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你……是不是不准备高考了?”
  叶柠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我爸没了,我妈……也不在了,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怕是不能上学了。”
  “高中毕业……也不错了。”王瑶看了叶柠一眼,没有继续说话,默默的帮着继续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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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到家
  高中毕业在八十年代确实不错了,但是想要找个像样的工作也不容易,说来说去还得关系,没人帮忙,连门道都摸不着。
  王瑶的父母都是高级干部,如果她能帮忙说句话,或是透露出一点消息,绝对比无头苍蝇一样瞎撞来的好。
  不说远的,就说叶柠自己的爸爸,他就是八十年代初的高中生,当时毕业回老家务农,结果他同学进城里当工人了,才知道城里有家药厂招人,同学就是因为有个姐姐在城里,得到消息后偷摸通知他了,而爸爸因为没有消息来源,知道的时候,招工都已经结束了,此后还错过了好几次机会,他们那一批同学二十二个人,就三个没工作,只因为没有关系和门路。
  边想着边收拾完东西,叶柠看了王瑶一眼,“谢谢,我先回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王瑶系好袋子,侧头问道。
  “我这边也没数,至少得一个星期吧。”叶柠请了一周的假,到时候如果时间不够,也得回来延假。
  王瑶点头,“一会就要上课了,我就不送你了,你……节哀顺变,别想太多。”
  “嗯,谢谢。”叶柠提着两大袋东西去车站赶车,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回到了原身的家乡,安仁乡。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乡,叶柠深吸一口气,提着东西朝记忆中的家里走。
  “呦,这不是叶老二家的小柠吗,怎么回来了?”同村的婶子见到叶柠,一脸疑惑的问道。
  “婶子好,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回家来看看。”叶柠笑笑,赶紧叫人,在乡下,遇到熟人都得喊人,不然就是没教养,会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是该回家来看看了,不然……”婶子摇摇头,却不往下说,平白的急人。
  叶柠皱了下眉,都已经回家了,一会就会知道,回家要紧。
  刚从地里摘菜回来的婆婆挎着篮子,见到叶柠仔细的看了几眼,“诶呀,是小柠,你赶紧回家,你叔伯他们都在你家呢,就小兰和小安在,别被欺负了。”
  叔伯在她家干嘛?肯定没好事,叶柠跟婆婆打完招呼,提着东西跑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大伯略带结巴的声音。
  “我……我是你们大伯,还……能害你们。”
  “就是,你说现在马上就要春耕了,你家那地全空着,给我们种,我们每年分粮食给你们还不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整天自己下地,我这做婶婶的都瞧着心疼。”
  另一个声音是原身的婶婶,最爱占便宜,进了她家门的东西就没有往外拿的道理,叶柠敢打赌,这田地要真的被她种了,以后再想拿回来就不可能了,。
  叶柠两手拿着东西不方便,直接一脚踹开门,哐的一声吓的屋里人一跳,屋里除了大伯和小叔两口子,爷爷也在,继奶奶爱惜名声,这种事是不会出面的。
  见是叶柠,屋里人先松了口气,都知道这丫头软和,有点事就知道躲屋里哭,这家里最难办的还是二丫头叶兰,跟疯狗似的,逮着人就咬。
  “大姐?”叶兰看到叶柠,微微愣了一下,眼底带着小小的失望,还以为爸爸回来了,大姐回来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大姐,你回来了。”叶桉见到叶柠眼睛微微一亮,他虽然也懂事,到底还是小孩子,只记得大姐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糖。
  叶柠冲他们姐弟点点头,扫了一眼院子里的血亲,淡淡的问道:“怎么了这是,也没到吃午饭的时间,怎么都上我家来了?”
  “小柠你回来正好,你是这家的长女,叶桉还小,你爸不在家就得由你做主。”婶婶见到叶柠回来,反而高兴,叶兰哄不了,这大的好哄啊,“这不是马上要春耕了,你家大人都不在家,你们三个也都要上学,田地肯定顾不过来,我和你大伯他们就商量着能不能帮你家也种了。”
  “那挺好呀!”叶柠看了一眼叶兰,小姑娘果然满脸着急,瞥了眼满脸笑容的婶婶,浅笑道:“我原来还想着家里的田地怎么办呢,我爸前儿打电话说要回来,现在有大伯和小叔帮忙种,就不用他回来了,你们放心,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回头都在我家吃饭,等你们家种的时候,我和叶兰也都来帮忙。”
  叶兰闻言,小脸瞬间放晴了,“谢谢大伯和小叔,还有爷爷,谢谢你们,还想着家里的田地怎么办呢,有你们帮忙就太好了。”
  “等等,谁说要帮你们种田了?”小叔最先反应过来。
  “婶婶自己说的呀,要帮我们种田,怎么了?”叶柠满脸无辜的看着他们。
  “你别瞎说,我的意思是让你们把家里的田地给我们种,你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连句话都听不懂。”婶婶也反应过来了,心里想要骂叶柠,又想着现在不是时候,硬是挤出一个笑脸,语气谄媚的说道:“小柠啊,你是高中生,将来要上大学端铁饭碗的,怎么能下地干活,你爸在外面打工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别让他来回跑了,不如在工地里多赚点钱,他一个人养你们三个也不容易。我们也不白种,秋收了,分你们两成,这些肯定够你们姐弟三人吃一年还有富足,你想想,如果你们不种,扔着也是荒了,什么活都不用干,就在家等着分粮,这么简单的账,你肯定比我会算。”
  叶柠呵呵了一声,这时候分田地单干没几年,土地还很值钱,如果租给别人种,佃租是四成,且不说这个了,就怕等秋收了连那两成都没有,别说两成,兴许给个几十斤粗粮就把他们打发了,再过个几年,这些田地全都成了他们两家,叶柠家半点都不剩,想的倒是挺美,也得叶柠同意。
  “弄半天原来不是帮我们种啊,那算了,您放心,回头我爸自己回来种。”叶柠看了一眼一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爷爷,“没什么事你们就赶紧回去忙吧。”
  叶柠瞒下了叶青山的死讯,还只是出门在外,老家这边的人就这么欺负,要是知道叶青山不在了,怕是一点顾忌都没了。
  “别不识好人心,我们走。”听叶柠说叶青山过两天回来,婶婶没继续叨叨下去。
  叶青山瞧着老实,可这老实人发起火来才恐怖。
  她以前当叶青山好欺负,经常在他家占点便宜,叶青山也确实不搭理她,渐渐的开始得寸进尺,有一回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原身的妈妈李芳吵架,把李芳推到了,那是叶青山第一次发火,直接拿着扁担打她,叶清河来了都没用,连带着叶清河一块打,那次之后,婶婶见着李芳就老实了,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以为叶青山好欺负。
  既然叶青山自己要回来种,那他们真没理继续要田地。
  “怎么就走……走了,不走,你给……给你爸打电话,跟他说……田地我们种了,过……过年跟我说过的。”大伯叶方明大声说道。
  “那个……小柠啊,你爸过年走的时候确实上家里说过,说是如果今年回不来就让我们种。”一直没吭声的老爷子终于开口了。
  这话叶柠信,毕竟家里三个孩子都还当不了家,叶青山是希望爷爷还有叔伯们能照看孩子,也知道他们的德行,所以干脆把田地给他们种,让他们占点便宜,可惜的是,叶青山回不来了,他回不来,借出去的田地肯定也要不回来,所以一开始就不能借。
  “你也说了是回不来,我爸都跟我说了要回来,我这都说三回了,这地我们自己要种,爷爷,我爸是你亲生儿子吧,没有帮着外人惦记自己儿子的道理。”这话说的老爷子涨红了脸。
  大伯脸更红,他是气的,拿双大眼瞪着叶柠,“还……是高中生,你……你爸就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说话的?”
  “我说的是事实,我爸不在家,按说你们这些做叔伯的该照顾我们,现在反倒欺负我们,有这样的大伯和叔叔吗?爷爷你就不说几句?”叶柠盯着老爷子,直把他看着脸红脖子粗。
  “行了,都回去吧,等你爸回来了,让他上老宅一趟。”老爷子敲了敲烟斗,带着两儿子和一个儿媳妇离开了。
  等他们人一出去,叶兰啪的一下就把门给关上了。
  “爸,你看他们那态度,我早说了,这三个孩子都叫李芳教坏了,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叶清河指着门,不高兴的说道。
  “行了,回去吧。”叶老头不高兴的说道。
  这边叶桉围着叶柠转,不停夸大姐厉害,叶兰小心的打量叶柠,总觉得大姐这次回来和以前不一样了,竟然敢跟大伯他们叫板。
  叶柠拍了一下叶桉的头,“都先进屋。”
  “大姐,爸真的会回来吗?”进了屋,叶兰马上问道。
  叶青山出门的时候连路费都不够,还是跟村里二麻子借的,来回一趟怕是不划算。
  叶柠看着他们俩,眼眶立马就红了,“咱爸……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软,只是比较理智,该狠还是狠,不然一个小姑娘怎么带着弟妹在那个年代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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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瞒着
  “什么叫回不来了?”叶兰抓住叶柠的手,暗黄的小脸满是恐慌,“大姐,这话可不能瞎说。”
  “我也想是假的。”叶柠哽咽了一下,“爸为了多赚点钱,没和有德叔一起,而是去了一个煤矿,下矿后……没上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接到电话去了爸干活的地方,只有这一包衣服。”
  叶桉已经8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知道爸爸没了是什么意思,抓着叶柠另一只手,哭喊着大姐骗人。
  叶兰还是不相信,几个月前笑着说去赚钱的爸爸就这么没了。
  “是不是没钱花了?我这有爸给的生活费,还有八块,全都给你,叶柠,有些谎不能说。”叶兰连姐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李芳生叶兰的时候难产,加上叶兰长相普通,所以对这个二女儿不是很喜欢,最不受待见的孩子最懂事,叶兰就是如此,自小董事勤快,知道爸妈不容易,到手的零用钱都会攒起来,而原身拿到钱第一时间就花完了,然后就会撒谎朝叶兰拿钱,她多希望这次也只是叶柠想要零花钱而故意撒谎。
  叶柠看着弟弟妹妹,眼泪一直没停过,吸了吸鼻子,打开行李包拿出比较大的那个布袋,里边装的都是叶青山的衣物,过年出门的时候,东西都是叶兰收拾的,看到这些熟悉的衣服和物品,叶兰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叶兰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叶桉也傻了,已经没有妈妈了,现在连爸爸也没有了,他们真成没人要的孩子了。
  “我不要新衣服了,也不要吃肉,大姐,你让爸回来吧。”叶桉哭着说道。
  “那爸呢?怎么就死不见尸了,你连爸的遗体都不找回来,就带这么包东西回来?”叶兰抓着叶柠疯了一般摇晃。
  叶柠甩开她的手,将掉在地上的袋子捡起来,小心的放到桌上,“爸下的是矿井,下面瓦斯爆炸,整个矿洞都塌了,怎么挖?挖下去……也没了,一共六个人,全没上来,我们不是没想着找到遗体,好歹……落叶归根啊,矿主找专家看了,没办法挖。”
  叶兰和叶桉两姐弟抱着哭了好一会,叶兰的眼睛肿的跟馒头一样,沙哑着问道:“那你刚刚骗他们说爸会回来,现在爸回不来了,怎么办?”
  叶柠长叹一声,叶兰在外头再厉害还是一个没走出社会的乡下小姑娘,叶桉就更别提了,半懂不懂的小男孩。
  “这事我之前就想过,本来打算给咱爸立个衣冠冢,现在瞧着得等等,如果知道咱爸没了,不说村里那些人,我们那大伯和叔叔两家就恨不得对我们抽筋扒皮。”
  “那就让爸做孤魂野鬼?那不行,再说咱们家都和老宅那边分家了,他们根本管不着我们。”叶兰愤愤的说道。
  “再怎么分家他们都是长辈,天然比我们高了一层,在村里你硬的他们?就是村长书记都帮他们说话。”叶柠拉着叶兰让他们坐下,看着叶青山那堆衣物说道:“你马上就要中考了,等中考结束,小安也上完这个学期,我们一起到城里去,等我们在城里稳定后,再挑个日子给爸立衣冠冢,这之前我们先找人给爸做个牌位,自己在家里祭拜,爸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怪我们,还会保护我们。”
  听到姐姐的话,叶兰知道都是因为她和小安,不然大姐自己是高中生,也满十八周岁了,根本不用管老家这些亲戚。
  叶桉年纪好小,虽然也在一旁听着,根本没他插话的份,不过他知道大姐都是替他们着想。
  “那家里的田地呢?”他们没有外家可以撑腰,现在叶青山又没了,叶桉还这么小,家里的田地怕是保不住。
  “卖了。”叶柠沉声道。
  卖掉?叶兰瞪大红肿的双眼,显得特别滑稽。
  “不能卖,那是家里的命根子,卖掉了我们吃什么?”叶兰着急的看着叶柠,她相信大姐真有这个想法。
  田地是什么,那是老百姓的命,没了田和地,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叶柠看了她一眼,“放心,我在县城找到一份工作了,能养得活你们,再说了,不卖掉,那田地我们能保住?被那老太婆一家拿走还不如卖掉,还是你愿意送给他们?”
  “卖,卖给二麻子,他有钱,而且他家厉害,卖给他们家,谅叶方明和叶清河也不敢放个屁出来。”叶兰一听给老太婆一家,一咬牙,同意卖掉,“你找到工作了?不去上大学了?”
  以前李芳还在的时候,一直说读书才有出路,所以家里三个孩子都送去读书,哪怕她不喜欢叶兰都送去,在整个乡里看看,一家孩子都去上学的只有叶柠他们,像叶柠这样上高中的女孩子更是只有她一个,当时她考上高中的时候,李芳就指望她考上大学,还说砸锅卖铁也供她,原身自己也一直以未来大学生自居,经常在家里说以后要到哪上大学之类的话,可见她对大学的期待。
  “嗯,我落了这么久的课,怕是也考不上,还不如早点上班。别想那么多,中午简单吃点,下午我去找二麻子。”
  上大学这事叶柠还真考虑了很久,说实话,上辈子上学上的够够了,但不能否认那一张文凭真的很有用,只是她出社会多年,学的知识早还给老师了,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以她现在的底子根本考不上,再说八十年代可是遍地是钱的黄金年代,她还想着等政策再放宽些就自己做生意。
  叶柠会做饭,但是不会烧灶,午饭是叶兰做的,刚得知爸爸的死讯,谁都没心情吃饭,就煮了个面条,随便对付了几口,姐妹两把叶青山的东西整理放好,然后叶柠开始问叶兰关于家里的田地。
  老家也不是不回来了,叶青山还要安葬在这边,每年清明得回来扫墓,所以房子不能卖,等以后有钱了回来建个两层小楼,兴许叶桉老了要回老家也不一定,总归先留着。
  自留地得留着,这个离自家近,主要自留地没多少,也不值几个钱。大头的田和地有好有坏,叶青山运气不错,抓到的阄的不错,好的多坏的少,这也是大伯和小叔两家那么想要他们家田地的原因,两口水田离家近又靠着小溪,每天谷子都比人家多一担,还好是分田地之前分的家,要是和老宅那边合在一起,分了田地之后再分家,这要的好田地哪轮的到他们家。
  叶柠把所有田地和自留地全都写在本子上,远近大小都标记好,把在后山的自留地打上勾,“还得留块坟地。”
  “这里,爸跟我说过,以后老了要葬在这里。”叶兰经常跟着叶青山上山,知道家里的所有田地,还知道他的划分。
  叶柠点头,把那块地也打上勾,别的就全都卖了。
  “要不,留一块水田吧?”叶兰看着本子上写的田地,这些可都是他们家的,卖掉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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