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逼我啊_125
  “哦,对啊。”杜暄勉强一笑。
  夜色掩盖了杜暄的表情,而林廷安没能听出那短短的三个字里的情感。
  睡懒觉是城里孩子的通病,虽然计划得好好的要早起去爬山,可当林廷安和杜暄分别按掉自己手机的闹钟相互搂住继续睡时,这个计划就也只是个计划而已。快九点时,这两个少爷终于醒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地面腾起蒸人的热浪。林廷安在床上滚一圈:“我不想去爬山了,就在屋里待着吧。”
  杜暄:“你不是一直想爬山吗?”
  “我刚军训回来,需要休息。”林廷安摆出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后翻个身裹着被子又闭上了眼睛。
  “随你。”杜暄摸出手机来玩游戏,林廷安没起床,他也乐意陪他躺着。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杜暄觉得再不叫这小子起床就该吃中午饭了,于是索性掀了林廷安的被子。
  “太舒服了。”林廷安懒洋洋地被杜暄拖起来,感慨道,“杜暄,我有个想法,以后咱俩就在农村买个房子吧,夏天来度假。”
  “啊?”杜暄正在叠被子,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说蒙了。
  林廷安可来了精神,连说带比划的:“我是说啊,以后咱俩工作了,攒点儿钱,来农村买个房子,小房子就行。每到周末或者夏天就来度假,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干,就是吃吃睡睡。多爽。”
  “……”杜暄两只手还揪着被子角,看着林廷安愣了。
  “这多好啊。”林廷安越说越兴奋,“而且爸妈以后退休了也可以来住,种种地养养花,多好。”
  杜暄脑子里嗡嗡直响,林廷安是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所有的问题他只看开头和结尾,中间的过程对于他来说是不存在的。他进田径队,因为可以特招上三中,中间的训练和备考他可以跳过去;他喜欢一个人,所以一上来就是天长地久岁月静好,中间的防备、试探、争取、抗争全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正是因为他的简单,让杜暄恐惧。他害怕听到林廷安描述的那种生活,怕一旦接受了那种对未来的设定就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意外,更怕现实与设想完全相反,怕最终两手空空。
  杜暄习惯了一切做最坏的打算,他习惯“置之死地而后生”,面对一个生机勃勃的明天,他总觉得是“盲目的乐观”所以下意识地抗拒。此时,看到林廷安兴致勃勃规划他们二三十年以后的生活,他觉得不可思议、慌乱甚至有些愤怒。
  他很想打断林廷安,对他说:“冷静点儿好吗,现实跟你的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但是他又该死的不忍心,因为那个画面太美好,美好得他自己都忘了应该恐惧还是期待。
  这天晚上临睡觉前,杜暄接到了杜建成的电话,杜暄躲过了在院子里招猫逗狗的林廷安,绕到后院去接听。
  杜建成问了问玩得开心不开心,让杜暄别忘了给彭奶奶买点儿东西当礼物,不好给钱就送点儿东西;让杜暄注意安全,照顾好林廷安……
  杜暄听得有点儿不耐烦,这个铺垫实在太长了,于是问:“还有事儿吗?”
  杜建成说:“还有啊,我听说你林叔叔明后年就要回南方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杜暄晃了一下,觉得自己忽悠一下就飘了起来,一种恐惧和无助的感觉立刻浮了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到小楼的拐角,亲眼看到林廷安还坐在那棵大树下才安心——在刚刚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林廷安已经走了。
  “我……不知道啊。”杜暄舔舔自己瞬间干涩的嘴唇,艰难地说。
  “那你侧面打听一下,”杜建成说,“小安应该知道这事儿,如果林叔叔要走,他总得转学吧。”
  一个声音忽然从杜暄的脑海深处冒出来:“反正早晚我要回南方去”!
  这是什么时候说的?为什么这么说?杜暄追问自己,从记忆的碎片中玩命寻找这一幕:半影门前,那个让人心跳的夜晚,他拳头大的心里全是自己……
  杜暄把手机攥得死紧,被金属的机身硌得生疼,这种疼痛让他清醒地认识到:
  或许,不等双方父母知道,千山万水的距离就可以让这一切结束。
  而对于未来,自己一无所知。
  林廷安口中那么美好的未来,果然是不能信的。
  第五十七章
  关于那个电话, 杜暄对林廷安只字未提。杜暄觉得,如果林廷安要转学,他自然会对自己说, 如果他没说, 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变。在这个问题上,他绝对相信林廷安。杜暄记得林毅告诉他的, 那些“人情往来”是大人之间的事儿,大人自己会解决, 小孩子不用操心。
  不想知道, 不想参与, 杜暄只想做普通的中学生,谈单纯的恋爱。
  杜建成几次三番地追问,杜暄的回答一概是“不知道”, “不想问”。杜建成终于生气了:“多简单的一件事儿,你问问怎么了,有那么难吗?不会问我教你,你就说……”
  “我不问。”杜暄没容父亲继续说下去, 直白地说,“这些事儿,您自己去问, 我不想知道我也不问。”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问一句能怎么着?又没让你偷没让你抢,你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气性?跟你妈一样的臭脾气,死拧死拧的”
  杜暄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 嘴角抿得死紧。
  周曼出来打圆场:“小暄不想问就别问,杜建成你工作的事儿自己解决去。”
  杜建成哼一声:“找老子要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清高?”
  周曼立刻尖叫起来:“谁找你要钱了?啊,养儿子不是你应该的吗?你想不想要儿子,不想要直接说,你不要我要。”
  杜暄不胜其烦,他转身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耳边还隐隐传来父母的争吵。
  “升职”“奖金”,这两个词在杜家是一切争吵的核心,杜暄也不明白,他们吵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就吵不烦呢?
  “这叫人脉你懂不懂,这叫机遇你懂不懂!”紧闭的门板里后传来杜建成的吼声,“周曼,我明告诉你,你就是一个没文化的老娘们,什么都不懂你就给我闭嘴,别拿你们村里的那套大爷大妈的逻辑跟我讲,没见识的!”
  “杜建成你混蛋!”周曼尖叫起来,“当初是谁舔着脸蹲在我家门口求我的!我是村里的?你能好哪儿去?你是城里的吗!”
  杜暄抓起桌上的马克杯用力砸向门板,门板发出一声巨响,紧跟着是杯子碎裂的声音。“能闭嘴吗!”杜暄终于爆发出来,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都有些撕裂,最后一个字音愣是只剩下了“嘶嘶”的声音。
  屋外,终于安静下来。
  杜暄揪过杯子把自己裹紧,放声痛哭起来。
  自从爬山回来,林廷安就一直没看到杜暄,他也知道开学前一周是学生会最忙的,德育处一堆工作压下来,身为部长的杜暄肯定忙得团团转。但是看不见杜暄他又坐立不安,于是一条条地给杜暄发微信,终于在学校学生会办公室堵住了正在整理社团档案的杜暄。
  “你躲着我干吗?”林廷安控诉道。
  “没有。”杜暄依然温和地笑着,眼神都能醉死林廷安,“我跟你说了我在学校,忙死了。”
  “我都一个多星期没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