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再单独见父亲是什么时候,到了外书房,见到父亲那张苍老的面容,模糊的人影才算有了个完整轮廓。
  他要行礼,被走到跟前来的卫国公一手就按在肩头:“我知你委屈,但不能消沉。我找了半月,终于找着个专医治跌打损伤的神医,人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自打他回府,卫国公就没见过他一回,今日这些话是在他预料之外。
  他心中微动,垂了眸,低声道:“让您费心了。”
  “你是我儿子,该费心。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许久不见你,你那里还有吴家人,有些话不好说。为父只问你一句,你对于苏家那个小丫头有什么想法?若是喜欢,为父可以为你做主。”
  卫国公这番表态,最早就在妻子和长子跟前说过,只是嘉禧公主当他是故意气人,不知他是真有把握能促成这看起来荒谬的事。
  林以安面对父亲的询问,心头一跳,抬起头去打量父亲的神色,发现这不是试探也不是玩笑。
  而是真真切切把能将人占为己有的机会送到他手上。
  “儿子……只想问心无愧。”他却是笑了,荡着笑意的凤眼再清明不过。
  卫国公在他心间无尘的笑意中愣了片刻,最终惋惜长叹,吩咐他多注意身体,安心等寻到的神医治腿。
  父子俩见面不过短短一刻钟,林以安习以为常,这就是他们父子相处的方式,从来都不显得多亲近。
  在折回的途中,他又被嫡母给喊了过去。
  嘉禧公主今日再见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惠嬷嬷给他看了一份名单:“五日后家里有个宴请,你只管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他翻翻名单,发现上头居然还有苏眉的继母杜氏和苏沁。他盯着这两个名字品片刻,挪开视线,如此正式的场合,她们确实是要露面的。
  等他再回到院子,便明白嫡母为何没有为难。林恒礼正在书房见苏眉,两人相处没有往日的针锋相对,小姑娘甚至还对他笑着点头保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大侄子都当着我表哥的面许诺了,我就再信你一回。”
  林恒礼离开时彬彬有礼,心平气和的模样仿佛昨日被苏眉恶整的人不是他。
  林以安目光沉了沉,吴子森拉他到一边悄声道:“他可能也是疯了,为了拿捏住表妹,居然跟表妹说,只要她配合一日,不在外人跟前喊你夫君,等客人走了就给你们补办拜堂礼。说这样就得到林家的人认同了!你说他究竟能多无耻,居然隐忍到这等地步,只为哄骗表妹。”
  如若澄清的事不是势在必行,吴子森真想当场跟这个伪君子翻脸。
  林以安抿抿唇,好半会才说:“且让他哄着吧。许郎中说眉眉脑后的鼓包彻底消了,消了就说明淤血散了,或许哪日她自己就先记起事来也不一定。”
  可吴子森还是担心,嘀咕着:“林三,你确定能办好这事?真的有把握在澄清后,表妹依旧不用嫁进林家?”
  毕竟现在已经退亲,他手里有林家退亲的书,实在不行他顶着姑父一顿打,把表妹哄回家去也行的。只是对表妹太过不利,会害她往后都被别人说道。
  “应该吧……”林以安似笑非笑回了句。
  吴子森愣了愣,眉头一皱:“林三,你别给我整含糊不清这套,什么叫应该吧。”
  他在追问中又沉吟片刻,随后微微一笑:“肯定不能再让她嫁林恒礼。”这是他现在能给到的承诺。
  “你这还差不多。”吴子森总算满意了。
  苏眉这时凑上来,蹭着林以安肩头发出一个来自灵魂的拷问:“夫君,我们怎么会没有拜堂,难道我们是私奔的吗?!”
  话落,又羞赧地去拽了他袖子:“你真傻,跑什么,浪费那力气,直接怀上娃娃谁还敢不承认?”搞不好还能一年抱俩,而且现在也为时不晚!
  林以安浑身僵硬地拽回自己的袖子,当没听懂她的明示,想着晚上不但要关好门,连窗都得上锁!
  就在林以安怕苏眉再犯糊涂的防备中,请宴的日子如期而至。
  先前收到请帖的各家夫人都明白卫国公府这次宴请目的是针对什么,皆带着期待登门。
  毕竟之前的事传得太过有板有眼,卫国公府默认一般没有动静,就连暗中想去忠义侯府向杜氏打探的人,都被杜氏用身体不适给婉拒宴客。
  虚虚实实的,实在让人挠心挠肺。
  夫人们好奇,一同前往的不少闺秀同样好奇,其中不乏是等着看笑话的。当初传出嘉禧公主要给长孙议亲时,她们也曾期待过,可惜花没落她们家,如若苏眉真出事,她们何尝不是再得机会?
  在宾客陆续登门时,苏眉已经被带到嘉禧公主那边。
  她走过李氏跟前,被李氏用目光不善扫了眼,她脚步一顿,就朝人嫣然笑道:“大嫂早啊。”
  李氏瞬间瞪大了眼。
  边上的林以安低低咳嗽一声。这个促狭鬼,见缝就插针,自己则跟李氏说:“大嫂别介意,三姑娘就是心直口快,一会还得大嫂在边上看护。”
  苏眉闻言,嘴角翘得老高。
  还是夫君疼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也是个老阴阳怪气了~开了两本预收《太子妃是朵黑心莲》和《我渣了皇帝后》,文案有点长,都是古言,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专栏瞅瞅,给个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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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因为林恒礼的坚决, 林家长房没有回头路。
  把命脉系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十分不好受,特别是对苏眉有偏见的李氏,被她故意的一声大嫂喊得心火直冒。
  心里恨着当初怎么就听从婆婆的, 给儿子挑了个祸害,全然忘记初初自己也很满意这个儿媳妇。
  然而不管李氏现在心里如何的恨,也还得咬碎了牙面对,不然丢的也是她的脸面。
  苏眉可不知自己随意回敬的一击就让李氏闹了满脑门的官司,在小丫鬟上茶的时候,她笑吟吟接过,转身递给边上的林以安。
  “夫君喝茶。”
  她娇滴滴地喊着,嘉禧公主在上首重重咳嗽两声。
  苏眉听到动静,回头瞥了人一眼, 依旧我行我素:“夫君快喝呀,出门前我看你只用了一块莲子糕, 你饿不饿。”
  把屋里的人都快气个半死,连嘉禧公主都面露犹豫了。
  就她这样, 真能见外人?
  恰好林恒礼在此时跨进门槛。
  少年人今日穿了件紫蓝色的长袍, 腰间一掌宽的玉带,嘴角勾着一抹淡笑,为骄矜的贵公子添了几丝风流韵味。
  “三妹妹这是犯规了。”林恒礼从廊下来就听到她喊夫君的娇娇声音, 在进门就把不满的那份阴鸷收了起来。
  苏眉见到人, 一双灵动的杏眸转了转,眼波也化做笑, 矜持的笑。
  她把手上的茶再递给林以安, 已然改口:“三爷用茶。”
  林以安本还想与她说先收起玩闹的心思,却被抢了个先,在她一句三爷中凤眸微挑, 本要接茶的手就那么硬生生被一股莫名而起的脾气压着不动。
  苏眉还在抿唇笑着,见他没接,把他眼角眉梢那点不高兴也看个真切,心里当即就乐了,装出来的矜持隐隐有压不住的势头。
  他出门前嘱咐自己不要闹脾气,结果才喊一句三爷,他自己反倒先闹起来。明明在意,还非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眉想,男人原来也爱口是心非。
  但这吃味的样儿能甜到她心里去。她端着茶的手就往前送,在要塞到他手心前,快速用小尾指轻轻挠了挠他。
  众目睽睽之下,暗中的小亲密让人心悸,明明知道不该,可又有种不羁的冲动催使人要去犯错。
  林以安心神都给她勾得恍惚,还好在失守关头扛下来了,去接过她的茶,端着往嘴边送。
  目光与茶杯间的缝隙打个错,就看见她正用帕子捂着嘴在笑,一双杏眼睨着自己,带着得逞的精乖和可爱。
  这小姑娘真是能折磨人啊。
  茶喝到嘴里,化做他一声感慨落入肚腹中,却也暖意融融。
  两人的小动作他人没察觉,站在侧面的林恒礼是看了个全过程,特别在苏眉猫儿似用手指勾人的时候,直扎得他想闭眼。
  梦境里那个洞房花烛夜的情形又展现在脑海。
  自打那日之后,他还曾又连着几天梦见那个情形,一次比一次清晰,昨夜他听到了梦里的苏眉说:“我曾一心一意……”但后边的话没听全,他就再次惊醒。
  一心一意,是指待他吧。
  林恒礼反复琢磨,梦里带的悔意又铺天盖地,让他再不愿意多想。
  今儿见到苏眉满心装的还是林以安,那句一心一意就变得无比讽刺。虽是虚无缥缈的梦境,却也足够让一个男人在意到牙根都发酸,更何况苏眉本就是该定给他的妻子!
  “母亲是不是该到前边去迎一迎宾客了。”他使出小手段,要把胶黏的两人暂且分开。
  经他一提,李氏才从绵绵恨意中回神,朝婆母道:“是该到门前去了。母亲,三姑娘她这……”
  昨日说好要将苏眉也带到身边,可她现下不愿意了。
  嘉禧公主同样心里没底,踌躇地去看苏眉,一时难以决定。
  苏眉倒是在他们都不信任的时候站了出来:“今日也不全然是为了挽回你们的面子,有我的一份呢,孰轻孰重我心里明白,怕我出错,我少说话就是。”
  大半个月的特训下来,她正经说话时已经自有一股威仪,就这仪态,足够让人信服了。
  嘉禧公主终于狠下心做了决断:“三姑娘既然是个明白人,老大媳妇你也不用太担心。”
  李氏张了张嘴,最后脸色难看朝苏眉道:“那就要三姑娘受累了。”
  说罢,强压着怒火快步往外走。
  苏眉朝她背影皱了皱鼻子,扭头又朝林以安笑得灿烂:“夫君,我去去就回。”
  就那么脚步轻松,由紫葵扶着往外走。
  林以安没作声,亦没有用目光相送,只捧着那杯热茶端坐。
  嘉禧公主早习惯庶子让人琢磨不透的模样,把他当个陌生人晾在那,招手把长孙喊到身边,低声问他:“苏家那对母女已经安排好了?本不该让她们露脸的,可又是她继母继姐,不出现在这正式的场合,多少有点站不住脚。”
  “祖母放心。”林恒礼自信地笑,“她们如今只能与我们配合,尽全力去帮苏眉澄清,才可能博得忠义侯的原谅,孙儿已经都安排好了。”
  苏家人这一环也极为重要,嘉禧公主点点头,拍拍他手背:“等过了今日,事情就该彻底定下了。祖母到时再想办法找个医术高明的人,来给她瞧瞧,总不能让你委屈一辈子。”
  林恒礼就抬头扫了眼林以安方向,发现他还捧着茶入定一般。
  也是,过了今日,忠义侯彻底向着他们长房,林以安此时恐怕是又恼又恨吧。可再恨,苏眉本就不该是他能肖想的。
  就如祖母说的,他的出身注定一辈子都要活在他们长房的阴影下,一辈子都得被压得抬不起脊梁骨!
  林恒礼心里头总算痛快一些,与祖母再说几句话,本着不可出差错的谨慎,告退去盯紧府里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