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她愣了一下,不觉抬头看他,就见他低着头,眉眼清淡,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她想了想,答道:“怕是怕的,也担心自己出事。可是,我和她不同,她和你并不相识,但是我是你妹妹啊。再说了,”她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嘛,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出事的,我相信你。”
  顾玄棠抬头看向她,就见她正微微笑着,眼睛真挚又明亮,他没有说话,很快就再次将视线放回书页。
  左菱舟见他对自己这么真诚而衷心的答案不做表态,有些不满,戳了戳他的胳膊,问道:“你都不感动吗?”
  顾玄棠笑了一下,没有理她。
  左菱舟不依不饶,“不觉得我很贴心很善解人意吗?”
  顾玄棠回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你?”
  左菱舟鼓了鼓腮帮子,想了想,“那我换个问法,”她道,“你现在觉得我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了吗?”
  顾玄棠没有说话。
  左菱舟一下有些泄气,索性放弃了这个问题,继续和他看起书来,直到书看过了十几页,她才听到顾玄棠突然“嗯”了一声。左菱舟一时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出了这么一个单音节词,正准备开口问他,却是突然领悟,当场笑了出来。
  顾玄棠听到她的笑声,遂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神情里带了些骄傲与自满,像他们还在九弯山时,左菱舟家院子里午后吃饱喝足、昂首挺胸在石磨上踱步的小麻雀,莫名有些可爱。他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又低下头去,只是眼里带了些温柔。
  看书看到最后,还是走向了顾玄棠负责翻页,左菱舟负责看的这个结局,顾玄棠有些无奈,合了书下车的时候表示,“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信你的谗言了,我敢保证,也就你能一次又一次的享受这种陪小姐看书的待遇了,你可真是越来越金贵了。”
  左菱舟连忙凑上去指天发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就是一时累了,这才忘了扇扇子的,等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好好练练臂力,争取下一次连着扇两个时辰都不带停的。”
  顾玄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就你,你能连着扇两刻钟,就已经了不得了。”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左菱舟保证道,“我相信我自己!”
  顾玄棠冷哼,“然而我并不信你,表妹。”
  左菱舟无法,撅了噘嘴,没有说话。
  这时天还未黑,顾玄棠叮嘱了顾一几句,便和左菱舟迅速找了一家客栈用了饭。左菱舟记挂着纪连幽,吃完饭,就拉着顾玄棠一起去找那陈牙婆去了。
  绿柳巷在横邬县并不难找,尤其是陈牙婆还是这里的一个名人,没怎么费工夫,左菱舟和顾玄棠就找到了她的家。
  陈牙婆听到有人找她,扶着头上的红色簪花就出来了,她穿着一身柚黄色,身材有些丰满,看起来倒有些像个葫芦。左菱舟还是第一次见到牙婆这种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就没有说话,站在顾玄棠身边,等着他发话。
  陈牙婆一出屋子,就看到院里站了两个人,她做的是人口买卖,早就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火眼金睛,这会儿一看到顾玄棠和左菱舟,便心里起了嘀咕,这两个人容貌都是举世无双,更不用说气度,怎么会出现在她这儿,找她做什么呢?
  她心里思忖着,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宛若春风拂面一般,道:“好俊的公子与姑娘啊,我见了这么多人,还从未见过二位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只是我与二位也不相识,二位这好端端的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顾玄棠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左菱舟也没有说话,不觉有些惊讶,转头去看她。
  左菱舟一下就有些尴尬,只好咧开嘴回了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顾玄棠皱眉,左菱舟顿时心理压力骤增,她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牙婆打交道,是要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还是委婉婉转娓娓道来?
  她不由在心里暗叹了口气,自从她发现顾玄棠其实并不喜欢与不相识的人交谈,帮他发了几次言后,顾玄棠俨然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发言人,总是让她询问,自己就站在旁边暗中观察。左菱舟千般无奈悔不当初,不情不愿的转头看向面前的陈牙婆,“来找你,自然是与人相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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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我,顾玄棠经纪人,了解一下。
  表哥:暗中观察.jpg
  第三十三章
  陈牙婆见二人之间由她开口,倒是有些吃惊,她眼睛尖,早在第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们两个之间,占主导权的是顾玄棠,故此问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却未曾想,顾玄棠却并不开口,只是由他身边的左菱舟说话。
  陈牙婆一时有些看不懂了,她看着左菱舟,虽面上不显,却暗中打量,这姑娘衣着精致,首饰贵重,虽然未施粉黛,却并不影响其美貌,从衣着打扮到举止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丫鬟,那么,为何由她开口呢?
  不过她向来聪明,也不多问,只是笑道:“哦?莫非姑娘你也想买个人回去?”
  左菱舟闻言,却是一下笑了,“没错,”她道,“你前几日在杏花村买了个姑娘罢,我此番来,就是买她做我的丫鬟!”
  陈牙婆却是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是哪个姑娘?”
  “你应当还有印象,姓纪,名连幽,和我差不多年岁。”
  陈牙婆当即便想了起来,她不着痕迹的观察的面前的二人,只道:“姑娘来晚了,人我已经卖了,姑娘要是想要买个丫鬟,大可重新买一个。”
  “你把她卖到哪儿去了?”左菱舟急道,“我偏要她。”
  陈牙婆笑了笑,“卖了就是卖了,姑娘就不要再多问了。”
  左菱舟见她不说,想了想,从顾玄棠腰间的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你告诉我,这银子便是你的。”
  陈牙婆见了银子,眼睛都亮了,却是很快压制了自己的贪婪,“姑娘就别问了,换个其他人做丫鬟不也是一样吗?”
  左菱舟不死心,她身上没钱,便又从顾玄棠的钱袋里拿了一锭银子,“你可想好了,你告诉了我们,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是你说的,可你若是不说,我们从别人那里打听出来,到时候钱也不是你的,对方问起,我也要说是你说的。”她看着陈牙婆,“今日若是纪连幽的亲人来此,问你你也不说吗?你总是要给她的亲人一个看她的机会的吧。”
  陈牙婆看着她,不说话。
  左菱舟见她面有犹豫,知道她心动了,于是她潇洒的收了手,转身对顾玄棠道:“算了表哥,我们走罢,我问也问了,情分也尽了,左不过是萍水相逢,今后,就让她听天由命吧。”说完,就和顾玄棠一起往外走去。
  陈牙婆见她越走越远,满脑子都是到手的银子要飞了,她想着,横竖纪连幽的买主也没说不准告诉别人是他买的,这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和纪连幽有仇,那么说了也无妨,只当是家人探望,没道理和钱过不去。遂开口道:“回来,我告诉你。”
  左菱舟闻言,看了顾玄棠一眼,满眼的得意。
  陈牙婆拿了钱,说起话来也格外爽快,直接就告诉他们,说纪连幽在她带回来的当天已经被城北的赵员外买去了。左菱舟问了地址,就和顾玄棠赶了过去。
  要说这赵员外,也是一段传奇。他少年时突逢变故,出去闯荡,在京城闯出了一番事业,娶妻生子,安家置宅。直到今年才重返故里,重新购置了宅院并买了丫鬟小厮各四人,纪连幽就在其中。
  两人很快就到了赵府,左菱舟上前敲了敲门,未几,就有一个蓄着胡子四五十来岁两鬓已有些斑驳的男人前来开门。那人看到她,也没先开口,而是上下打量了会儿,这才问道,“这里是赵府,二位是?”
  左菱舟道:“贵府前几日可是买了个纪姓丫鬟?我此番来,便是前来赎她。”
  那人却是连连摆手,“并未买什么丫鬟,姑娘怕是找错地方了,还是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左菱舟连忙伸手去抵住门,“老伯,你便让我们见见她吧,你们买她出了多少银两,我们还给你们便是,可以吗?”
  那人却是有些动怒,“都说了没有,你这姑娘怎的还如此胡搅蛮缠,简直胡闹!”
  左菱舟闻言,正想争辩,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冷哼,“你这奴才倒是好大的脾气,是与不是,买或未买,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家主子刚从京里回乡,总不想这会儿家宅都还未稳,就先去官府坐坐吧。你回去给你们家主子通报一声,便说有位顾姓故人,有事见他。”
  左菱舟回头,就见顾玄棠此时已经冷了脸,一脸的冷漠与轻蔑,英俊的眉眼宛如夹杂着风雪的利刃,直直朝赵府的那个老伯刺去。左菱舟见惯了他平日里的温柔与云淡风轻,这会冷不丁见到他突然严肃了神色,冷厉了起来,竟一时有些陌生与畏惧,不觉低下头去。
  赵详见此,不觉有些惊愕。他今日心情不好,昨个夜里,家里三岁的小孙子生病闹到天亮,然而自己的儿子却因为忙着去赌,不仅把家里的钱财都拿走了,更是彻夜未归。赵详给孙子喝了药,抱着他哄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小孙子睡了,他衣角刚沾到床,就见天已微亮,又得起身开始忙碌。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正是心里郁结,却碰上本来看门的小保因多吃了酒,这会儿还醉着,恰巧他路过正门,听见有敲门声,这才过来开了门。
  也是他俩运气不好,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赵详心情不好,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俩,再一听左菱舟是为了赎府里的丫鬟而来,更是心生烦躁,只想着闭门送客。可是这会儿看着那之前还一派淡然的男人突然发起难来,竟是不由也生出了些畏惧。他到底是在京里待过,远远地见过一些上位之人,之前以为这穷乡僻壤除了官老爷,其余人都不必放在眼里,这会乍一听顾玄棠说到故人,却是不自觉重新打量起左、顾二人来。许是心里有了想法,他这会儿再看顾玄棠,只觉得他见到的那些人似乎都没有面前的人来的更加摄人,生怕顾玄棠也是京里来的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遂告了罪,絮絮解释几句,道:“两位随我进来吧,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顾玄棠冷笑一声,也没有多看他,只是看向左菱舟,柔声道:“进去吧。”
  左菱舟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赵府。
  赵府的宅院占地十分宽广,几人转了几个门,才到了正厅,赵详让丫鬟给他们俩看了茶,只道:“二位稍等片刻。”就出了正厅,往赵员外的院子走去。
  左菱舟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厅里的摆设,突然有些羡慕,“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个宅子就好了。”
  顾玄棠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两眼这厅里的摆设,却是没什么可以入眼,便道:“你这心愿,倒是着实要求不高。”
  “这还要求不高?”左菱舟简直不敢相信,“表哥你可是忘了我家的样子了?”她抬起双手,竖成一道平行线,“家徒四壁。”
  顾玄棠被她这动作逗笑了,“也是,比起你家来,这个宅子确实不错。”
  “是吧?”左菱舟满眼羡慕,“什么时候我要是有这么个宅子就好了。”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的憧憬,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多看了这个宅子几眼,心里暗暗盘算。
  赵员外来的很快,顾玄棠和左菱舟还正说着话,他就进来了。顾玄棠见他出现,瞬间敛了自己脸上的温柔,只剩下严肃,他也不说话,就看着赵员外,却是把赵员外看的有些心虚。
  他刚刚听赵详说自己有个顾姓故人到访,听其形貌体态,与自己相识的人并无一致,心里十分疑惑,只是赵详说这人一看就并非普通人,不像是横邬县这个小地方养出来的,倒像是京城那边的,这才让赵员外有些担心。
  京城顾姓不多,唯一一个他知道的那可是真的位高权重,不是自己这种升斗小民可以认识的,又怎会特意来找自己呢?他又问了问赵详,这才知道是为了新买的那个丫鬟,生怕这丫鬟有什么厉害的身份,故此整理了仪容仪表后,就迅速前来了。
  只是他到底不认识顾玄棠,也不好妄自揣测他是不是自己心里所想那人,便笑道:“这位公子,我听赵详说你我乃是故人,只是,在下似乎与您并不相识?”
  顾玄棠笑了一下,“你我若是相识,呵。”他只说了半句便打住了,微微露出点笑意,并不真切。
  因着他未说完的半句,赵员外心里着实有些惴惴不安,又不想在丫鬟面前失了威严,忙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边说,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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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顾玄棠起身,和他一起进入了厅里的内间。
  左菱舟就只好继续坐在厅里,睁着眼睛四下观察着。
  差不多一刻钟后,顾玄棠和赵员外出来了。左菱舟直接站了起来,就听赵员外十分恭敬道:“那我这就让人把那丫头带过来。”
  顾玄棠颔首。
  赵员外当下喊了赵详进来,让他去把纪连幽带过来,顺道把纪连幽的卖身契拿来。
  少顷,赵详就带着纪连幽走了进来。左菱舟向她看去,就见那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姑娘,模样很是秀丽,脸上带了些怒气,看起来倒是十分生动。
  赵详把卖身契递给了赵员外,赵员外接过,递到顾玄棠手里,顾玄棠看了看,收了起来,“如此,我们便先离开了。”
  “我送公子。”赵员外说完,一路将他们送了出去。
  纪连幽懵了一会儿,直到出了赵府大门,才反应过来,一脸疑惑的看了看顾玄棠,又看了看赵府的大门,“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拿我的卖身契做什么?”她说着,就伸手要去抢。
  顾玄棠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左菱舟则眼尖的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鞭痕,她连忙一个闪身,夹在了顾玄棠与纪连幽中间,劝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帮我?”纪连幽有些不解,退了回去。
  左菱舟点头,她转身看向顾玄棠,“表哥,把玉佩给我。”
  顾玄棠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心道她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这会儿都敢直接使唤自己了。他边想着边从怀里掏了出了玉佩,递了过去。
  左菱舟提起玉佩向纪连幽问道:“这可是你的?”
  纪连幽一见自己的玉佩,伸手就又准备拿,还好左菱舟眼疾手快的收了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纪连幽点头,“是我的玉佩,我爹传给我的,我前一阵儿才当的。”
  “如此,你便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纪连幽闻言更加困惑了,“你们要找我?找我做什么?”
  “你可知道你在京城还有个亲人?”
  纪连幽当下睁大的眼睛,几乎不敢置信,“我还有亲人吗?”她指了指自己,“我娘早都没了,爹也没有了,竟然还有亲人吗?”
  “当然有的,”左菱舟肯定道,“不然,又何必托我表哥千里迢迢来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