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420
  彭维新气得不行,又后悔自己刚刚手重了,连忙对家中丫鬟道:“还不赶紧将张四夫人扶去擦药?”
  彭冰莹只愣愣地听着。
  她也不是傻子,很轻而易举地就能感觉出自己哥哥的变化。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是嫁出去的妹妹,可一向疼爱自己,尤其是在帮着她谋划嫁给张廷瑑的事情的时候,多热心的哥哥,现在一转眼看见自己回了家,茶都没端出来一碗,更不关心她在那边受的委屈,只一味地责斥自己。
  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就是把她当成利用的工具,送进了张家而已。
  当初彭维新让她问会试的事情,后来又说要给二房送礼,彭氏都照着办了。
  ……现在她一说要回来,事情转眼就变了。
  终究这世上势利的,不是她一个而已。
  张四夫人?
  这个称呼从别人的口里说出来,彭氏都觉得无所谓,可偏偏这是她最在乎的哥哥。
  费尽心机地嫁进张家,没有盼来她以为的好日子,反而婆家娘家两头受气。
  彭氏呆愣愣地被丫鬟扶着进了自己以前当姑娘时候的屋子,可发现里面的摆设都已经变过了。
  那一瞬间,彭氏的眼泪又出来了。
  她坐着任由丫鬟给自己擦药,翠儿也哭着道:“夫人,回去吧。”
  回去?
  是啊,除了回去还有什么办法?
  彭氏如今忽然看清了。
  娘家是根本留不得她了。
  因为她的哥哥留不得她了。
  没一会儿,彭维新就说车驾什么的已经重新准备好了,要送彭冰莹回去。
  这一回,彭氏没有拒绝,她跟着上了车,回到张府的时候,却被告知三爷与四爷都已经走了,若是她还想陪着去桐城,直接上路追,这会儿应该还没开船。
  彭维新千般道歉,万般感谢,又立刻叫人赶着车,将彭氏送到了码头。
  他上去对着张廷瑑拱手,只说是妹妹不懂事,请他多担待着些。
  人回来,张廷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船要开了,劳烦你送一趟,赶紧回吧。”
  彭维新这才告辞,眼看着自家妹子上了船跟着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八月,张家老三老四都已经带着家眷往桐城去,他们平安到家,张廷玉这边也松了一口气,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康熙爷的第六次南巡。
  时间定在四十六年的正月里,乃是今年年尾定下来的。
  随扈皇子为大阿哥、太子、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
  原本听见太子还要去,顾怀袖心里就不痛快了,结果更“恩典”的还在后面,皇帝再次赐了张廷玉随扈,带家眷,让他跟张英团聚。
  张英真的是年纪大了,半截身子埋进土里,康熙也算是个仁君,知道张廷玉在京中事务颇多,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借着南巡的机会也好叫他们一家人团聚团聚。
  张廷玉却想着,沈恙那边的网,不知是不是该收的时候了。
  只今年下去看看江南的情况,再作决定。
  至于取哥儿……
  张廷玉将手里写给皇帝的折子放到了桌上,便闭上了眼睛。
  “怀袖,你说我这一把网,还能收得起来吗?”
  “只有咱们知道他的罪证,是不是能收,还得看你能不能找到个人指证他。”
  顾怀袖坐在床边下棋,语气不疾不徐地。
  只是她知道,这一枚棋子,早就放下去了。
  奇怪的是,沈恙一直没拔掉这一棋,这一枚暗钉。
  第一九二章 缺一人
  照旧还是原来的那一条道,顾怀袖这小半辈子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早不见得有什么新鲜的地方了。
  若霭现在整个人都像是拔了个高个儿起来一样,原来横着长,现在竖着长。
  他一路上都享受着宫女们星星眼的注视,因为自打他身上的肉开始掉了之后,就是一个精气神十足的小子。
  会读书,会吟诗作对,早年的顽劣也只变成偶尔善意的恶作剧。
  小时候他娘让他玩儿够了,对什么东西都知道。
  张若霭下过田间地头跟着老伯伯种地,也跟渔夫们出去打过渔,曾经光着脚板走街串巷,只为帮着街口卖糖人的老伯请个大夫……
  他跟着他爹做过竹蜻蜓,也学过青黛在下雪的时候把梅花上头的雪刮下来泡茶,也跟着石方叔叔下荷塘采过莲藕,被他爹扛在肩膀上去过山海关……
  打小张若霭虽然胖,可他的见识跟他的身子一样。
  如今忽然开蒙了,一下子就收心了。
  他不会跟别家的小孩子一样,因为早早地入了学堂,从来没有玩过,坐在学塾里都还在想今天吃的糖人,明天要买的珍珠糖糕……
  张若霭早已经把他这个年纪能玩的,不能玩的,都玩了个遍,每天坐在学塾里,看,读,从来不想别的。
  即便是如今跟着康熙爷一路往江南去,张若霭大部分的时间依然在看书。
  顾怀袖看着他,当真觉得他像是一块干燥的海绵,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真正地碰到书本,于是那个世界立刻将他整个人都吸引了进去。这是他的祖辈和父辈,都曾经进入过的世界,而今的张若霭站在这个门外,便伸手轻轻地推开……
  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
  顾怀袖还是头一次知道,做父母的看着儿子要成才了,会是这样百感交集的感觉。
  她看着他整个人像是忽然破茧成蝶一样,不仅是长得好看了,瘦了,高了,更是长进了,忽然开始懂事了。
  张若霭开始跟他的父亲一样,做事,待人,接物。
  她当年在手札上信手写:破茧成蝶看他日,蝉埋地土一夏知。
  从难看的蚕和蛹,到破茧成蝶的刹那;从平凡地埋在地底七年无人知的寂寞,到一朝破土而出,挂在树梢上噪鸣一夏……
  她嘴里讽刺着当年的张若霭很丑,可从来不相信她儿子是个庸才。
  不为别的,只为他是张廷玉与她的儿子。
  也许还因为张廷玉曾说过一句:张家难出庸才。
  八年来带着臭小子吃喝玩乐,也是顾怀袖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