、老太太的墓地,那会他再心烦也会关注的,谁这会问岳父的墓地,柳合德的名字就印在了他的心里。再翻看当初的留名册,也就不用猜了。所以当开封府新大人是柳合德时,他心里就有些怪怪的。哪里怪,他也说不清。就像刚刚,柳合德说要青青去见见夫人时,他也觉得怪怪的。所以,他按下不安,问计于父亲。
  “他来了这么久也没提过?”乔爷眉头也皱紧了,若是说,柳合德是亲家的学生,怕乔家登鼻子上脸,不愿多提,那就该离得更远一点,此时谈什么青青?纵是老爷子老奸世滑,此时也猜不透柳合德怎么想了。
  “是,我也不想提。毕竟岳父一世就是平常心,过自己喜欢的人生。他死时跟我说,他人生没做过后悔的事,这样就好了。是啊,挺好的!何必有牵扯。”乔大勇皱了一下眉头,老头的学生多了去,当然,目前也就柳合德的官是最大的,但是他一个世袭的小吏,跟朝廷一品大员有个屁的关系。他还怕人家提呢!
  “也许想多了,这些不用告诉青青了。”老爷子摇头,想不通就不要想,静观其变好了。
  “是!”乔大勇想想也是,这些事不必要告诉青青,其实他也郁闷,自己找父亲也知道,父亲在这件事上,是不可能给他一个好的建议。青青去拜见柳夫人是正常的衙门的社交,只是因为柳家与岳父家的那层关系。这层关系里,又能体现什么呢?
  “行了,与你岳家有关系的,就剩下一个青青了,但是青青是我们家的孩子。他们不管出于什么心态,总不至于伤到青青。再说,青青脑子好,也不太好骗。”老爷子轻轻拍拍他。
  “是!”乔大勇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看到没,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麻烦?”老爷子趁机还鄙视了儿子一下,当初一个见义勇为,看看这些麻烦。娶了一个大小姐回来,虽说大媳妇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生了青青也是一付大小姐的样子,让他们找亲家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贞娘多好!”乔大勇不干了,对他来说,贞娘就是全世界最好的那个,再也没有人能代替的。
  “行了,行了。出去吃饭吧!”老爷子拍拍他,自己小心的核桃分别放在布袋子里。自己站了起来,老爷子活了一辈子,他可不是靠的侥幸走到今天的。
  乔大勇也知道,自己刚刚对父亲有点无礼,对父亲一礼。
  乔爷轻笑着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至少你觉得开心过,贞娘自己也开心,只是命不好。所以由她去吧!”
  “是!”乔大勇牵了一下嘴角,不想多说什么了。他是很开心,因为开心,所以不舍得忘记去。不知不觉的都过了十年了。青青也要嫁了,是要放开她吗?
  第111章 柳夫人
  柳府与前日的林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东城的大宅,这里不是世代豪门是住不到这儿的,当初的越国公府就在这儿。当然,越国公府现在还是一片废墟,至于说,为什么没收回重建,这个就没法说了,这里曾经抬出了几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算朝廷想收回来,谁又有胆住?
  青青坐在租来的小轿里,偷看越国公府的废墟,而与之相近的左右两家和对门也显得十分的破败,显然,因为越国公府的命案,带累了周边的几家。
  柳府离越国公府隔了一个街口。这边也就显得更加兴旺一些,宅地看上去不新,但朱门白墙黑墙瓦,处处显出了这家的身份与品味。
  小紫递了名帖,这是她会做的,倒是不惧。而青青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什么名帖,不过弄了个普通的木头帖匣子,里头写上拜帖,以证明他们的谦恭。
  门房忙送进去,但侧门却开了,两顶小轿子被抬了进去。一直到了二门,何氏和青青下轿,何氏陪着青青已经见过无数次铁夫人,又被林老太太折腾过,这会儿,她倒是很从容的,反正她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挺有认知的,我就是一市井的娘子,我也不指着你们这些贵人们帮忙,用不着太把你们当回事。有了这层认知,她走到哪都是从容的。
  二门门着,一个婆子迎了出来。
  “可是乔二奶奶和乔姑娘?夫人等了半天!”
  青青和何氏一齐一礼,也懒得对视了,默默的跟着那婆子进去了。
  青青又想到了林家的那房子,可没有这样层层叠叠的雕栏画栋,但就是一个小院缧着一个小院子,当然,她也明白,贵人们的房子与花园是分开的。因为男女有别,而花园也是男主人招待客人的地方,所以花园也不可能放在二门内,而是一个可以与前院后院相互连通,又能互相隔离的地方。
  像林家他们是根本没进二门,而是直接去了西边的侧院,那里一般是给老人养老的地方,所以那里是有房有花院,但那里也是与正房这边的系统完全隔绝开来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是到了一处敞亮的院落。但以青青绝佳的大脑,从她刚刚经过的方位来看,这里不是正房,而是离花园最近的偏院。但这里直通花厅,可以进入花园。而花园的另一边,应该就是外院的正房了。
  院里站了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看上去比铁夫人年轻一些,但这是青青见过最朴素的夫人,黑发整洁的梳在脑后盘了一个普通的发式,用一根木钗固定着;一身素色的对襟的褙子,用的竟是细麻。露出脚下一双月白的小鞋头,鞋也是青灰色布面,这一身,真不像一个一品的大学士,开封府尹之正妻该有的装扮。
  青青跟在何氏的背后一齐行礼,她爹不过是一个小吏,可没什么品阶的,若不是柳大人现在管着开封府,她可没这机会来跟这位磕头。心里再不乐意,却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何何氏的动作来。
  “不用这么客气。”柳夫人黄氏伸手却扶起了青青,而她身边的老妈子忙有眼色的去把何氏搀起,还给她拍了一下裤褪。
  黄氏上下打量了一下青青,青青今儿穿得喜庆了一些,嫩绿的皮毛披风里,一身湖绿的小袄和百折的裙子。她的规矩是连铁夫人都说好的,盈盈下拜时,前面的裙子正好形成了一个半圆。
  “真的,天寒地冻的,怎么可以就这么跪下。”黄氏轻轻的嗔怪地一声,拉起了青青的双手,抿嘴一笑,“你长得真好!”
  青青有点羞涩了,她知道这位对她没有恶意,她的双手是温暖的,但并不细腻,显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夫人。然后,一低头,看看那双手,眉头跳了一下。这是一双读书人的手。她右手中指的指节处还有些许墨迹与薄茧,这是长期拿笔,已经刻上去的印迹,根本已经洗不下来了。
  “夫人说得是,请乔二奶奶和乔姑娘快进屋吧!”老嬷嬷忙又上前帮着开了厚门帘子。
  “我都欢喜得过了,乔二奶奶,抱歉。”黄氏对何氏一笑,但左手还是牵着青青的右手,拉着她进了屋。
  屋里倒不是很热,但就像刚刚青青猜到的,这里就是一个打通的大开间,里全满是书柜,胡乱放着一些书册与函套。东边阳光不错的地方,一个大大的画桌摆在正中间,边上是个大大的画缸,里面插了些画轴。能坐人的地方也不窗前并排靠着的一组太师椅。而下首紧紧的对着又各放了一张。显是这里根本就不是待客的地方。
  黄氏靠窗坐在右边的那张椅子上,顺手把青青拉到了自己右手边的下首椅上,这样,她就能一直拉着青青的手。
  “我不爱应酬,平日里就喜欢这些书画小道。听说,你也如此,最近可读了什么新书?”黄氏拉着青青的手欢喜的问道。
  青青又呆了一下,只是牵着嘴角低头一笑。她能说,市面上的卖的好的书,都是她选出来的吗?不过看到这么大的开间里,放这么平排放着的书架亦可知,这位读书之多,不下于自己了。若是一个人能读这么多书,还有画画,那么,她应该也没什么时间来装扮自己了。
  “她如今正在学些家务,总不好什么也不教,就让她嫁了。”何氏倒没有被慢待的感觉,反正她就是觉得这林夫人有点呆,这样的跟她又有什么可气的,忙替青青答起话来。
  “对了,你要嫁人了。为什么?你还这么小,为什么要嫁人?”黄氏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忙又问道。好像青青做这个决定是大错特错的。
  青青不知道该怎么答了,是啊,这个怎么答,总不能说,‘总是要嫁的,正好那个人出现了,于是嫁了吧?’
  “不小了,都十五了,老太爷便挑了个性子温和的,也好把他们放在身边照顾!”何氏也不用青青求救,忙又答道。
  第112章 怪异的一家
  “二奶奶,姑娘请用茶。这是桂圆茶,最是温补,两位试试看。”刚刚一直在民,刷存在感的老嬷嬷送上两个小小的茶盅。看看何氏,又看看青青,“乔家真是贵养姑娘,姑娘这身作派,真真的放在哪家都不怵的。”
  青青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她已经插嘴无数次了。显得有点宣宾夺主的意思。不过,这也是一瞬间,就低下了头。这是一品大学士的家,这一切又与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何氏笑着谢了一下,却并没有碰那茶盅。青青在这些府里,从来就没吃过东西,喝过水。只说,‘外人做的,不安心。’何氏回家说笑时,老太爷也这么说,于是她到哪都不会吃喝了。
  “你娘呢?你娘喜欢什么书?”黄氏却没管那么多,又问道。
  “我娘?”青青呆了一下,这话青青就不好让何氏来说了。因为何氏嫁进来时,母亲去世多年了,而她能说,她跟那位也不很熟吗?可能不太行,看看黄氏的脸,迟疑了一下,“您认识家母?”
  “不,我知道她时,她已经死了。她喜欢看书吗?才学好吗?”黄氏浑不在意的追问道。
  “家母逝世时,小女年经尚幼。不过她的书倒是留了些。母亲应该是喜欢游记、志怪类。她不喜欢在书上批注,所以她的书里总会夹上些薄纸,记着她彼此所感;她的书除了一些原本的旧书外,其它自选的,都像新的。父亲说,她极厌烦人把书翻熟。”青青还是轻轻的说道。
  “不愧是贞娘!”黄氏严肃的点点头,“我也如此。读书原本就如交友,岂可在友人身上乱涂乱抹?”
  青青呆了一下,她还以为这是强迫症呢?没想到,这些人是把书视为友,这么说了,他们是在遵重书,而非爱惜。母亲也这样吗?反正她也不喜欢在书上乱划,也不喜欢在书上留有印迹,对她来说,就是洁癖作怪罢了。她一直以为母亲也是因为这个,真没想到,还有这种解释。
  “小女受教!”青青起身,对着黄氏认真一礼。
  “那书你都读了?可有所感所悟?”黄氏忙拉起青青,急急的问道。
  “母亲喜欢的与小女所喜的不同,不过,这些年,小女倒是收集了一些新的游记与杂记,与母亲的书相互印证,颇有所感。”青青是在印证自己去过的地方,但说喜欢还是不至于的。
  “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果然是聪明极了。”黄氏抚掌而笑,起身拉起了青青,去了书柜那边竟然跟着青青讨论起书来了。
  何氏张大了嘴,他们好像是来请安的。这正常的流程不是应该,说两句客气话之后,得了赏,他们就可以告辞了吗?为什么现在成了书友相聚?
  “二奶奶见谅,夫人只是难得遇到位真的肯读书,会读书的友人,一时失态!”那位老嬷嬷忙又跟何氏一礼,十分客套的说道。
  “哪里哪里,青青能得到夫人的指点,是她的福气。这才是求都求不来的!嬷嬷贵姓。”何氏也不纠结了,干脆跟这位聊起天来了。
  近午时,门外进了一位丫环到嬷嬷的身边,小声回禀“黄嬷嬷,老师回府了。”
  黄嬷嬷伸头看看还在跟青青谈书的黄氏,轻叹了一声,但还是对何氏一礼,自己退了出去。
  何氏在乔家也不短日子了,青青教导安安时,她也不是白听的。这位嬷嬷姓黄,而她这样子,除了穿的像下人,全身上下,哪里有半点下人的样子。下人回话竟然越过了离门口更近的黄氏,而是直接过来回黄嬷嬷。而黄嬷嬷也没回夫人,只是自己退出去,去处理事务了,那么这个了不起的柳府,还真的不知道谁在做主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柳大人一身儒衫进来,黄嬷嬷就跟在他的身后。柳大人只是站在门口,轻轻的抚了一下须。从何氏的角度上看,柳大人是在看青青。
  何氏有点紧张了,忙起身绕过书架子,拉过了青青,对着柳大人盈盈下拜。
  “民妇何氏,带侄女乔氏不知道大人归来,万望恕罪。”何氏还是跪在青青的前头,而青青也惯性的低下头。
  “你怎么回来了?”黄氏看到丈夫,随意的说道。
  “唉,让青青过来看你,指着你跟她说说话,结果又看书。”柳大人笑着摇摇头,“起来吧,让人摆了饭,一块垫垫再走。夫人是书虫,一早辛苦你们了。”
  “午时了?”黄夫人忙看向了黄嬷嬷。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