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公子兮徒离忧
  夜里。
  嘉宁城一派人声鼎沸的盛景。
  袁戈没有动百姓的东西,相反,他还开了官仓,放粮。
  今夜,是全城都在庆贺。
  郡王府后院。
  覃萋躺在软椅上,静静听着外头风声。
  待风声小了之后,她叫了几声骊歌的名字,却不见骊歌人影。
  她执书的手一顿。
  她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门外。
  院中荷塘边,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男子。
  她眼神若古井无波。
  她站在门边。
  王瑱慢慢回过头,看向覃萋,眼中带着一如往日的清浅景色。他的笑,也是温和的凉薄的。
  “覃萋姑娘,许久不见。”
  覃萋没说话。
  王瑱含笑看向池塘莲花,道:“莲花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着实令人敬佩。”
  覃萋挑眉,勾唇一笑:“你在说袁戈,还是在说自己。”
  王瑱没动。
  眼中清浅一重。
  覃萋缓缓走向他,嘴角带着抹嘲讽的笑:“别跟我这装了。你能有多高洁?”
  王瑱回头:“覃萋姑娘看起来应是大好了。”
  覃萋眯眼:“怎么,你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王瑱正要微笑回应,却被覃萋猛地打断。
  她直接伸手推了一把王瑱。
  “你这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还是离我远着些,膈应我了。”
  王瑱蹙眉。
  覃萋看着他的眼,自己眼中满满冷冽。
  “王瑱,你这一辈子都在为了王字而活。说到底,就是这份姓氏,这份血脉,这份传承。你坚信你是王家子,用尽全身力气在王家立足,稳稳地戴着王姓的帽子。”
  “你根本无需逼死你的兄长。你只要往他前面那么一站,他就知道自己该死了。”
  “王这一姓,对你而言,重过江山社稷!”
  “楚晋相争,定然有你插手。当日烧了我负子楼的人,是你引来的。但是不止一拨。楚国自以为与你合作,找寻前朝遗脉。而晋国受你挑拨,跟着楚国往下跳。”
  “晋国知楚国诡秘心思,自然盛怒。楚国知晋国发怒,自然惶恐。如今楚晋开战,姜梁恶斗,都为袁戈夺取长安铺路。”
  “袁戈一路得胜,民心所向。身边亦是人才甚多。看起来必然为新朝新代之主。然而,他却根本就是你明处的一把刀子。如今,你借着这一把刀,破开了嘉宁,拿走了虎威。顺着我的势,让袁戈陷入了祸水二字,使得军心不稳。”
  “你这一层又一层的算计,实在让我心生恐惧。”
  她语气冷寒,一段一段地,将自己这几日满心的话都说了出来,只觉着痛快。
  “你知道袁戈身世。借着他曾受过那位曾是妓女的夫人的恩惠,来移情于我。你安插不了别的人在他身边,而我却是最合适,最顺心的。”
  “我的主子在你手上,我便十分听话。”
  “我的情丝束缚你手,我定无不遵从。”
  “我是你暗处的一把刀。一把在最后关头的刀。没有后顾之忧,没有难测之心。”
  说罢。
  覃萋冷笑一声。
  攥住了王瑱衣襟。
  “但是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害怕,你根本就是个妾室与马夫相欢后的狸猫吗?”
  “你可真可怜。”
  猛然。
  覃萋的手被抓住了。
  狠狠的。
  她感觉到了疼。
  她第一次如今清晰地触碰到了王瑱的怒。
  她看着自己的手,被慢慢扯开。
  那双素来清浅如浮云满盛的眼里,是暗沉的黑,骇人的冷。
  “覃萋。”
  薄唇失去了三分笑意,徒留七分漠然。
  覃萋的视线。
  从他高耸的眉骨,微挑的眼角,紧抿的唇线划过。
  她轻轻一笑。
  以一种悲凉又讥讽的语气道。
  “王瑱,我们是一样的。”
  都是在淤泥里。
  却怎么也开不成莲花的模样。
  袁戈一身酒气。
  他慢慢走进室内。
  覃萋披着貂皮大氅,坐在床边。旁边是一端暖炉。
  袁戈脱下外袍,走到她侧面坐下。
  “冷么?”
  覃萋摇头。
  袁戈伸手拂了拂她的发丝。
  “困么?”
  覃萋摇头。
  袁戈松开手。
  忽然,覃萋抓住了他的手。
  “还有几日,去长安。”
  袁戈看着她,良久后,反握住她的手。
  “快了”
  覃萋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她转眼看向那暖炉。
  镂空花纹下的火石,闪着一点火星后,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