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孟戚失笑,低声道:“这些人恶贯满盈,杀了再说,为何要想那么多?”
  墨鲤转头看了他一眼,想知道自己的病患是不是又发病了。
  墨鲤淡淡地说:“杀人无用。”
  “哦?”孟戚神情骤变,邪意讽刺的笑意浮现在唇角。
  墨鲤同样压低了声音,这是为了不让前面的虎子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意有所指地说,“除非你能杀尽世间人,否则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我的老师说过,杀人无用,‘杀’之一字,可做惩戒,可以震慑。若要救世救人,却不能以杀了之,后续不问。这世间诸事,从未因为人死就了结的。”
  孟戚故意叹道:“果然是悬壶救世的神医高徒说出来的话。”
  ——救世?救人?笑话!这世间有什么值得救!
  孟戚眼眸泛红,显出隐隐的癫狂之色。
  “你要救青湖镇的人?”
  “不。”墨鲤干脆的给了一个字。
  孟戚被这个意外的回答呛得一怔,神情也僵住了。
  “你说什么?”孟戚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既然听说过玄葫神医的名号,难道不知道他的行事准则?我师从秦老先生,难道只学了武功跟医术?”
  “救该救之人,治能治之病……我记得,不过何为该救之人?”孟戚喃喃。
  墨鲤忽然伸手塞了一枚宁神丸给孟戚,提醒他又发病了,然后说:“善恶放在一边不说,最简单的一条,就是有求生救己之念。如果病患自己都不想活,大夫为何要拦着?”
  “这么说,那些自尽的人,你是不会救了?”
  孟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墨鲤抬这个杠,他心底隐隐有种希望,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自尽?如果他们有别的活路,又何必要自绝于世。”墨鲤好脾气地对着自己的病患说,“你是偶尔发疯想杀别人,我还治过一个整日要自杀的人,但我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其实想活,却挣扎得很苦……你也一样。你想杀人,但你也想救自己,比起前者,后者才是你的心结,我能看得见。”
  孟戚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
  半晌,他低低的笑了。
  “好,大夫,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历尽沧桑的攻,以为小受年轻好忽悠呢,结果被受送了一碗窝心汤,差点喝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秦逯:啧,老夫教得好。
  ————
  一个配合治疗不搞事的病患,才会好转嘛
  第29章 言皆不尽语亦不实
  青湖镇以西, 有一片古林。
  树根盘缠, 高出地面三尺有余,下方尽是枯枝败叶,冬日还好一些,到了夏天便是一股难闻的恶臭。这里少有人迹,即使在寒冬, 也能看到不少鸟雀在此筑巢。
  虎子把布袋背到身上, 准备手足并用的攀爬树根, 结果整个人忽然悬空, 吓得他连忙抱紧了装满草药的布袋, 愣愣地看着墨鲤。
  “人在林中?”
  孩童连忙点头。
  墨大夫皱眉,这里又湿又冷,可不是什么养病的好地方。
  “镇上那么多空屋,为何不找一间, 却要躲在这种地方?”墨鲤觉得很蹊跷。
  常人想要进林子都不容易,何况是一个病重的人, 千辛万苦藏到这里, 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虎子结结巴巴地回答:“林叔说镇上危险,不能待。”
  墨鲤估摸着这孩子也不知道多少东西,就绕过了这个话题,对着林中示意道:“是哪个方向?”
  虎子往前一指, 随后就羡慕地看着墨鲤轻松的一跃就到了高处。
  这些树根虽然彼此相连, 勉强也算是一条路,但因为雪跟冰的缘故, 抓上去非常湿滑。虎子从小在这里跑来跑去,这才掌握了一些窍门,不至于摔到地上,加上他小胳膊小腿,间隙大的地方没法跳过去,只能抱着树根慢慢爬。
  现在被人提在手上,看到孟戚肩不动手不动,轻飘飘的过了最难走的地方,眼睛都瞪圆了。
  “这孩子的胆子倒大。”孟戚轻笑。
  别的孩子被这么提在手里,不是吓个半死,就是兴奋的又叫又跳,虎子却还有心情观察他们是怎么走的。
  “若是没有胆子,怎么敢去圣莲坛的庙里偷草药?”墨鲤并不觉得奇怪。
  偷草药这事看着容易,可是性子莽撞的人肯定做不了。
  虎子的脸涨红了,又走了一段路,他连忙喊停。
  “就是那里。”
  那是一棵快要枯死的古木,似乎因为树干空了,最后支撑不住树冠的重量,树身整个倾斜的架在了附近几株树的枝桠上。
  虎子扒拉开遮挡的干枯树藤,露出了一个孩童身量大小的树洞。
  “……”
  墨鲤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这藏得严实吧,虎子年纪小不会掩饰痕迹,如果有心人要找,这里根本不安全。要说藏得随便吧,这人都蹲到树洞里了,就差挖地三尺了。
  就算害怕圣莲坛,可是圣莲坛的人不是神仙,青湖镇那么多空房子,随便找一间藏起来根本不是难事。
  虎子欢喜的抱着布袋进了洞,墨鲤无奈地对孟戚说:“你在外面候我片刻。”
  说完弯腰也进了树洞,因为洞太矮,他被挤得只能暂时用了下缩骨功。
  令墨鲤意外的是,只有进去那一小截狭窄,树洞里面很深,居然能勉强直起腰。墨鲤站定后仔细一看,发现这不仅是空了的古木主干,还有它架在别的树木枝桠上形成的空隙,巧妙的形成了一个几近封闭的空间。
  侧壁上有些缝隙,都被棉絮树皮之内的东西塞住了。
  两张简易的木板搭成了一张床,有个人睡在上面,裹着棉被不停的咳嗽。
  “林叔!”虎子伸手摇了摇床上的人,见那人没有反应,顿时无措的转头看墨鲤。
  墨鲤走过去,先看了看病人的脸色。
  “他在发热。”
  嘴唇发白起皮,额头通红。
  “有干净的水吗?”墨鲤问。
  虎子点头,跑到树洞一角取了个罐子,又去拿碗。
  等把水倒进碗里,虎子才察觉到不对,急忙说:“水是凉的,我去找木柴生火。”
  墨鲤伸手把他拦住了,皱眉问:“林子里都是湿木头,你上哪里找木柴?”
  “镇,镇上……”
  “坐着别动。”墨鲤摇摇头,从虎子手里把碗接了过去,“这水煮过吗?是不是生水?”
  “不是不是,煮过的,只是凉了。”
  墨鲤仔细看碗里的水,又闻了闻,发现确实不像是没煮的水,水也很清,并不浑浊。
  虎子期期艾艾地说:“原本我们有炭的,可是天太冷,又要熬药,来了没一天就用完了,我都是去镇上的废弃房屋里找一些不要的桌子凳子拆了烧……咦?”
  墨鲤手里的碗冒出了热气。
  虽然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烘干衣服不成问题,温一碗水的难度也不大,又不是让水瞬间沸腾,热到适口能喝就行。
  等到水热了,墨大夫把人扶起来,熟练地把一碗水都灌了进去。
  “咳咳。”喝完水,那人就迷糊的睁开眼。
  墨鲤沉思着号脉,没有理会他。
  这人满脸的络腮胡,头发也乱糟糟的,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墨鲤一搭脉,发现这人的年纪不大,还练过武功,就是这样粗浅的功夫对墨鲤来说,有跟没有差不多。
  “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只是近来有些亏损,寒气很重,受冻挨饿了?”墨鲤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等虎子回答,继续道,“病来得又急又猛,不能用猛药,你今天去拿的草药给我看看。”
  虎子递上了布袋。
  那个络腮胡汉子这才醒过神,他猛烈的咳嗽着,挣扎着想要把虎子推到旁边。
  “你是什么人?”络腮胡汉子满眼警惕。
  “我是大夫。”
  墨鲤头也不抬地翻捡草药。
  “青湖镇哪来的大夫?”络腮胡汉子很是急切,他责怪地看着虎子说,“不是告诉你很危险,不要带外人过来,你怎么不听?”
  虎子垂着脑袋,哭着说:“可是林叔你病得很重,我没有办法……”
  络腮胡汉子还要再说,被墨鲤抬手直接按回了床上,他瞪着眼睛,却发现头昏昏沉沉的,竟是病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树洞里没有柴炭,连热水都喝不上一口,你若是想死,大可以一个人死,不要拖着这个孩子一起。”
  墨鲤把话说得很不客气,他不喜欢瞎折腾的病患。
  这人好好的房子不住,非要躲在树洞里挨冻,病成这样看到陌生人在孩子身边还一副特别紧张的模样,墨鲤都不用仔细想,就知道他们在隐藏身份。
  也许是躲避仇家,也许是身怀重宝,谁知道呢,反正墨大夫毫无兴趣。
  络腮胡汉子喘了两口气,他看着虎子,目光哀恸。
  “林叔我错了,你别生气。”虎子挪到他身边,微微有些发抖,“我会好好读书,也会听你的话,可是你不能像他们一样丢下我走了。”
  络腮胡汉子有心要阻止这孩子继续说下去,可是他病得头重脚轻,连高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叹气。
  虎子哭得更厉害了。
  “别抹眼泪了,吃药。”墨鲤从行囊里拿出一粒药丸塞给虎子。
  络腮胡汉子看到,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挣扎着要爬起来。
  “虎子,你怎么乱吃东西?我怎么告诉你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轻轻拍了回去。
  墨鲤望向洞口,因为不是他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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