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宋惊澜眸色几经变换,最后只是笑着点了下头:“好,公主也要保重。”
  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
  林非鹿本来还眼巴巴看着他背影,见他回头,立刻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窗外,宋惊澜无声笑了下。
  不知道过去多久,那扇紧闭的窗户才在夜色中再次缓缓打开。除了夜风与花香,已经不留什么了。林非鹿按下心中怅然,这才彻底关上窗,爬回床上去睡觉。
  直到她躺回床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隐在墙垣树枝后的那抹身影才终于离开。
  ……
  翌日,将军府和十六卫就开始搜查昨晚酒坊行凶的刺客,自然是一无所获。
  好在奚行疆只是皮肉伤,养了一段时间便痊愈了。刺客毫无线索,他也要继续执行军务,随着时间过去,此事也就只能搁置翻篇。
  林非鹿沉闷了一段时间,又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开始开开心心享受自己在宫外的独居生活。入夏之后,京中最备受关注的一件事就是四皇子景王殿下和左都御史嫡女牧停云的婚事了。
  林景渊努力了那么久,各种办法都想尽了,最后还是没能退掉这门亲事。
  成婚的前一天,他在林非鹿府里一边喝酒一边声泪俱下:“等成亲之后,我就要纳一百个妾,气死她!”
  林非鹿:“…………”
  她用扇子拍了一下,醉醺醺的林景渊就倒下去了。
  翌日,宿醉一夜头痛欲裂的林景渊穿上新郎官的喜服,木着一张脸成亲。拜堂的时候林非鹿在旁边看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身段娇小,站在林景渊身边时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林非鹿这段时间自己的事情也多,没找到机会去偷看自己的四嫂到底是是何模样。不过看这身段也不像林景渊之前说的母老虎,皇室中人很多身不由己,她虽然遗憾林景渊的包办婚姻,也只能祈求日后两人能和睦相处了。
  皇子的婚礼虽比不上太子,但排场也足够大,景王府一直闹到晚上才终于安静下来。
  永安公主府距离景王府最近,林非鹿也就一直留在这里,等宾客散尽,喝得醉醺醺的林景渊抱着院中的石柱子不肯下来,说要晾新娘子一夜。
  林非鹿真是又气又好笑,把人从石柱子上扒下来后,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只能哄道:“景渊哥哥,你听不听小鹿的话?”
  林景渊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林非鹿问:“若是我嫁了夫君,夫君却在新婚之夜弃我不见,景渊哥哥会生气吗?”
  林景渊当即怒吼:“我杀了他!”
  林非鹿拉着他袖口苦口婆心:“你既如此,那嫂嫂的家人听闻此事,也该是生气又难过的。你就算再不喜,可如今婚都成了,又何故让嫂嫂难堪?你的婚事做不得主,她难道就做得了主吗?她跟你一样,不过都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林景渊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林非鹿一边牵着他往新房走,一边道:“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在新婚之夜冷落她,叫京中人看了笑话。她如今已是景王妃,别人笑话她,不就是笑话你吗?”
  就这么说着话的空档,人已经走到庭院门前了。
  林非鹿松开手,冲他比了个打气的小拳头:“景渊哥哥加油,去吧!”
  然后林景渊就稀里糊涂地走进去了。
  他闹了这么久,房中的婆子丫鬟早就退下了,只剩新娘子拘谨地坐在床边。房中燃着一对高高的喜烛,喜盘里摆着一杆喜秤,旁边还有斟满的合卺酒。
  林景渊喝多了酒有点晕,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床上那道身影,才木着脸踉踉跄跄走了过去。
  新娘子听到脚步声,不自觉垂下头,踮着脚尖往后缩了缩。
  林景渊走到她身边,没拿喜秤,直接一伸手把盖头给撩开了。
  红盖头下是一张格外娇俏的脸。
  她似乎也没想到盖头会这么快被揭开,直愣愣看着眼前的夫君,大眼睛映着两点烛光,泛出盈盈水意。
  林景渊也直愣愣看着她。
  牧停云被他看得满面羞红,缓缓抬起双手捂住脸,害羞的声音软软地从指缝中传出来:“别……别看了呀……”
  林景渊:“!!!”
  啊!是软妹!!!
  第87章 【87】
  林非鹿担心林景渊跳墙逃走, 还蹲在墙垣上喂了会儿蚊子。
  夏夜未经污染的蚊子咬人可真狠啊,一口就是一个包,打都打不过来。但是为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四哥, 她也只能忍了。结果等来等去,林非鹿发现人不仅没逃, 房内的烛火还灭了。
  口是心非的狗东西?
  为了避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声音,林非鹿赶紧溜了。
  翌日, 林景渊就带着牧停云进宫给林帝和娴妃请安。
  为了这桩婚事, 林景渊闹了很久的别扭, 昨天见到娴妃都还木着一张脸。娴妃本以为今天只会看见儿媳妇进宫来请安,哪料想儿子居然把人领过来了。
  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别扭,但没闹也没吵,跟牧停云一起给她敬了茶。娴妃又交代了牧停云几句身为王妃今后的职责,牧停云乖巧应是,又喝了会儿茶,两人方才离开。
  临走前,娴妃朝林景渊投去一个似笑非笑饱含深意的眼神, 分明是在说:娘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吗?现在满意了吧?
  林景渊回想自己之前那些行为,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一出宫就埋着头大步往前走。
  牧停云身段娇小,又穿着宫装, 自然比不得他步子迈得大,起先加快脚步还能并排,后面就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林景渊独自走了一会儿, 突然发现媳妇儿不见了,回头一看,她缀在后面慢腾腾挪着,跟他隔着老大一段距离。
  林景渊绷着脸道:“走快点!”
  牧停云听到声音猛一抬头,看到他站在前边脸色沉沉的样子,复又低下头去,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跑至身前,林景渊才发现她眼圈儿红了。
  她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红,就尤显得可怜。
  林景渊顿时手脚都不自在了:“你哭什么!”
  牧停云被他凶得一抖,强忍着泪意小声反驳:“我、我没哭……”
  话是这么说,眼眶却越来越红,林景渊心神都乱了,赶紧回忆了一下以前小鹿这个模样时自己是怎么哄的。却发现自己能自然而然地哄小鹿,面对自己的王妃时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眼见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水儿就要掉下来了,林景渊绷着脸把手伸到她面前:“我拉着你,不走那么快了,好吧?”
  牧停云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景渊不耐烦地勾了下手指:“手给我!”
  牧停云缓缓把又软又小的手放到他手上,林景渊一把握住,手掌把她整只手都包裹起来了。
  这一次他果然放慢了步子,就这么一路牵着她走出宫去。
  成亲三日后,新娘子会回门。左都御史一家都知道景王殿下不满意这门婚事,成亲那天他全程黑脸大家也都有目共睹,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都是从小宠到大的掌上明珠,嫁人之后却要备受冷落,当父母哪能不心疼?可这是赐婚,他们根本没胆子抗旨。牧夫人这几日一想起这件事就落泪,左都御史也只能劝说好歹嫁的是王爷,光耀了门楣。
  等到回门这一日,一家人便早早在门口等着了。
  其实大家心底都七上八下的,担心以景王殿下那性子,若是不喜欢,怕是回门也不会陪着一起的。
  一想到女儿就要一个人回门,牧夫人站在门口又是一顿哭。哭着哭着,便见马车渐渐驶近,锦衣华服的景王殿下先行下车,又伸手将牧停云扶了下来。
  牧家几位小妾不是安分的主,本来还等着看笑话,孰料景王殿下不仅来了,看上去似乎还对王妃关照有加?
  本来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景王殿下顾及朝官面子,装出来的表面功夫。
  直到用过午膳后,牧停云起身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走路就有点一瘸一拐的。走出厅堂,牧夫人正唤丫鬟过来搀扶,却见景王殿下一俯身,直接把牧停云打横抱起来了。
  身子悬空的那一瞬间,牧停云小小惊呼了一下,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感受到周围惊诧的目光,特别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进了他肩窝。
  林景渊在人前还是挺有威仪的,淡声说:“本王抱王妃回去休息就行,不必跟着。”
  他一走,牧夫人顿时就以帕掩面哭了起来,左都御史也是十分感慨:“好了,以前你担心云儿,现在看景王殿下的态度,可算放心了吧?快别哭了。”
  牧夫人又哭又笑道:“我这是高兴。”
  周围惊过之后,也都纷纷恭贺。
  林景渊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给牧家人带来的冲击有多大,他十分帅气地抱着媳妇儿走了一圈,然后发现自己迷路了。
  都御史府嘛,他毕竟也是第一次来,不得不干咳一声,低头问怀里的少女:“你的闺院怎么走?”
  牧停云耳朵红红的,伸出手指朝旁边指了一下。
  林景渊这才走过去,牧停云仰着头看他总是绷着的俊朗五官,小声说:“王爷,我可以自己走。”
  林景渊低头瞪她:“本王乐意抱着!”
  他总是这样做出这副凶凶的样子,一开始牧停云还有些怕,现在却一点都不怕了。她抿唇笑了下,脑袋乖巧地往他颈窝蹭了蹭。她全身都软软的,连头发丝都这么软,蹭在他脖颈处,挠得他心痒痒。
  景王殿下和王妃在回门之日当众秀恩爱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毕竟他当初抗婚也被大家津津乐道过一段时间,没想到婚后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不仅打了自己的脸,也打了那些等着看他娶一百房小妾的吃瓜群众的脸。
  听闻此事的林非鹿:真香定律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她就说,父皇那么喜欢四哥,怎么会不顾他的意愿态度强硬赐婚,合着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口味了解得透透的。
  不愧是父子!
  林景渊这亲一成,林非鹿每天别的事没有,就致力于把哥哥们的老婆都发展成自己的闺中密友,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唯一的不好就是林帝时不时就把她叫进宫去挑驸马。
  时间一晃入了冬,某个天还没亮的清晨,林非鹿还睡着,突然听到宫中传来的九声丧钟。
  七声天子崩,九声太后薨。
  林非鹿猛地从床上翻坐起来。
  与此同时松雨也匆匆进屋来,林非鹿紧张地问:“松雨你听到了吗?”
  松雨缓缓点了下头:“公主,是太后娘娘……”
  林非鹿心脏一下好像被拽紧,有那么几秒没喘上来气。
  松雨将衣服拿过来,哽咽着说:“公主,穿衣吧,该进宫了。”
  大林天元四十九年,太后驾崩,举国哀悼。
  太后是在五台山过世的,没有病痛也无意外,前一夜还笑吟吟听高僧们讲经,第二日早上柳枝进屋去时,人就已经不在了。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是喜丧。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京中,宫中敲响九声丧钟后,就开始准备太后的丧葬之礼。太子林倾、景王林景渊奔赴五台山,扶灵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