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347
  “偷偷过也就是了,我等着张二夫人上钩……李卫这小子也乖巧,设个套,让他跳,他就跳……怕是现在张二夫人已经以为取哥儿是她的孩子了吧?”
  沈恙扬着眉,又一眯眼,艾子青的长衫穿在他身上,说不出地带着几分狂气。
  钟恒垂眸,扯了扯唇角:“回头叫张二夫人见了取哥儿,若真以为是张廷玉的儿子,给您抢走了怎么办?取哥儿像仙姨娘,长得跟姨娘挂相,仙姨娘又是张英老大人的掌上明珠,张二胞妹,这一个个地挂过去……就算是您回头跟她说,那不是她儿子,她都不一定信。”
  “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我沈恙的儿子,还能被别人抢去了不成?”
  沈恙冷哼一声,眼角划过冷意,却一把将手里的鱼食儿都洒了下去,“有取哥儿在,张廷玉就跑不了。他手里还握着宋荦,现在宋荦也被他给笼络过去了……是我棋差一招。盐帮那边的事情,也走入了死局,罗玄闻就是张廷玉养的一条狗,跟疯了一样咬人。吞了爷的产业,好歹也要给爷吐出来……”
  “那若是此计成了,取哥儿,您给是不给?”
  钟恒又问。
  “给……也不是不可以给。”
  沈恙竟然笑了,他拍拍手掌。
  “你说取哥儿叫我爹,回头叫顾三为娘,顾三也是貌美如花,还是我占便宜……想想不觉得,这大大一顶绿帽子扣在张廷玉的头上吗?他还不得不束手就擒,因为投鼠忌器。你沈爷我,一箭三雕呢。”
  “您对张二夫人还想着不成?”钟恒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沈恙。
  沈恙道:“想想,又没付之于行,何必在意?”
  他双手叠放在自己脑后,扭过身就要跟钟恒说话,然后就看见了从园门外面一步步走进来的顾怀袖。
  张二夫人今天特意打扮好了过来的,因为她想见自己丢了八年多的儿子,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觉得他娘也病歪歪的。
  病才好,所以看着脸上其实有遮不住的苍白。
  她脸上从面无表情,一直到带了几分笑。
  一步,一步。
  嘴唇一点一点弯起来……
  沈恙见着,拿叠放在脑后的手,却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近。
  钟恒站在一旁,似乎已经完全被这一幕给震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同样震住的还有那边的李卫。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顾怀袖还走在长廊上,一步一步。
  难怪那一日见着仙姨娘竟然如此眼熟,她是张廷玉那个远嫁给商人的胞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沈恙搅和到了一起,如今竟然联合起来欺骗她……
  玉器店里仙姨娘说“自打我”,而后立刻改口为“自打取哥儿生下来”,想来她想说的是“自打我生下取哥儿”,后头说着说着却为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取哥儿落了泪,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儿子!
  临走时候,仙姨娘跟身边丫鬟说事情都办妥了,该说的都说了,还让人告诉沈恙。
  她那时候便存了疑心,可后来李卫那边过来的消息,让她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除此之外,还有她来沈园那一日她见取哥儿,陆姨娘听她说要见人的时候,提了一次“仙姨娘”,想必这仙姨娘才是取哥儿生母。
  仙姨娘,张望仙。
  张家的姑娘……
  顾怀袖想着只觉得这大千世界未免太小。
  张廷玉那边的消息说,罗玄闻已经吞了沈恙在盐帮大半的生意,若是这时候沈恙手里忽然握着张廷玉的儿子,所有的难题便该迎刃而解。
  而后,让取哥儿鸠占鹊巢,让张廷玉帮别人养儿子……
  好打算,好打算!
  不愧为名镇江南的沈铁算盘!
  顾怀袖已然慢慢顿住了脚步,怒极反笑,高高地扬起了自己的手掌。
  “啪!”
  在顾怀袖抬手摔了沈恙一个耳光的时候,陆姨娘刚端着茶盘进来,一见这场面只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下将手里的东西全打翻在了地上。
  沈恙脸都偏向了一边,过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注视着她。
  顾怀袖不曾留情,只让自己手心都疼了,火辣辣地疼了,才能消减自己心中的怒意。
  她满怀着希望而来,却将带着满心的失望而去。
  好一个沈恙……
  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她盯了沈恙一会儿,才转身:“机关算尽,作茧自缚!”
  她一步一步来,又一步一步走,只抽了袖中的手帕,将方才打过沈恙的一只手狠狠地擦拭着,直到满手掌都是血痕了,才将绸帕扔了。
  风一吹,那绸帕像是顾怀袖的衣角,一下就远了。
  沈恙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五指印格外明显。
  他望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眼看着钟恒与陆姨娘都要上来扶他,他却轻飘飘道:“滚吧。”
  第一六二章 心尖尖
  顾怀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走出沈园的了,想哭,又忽然觉得这就与当日知道孩子夭了一样,已经没有眼泪能流了。
  可偏偏她还跟个傻子一样泪流满面。
  一路回了别院,她一个人坐了很久,从天还亮着,一直坐到了深夜。
  等到摸着脸上干干的了,她才再次坐在书桌后面,将小小的景德镇窑出来的青花镇纸,压在了信笺上,然后抽了笔筒里一支湖笔,五天里第二次给张廷玉写信。
  顾怀袖忽然有些记不得,五天之前自己坐在这里给张廷玉写信是什么心情了。
  到头来,一场空欢喜。
  夜里,顾怀袖终于推开了房门,叫来了阿德,“再给二爷送一封信去,这会儿二爷应该还在往镇江的道上,腿脚利索些。”
  阿德实在是担心顾怀袖,捏着信不敢走。
  顾怀袖却叹一声:“命里无时求不来,你去告诉二爷,他那边杂事缠身,耽搁不起了。”
  张廷玉如今正在平步青云的道上,停下一日都觉得奢侈,她岂会不知?
  瞧着天也要亮了,阿德终于还是去送信了。
  一路策马奔驰到镇江府,过了有两日半,终于找了个地方停下来,阿德不知道张廷玉到哪儿了,却知道二爷回来的时候定然也是骑马走陆路,比江上逆流行船快许多。
  所以一路的驿站上应该都消息,结果今日在镇江府驿站一问,说是有个四品官在这里换了马,因为连日奔波太劳累,被江苏巡抚宋荦强按着去歇下了。
  阿德立刻问了位置,这才火急火燎地往府衙奔去。
  宋荦是半路上听人说张廷玉的疯狂的,从常州那头一路水路换了陆路过来,他见着张廷玉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当日丰神俊朗张翰林的风采?只瞧见一个眼窝深陷的疯子。
  “您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再急也不能这样要命地奔啊。”
  “……”
  张廷玉端了茶,嘴唇干裂,他手指枯瘦如柴,自己看了一眼,只道:“这几日的确是跑太快……可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